☼ ☼ ☼ ☼ ☼ ☼ ☼ ☼ ☼ ☼
土匪不再和我說話,我便也不和他說話了。我覺得說話這種事一定要兩廂情願,如果人家不想和你說話,你還非要跟人家說,那應該就是不識時務,我不想不識時務。
自打新學期開始後,我慢慢發現我跟好多人好多事的關係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總之和過去不一樣了。比如我盼望了整整一個假期想要見到土匪,好不容易盼到開學,終於見到他了,可我們倆卻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彼此都不說話了。又比如我好像突然不那麼討厭數學課了,也許是我的腦袋突然開竅了,也許是數學突然變得簡單了,總之我和數學之間不再是那種隔山隔海彼此音信不通的狀況了。
而且,我也不像從前那樣討厭麻雀了,我想這大概是由於我聽過了老煙鬼會計的數學課,所以對麻雀有了新的認識的緣故。在沒聽過老煙鬼會計講數學之前,我還以爲麻雀是這個世界上最爛的數學老師,而這個最爛的數學老師偏偏攤到我頭上了,所以我很倒黴。不過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現在我不但不再在數學課上睡覺,而且可以認真地聽聽麻雀講課了。雖然有些地方還是聽不懂,但是和數學能有這樣的局面我已經很開心了。
總之,經過一個漫長的暑假,我開始重新認識一些事。比如麻雀其實並不是最爛的老師(老煙鬼會計纔是更大的噩夢),醬菜廠也不是人能呆的最糟糕的地方(肯定有比醬菜廠還要糟糕的地方)。這樣一想我發現麻雀變得比從前可愛多了,而醬菜廠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現在最讓我頭疼的已經不是數學了,而是土匪。因爲土匪真生氣了,生了很大的氣。一個多月過去了,他還是一直不理我。
這一陣子偵探倒是很熱情,有事無事往我跟前湊。不過就像我說的,偵探打小報告的毛病始終不改,還有仍然整天像跟屁蟲似的跟着盆景混日子,這兩點讓我很討厭。但是我也得承認,除了這兩個毛病,偵探大體還說得過去,尤其他費心費力給我買的那個小瓷偶,就更說得過去了。我想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站得住腳的理由冷落和疏遠偵探,所以這一陣我們倒是相處得不錯,放學以後也經常會在一起玩兒一會兒,當然還有棉花糖和蠶豆。
有一天放學後我們四個一起去了大轉盤那兒,可惜,那個訓練場圍牆上的洞已經堵死了,進不去,好不容易爬上牆頭,又發現大轉輪都已經被拆除了,我們幾個都覺得很失望。
“怎麼辦啊,現在回家太早了,我可不想被我爸抓到市場去。”蠶豆說。
“我也不想幫我爸看他的店,好讓他出去跟人胡扯!”棉花糖說。
“那咱們就去中央街公園那裡逛逛吧,自從上次給奇奇過生日就再沒去過了。”偵探提議。
“好啊好啊!”偵探的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我,棉花糖和蠶豆的一致贊同。我們三個嘴上一邊連說好啊好啊一邊飛似地跳下牆頭往中央街的方向跑,只留下偵探一個人騎在牆頭上發愣。我猜大概是因爲他提出的建議很少有這種一呼百應的情況出現,偶爾出現一次他有點兒反應不過來。說真的,中央街公園的確是個非常不錯的去處,說它不錯是因爲它對我和我的幾個朋友都非常有吸引力,尤其是對我。
我們幾個拼命跑到中央街花園的噴水池那兒,大家都累壞了,就在我們全都彎着腰使勁兒喘氣的時候,棉花糖突然擡起一隻手指着遠處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快….快看,土…..土匪和….和那個女生!”
我、蠶豆還有偵探幾乎同時擡頭朝着棉花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沒錯,就是土匪,他旁邊還有一個女生,兩個人正站在一個古銅色的雕塑下面扯着一張圖畫紙在說什麼。
“她不是去上海了嗎?”棉花糖的氣總算喘勻些了。
“去上海還不回來了,說不定還拿了大獎回來!”蠶豆說。
“那個女生是誰啊?”偵探問。“還挺漂亮的!”
“是挺漂亮,你看她長得是不是有點兒像蔡依琳?”蠶豆問偵探。
“是有點兒像,”偵探說着站直了身子。“你也喜歡蔡依琳?”
“喜歡!”蠶豆說着也站直了身子,我只好也跟着站直了。
“我也喜歡她!”偵探說。
“她的舞跳得很好看!”蠶豆說。
“愛情36計就像一場遊戲,我要自己掌握遙控器,愛情36計要隨時保持美麗,不必聲明和他的關係,不用故弄玄虛故意裝神秘,才能得分不被判出局…..”偵探居然一邊盯着土匪身邊的那個女生看一邊哼哼着唱起了《愛情三十六計》。
棉花糖看看偵探和蠶豆,又看看我,撇了撇嘴說:“男人都是大色鬼,沒一個好東西!你說是吧,奇奇?”
我根本沒有心情回答棉花糖的問題,因爲站在土匪身邊的那個女生真的很漂亮,別說他們會喜歡,我看了心裡都有點喜歡,不過我的心裡不知爲什麼還有些酸酸的,不是個滋味。我想這樣的女生纔是土匪真正能夠長久喜歡的女生吧?她不但漂亮,而且還會畫那麼好的漫畫,土匪有足夠的理由長久地喜歡她。
我們這樣看着土匪和那個女生的時候他們也看見了我們,土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拉着那個女生朝我們走過來。
“他們過來了,咱們怎麼辦?”蠶豆問。
“他們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 偵探說。
“哦!”蠶豆哦了一聲,似乎知道該怎麼辦了,其實我知道他腦子裡一定還是一團漿糊。
“你們怎麼也到這兒來了?”土匪問,他還是沒跟我說話,而是問大家。
“你先說你們來這兒幹什麼?”偵探反問道,擺出挺有一套的樣子。
“盈盈的漫畫得了一等獎,我們是來這裡慶祝的。”土匪說着很得意地望着那個女生笑。那個女生也衝土匪笑,乖乖地,一句話也不說。
“盈盈是誰?她嗎?”偵探指着那個女生問。
“對,就是她!”土匪說。
“漫畫得了一等獎,真的?哪裡的一等獎?”偵探又問。
“當然是全國的一等獎!”土匪臉上露出十分驕傲的表情,好像得獎的人不是那個女生,根本就是他似的。
“哇喔,真的?你們拿的就是獲獎的漫畫嗎?”偵探問。
“不是,獲獎的漫畫留在上海在展出呢!這張是我畫的,我讓她幫我看看我哪兒畫得不好。”土匪解釋道。看來土匪是找到真正的知己了,他一定很在乎盈盈很看重盈盈,她是那麼好,還能做他的漫畫老師,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女生呢?土匪是挖到寶了。望着他們倆在一起親親熱熱的樣子我一句話也沒說,不是說不出,而是不想說。何況,就算我想說,能說,土匪也不給我機會說,因爲他始終還是不理我。
“奇奇,咱們該回家了,回去晚了我爸要說我了,你媽也饒不了你!”棉花糖岔開所有人的話提出要回家。棉花糖就是棉花糖,永遠都知道我什麼時候需要什麼,到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朋友呢?看來,我也挖到寶了。
“好啊,回家吧!”我說,沒再去看土匪和盈盈。如果我早知道來中央街公園會撞到土匪和盈盈的話,我一定不會來。不過來了倒是親眼見識了盈盈,也算滿足我正奇癢難耐的好奇心了,這樣看來即便是壞事也不是隻有壞處。
☼ ☼ ☼ ☼ ☼ ☼ ☼ ☼ ☼ ☼
儘管我一直都認爲我收下偵探的禮物沒什麼不對,可坦白說我心裡還是覺得有一點虧欠了土匪。因爲土匪一直對我很好,他爲我做了很多事,可我卻惹他不高興,從這個方面講我的確是有點對不起他。然而自打在中央街公園撞見土匪和盈盈以後,我就不再覺得虧欠他了。我想既然他可以和盈盈在一起親親熱熱地討論漫畫,那麼我也可以高高興興地收下偵探給我的禮物。
雖說土匪和盈盈在一起讓我很不好受,但我卻並不覺得土匪因此就虧欠了我什麼。土匪喜歡跟哪個女生在一起,什麼時候在一起,在一起做什麼,那都是土匪自己的事,是他的自由和權利。我不能指望土匪永遠對我好,而且永遠只對我蔣曉奇一個人好。所以無論是盈盈還是別的什麼女生,得到土匪特別的青睞對我來說並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再說以前沒有的土匪的時候,我和棉花糖還有蠶豆,我們每天不也都過得挺高興的嗎!我決定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因爲不管土匪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還是不跟別的女生在一起,我反正也要把這些本來就不怎麼樣的日子過下去。還有,我覺得我也不必再爲收了偵探的禮物而覺得過意不去,覺得對不住土匪。因爲喜歡跟哪個男生在一起,什麼時候在一起,在一起做什麼,也應該是我的自由和權利。以上的這些都是很起碼的道理,我想我應該尊重這些道理。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道理是一回事,心思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很想尊重這些道理,可心思總有它自己的一套,根本就不跟着道理走。
道理告訴我不再把土匪和盈盈在一起的事放在心上了,可是當我看到土匪和盈盈越來越好時我的心情卻是怪怪的。土匪差不多每天放學都會去盈盈家找盈盈,雖然盈盈家就住在前街,可是土匪不再和我們一起走,而是弄了輛漂亮的單車,每天騎着單車從我,棉花糖還有蠶豆的身邊飛馳而過。
因爲有單車騎,土匪總是能比我們三個先一會兒到達前街。往往是我們剛走到前街的街口,就會看見土匪又騎着單車載着盈盈從前街小區的大門裡“飛”出來,他總是先繞着小區前的花壇“飛”上兩圈兒,然後再從我們眼前“飛”過去……最終不知“飛”去了哪裡。土匪甚至不再和我們打招呼,就好像從來不認識我們似的。而我們呢,也好像不再認識土匪了。
“土匪怎麼變成這樣兒了?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有一次,土匪又騎着單車從我們眼前一陣風似地掠過,棉花糖便忍不住這樣說道。
“他本來豆(就)是這樣兒的,我早豆(就)說過了,他是個壞蛋!你們不信麼!”蠶豆這樣回答棉花糖,棉花糖聽了蠶豆的回答後並沒像從前那樣替土匪辯解爲他說好話什麼的,當然她也沒說他的壞話,她只是用沉默代替了說話。
☼ ☼ ☼ ☼ ☼ ☼ ☼ ☼ ☼ ☼
土匪不理我們,我們也就不理他,這樣相安無事過日子本來也沒什麼,只不過我的心情卻被這種局面搞得很糟。我漸漸發現和土匪一天天疏遠實在是一件讓人無法開心的事,我總是不停地在想土匪和盈盈。只要一想到土匪對我們那麼冷漠對盈盈那麼熱情我就覺得胸口像壓着一大塊冰似的,又冷又悶。這件事弄得我很苦惱,可我偏偏又是一個無論在多麼糟糕的狀況下也不願意沒完沒了苦惱的人,不願意苦惱卻又想不出什麼辦法不苦惱,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向棉花糖求助,求她幫我想一個擺脫苦惱的辦法。棉花糖想了好幾天,我看得出來她很努力地在想了,只不過她半點辦法也沒想出來。
連智慧的棉花糖都束手無策了,我不知道還能去問誰。有幾次我倒是想去請教一下杏花春雨,想問問他我到底該怎樣解決土匪帶給我的煩惱。可是我想起了以前做的那個夢,就是杏花春雨在和小姨舉行婚禮時撇下小姨一個人跑掉了的夢,另外我還想起了棉花糖說過的‘男生都是大色鬼沒一個好東西’的話。我覺得棉花糖的話不無道理,杏花春雨再好也是男生,還是不要問他的好。
小姨倒是女生,可惜這一陣子出遠門,在外面採訪,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當然,除了小姨,老媽也是女生,可是老媽不能問!自從老爸走後,老媽就開始一心一意地修煉她的壞脾氣,沒心思管別的。由於老媽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發脾氣上了,所以腦子好像越來越不靈光了,很多問題她反要來問我討主意,比如她到底要不要現在就丟掉我們家的那個破沙發,還有她到底要不要再去弄個雞窩頭回來。而我遇到問題時卻從來不去問她討主意,因爲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解決。再說老媽就像個炮仗,有一個字說不對隨時都會爆炸,我敢保證我要是向她請教有關土匪帶給我的煩惱問題,她聽了不但會爆炸,沒準兒還會休克過去。我想來想去,也沒什麼人好指望了,看來,還是得靠自己解決問題。
☼ ☼ ☼ ☼ ☼ ☼ ☼ ☼ ☼ ☼
我喜歡的土匪在和我一點點地疏遠,我討厭的數學卻和我一點點地親近起來。階段測驗我的數學居然了得了80分,這是我自打上初中以後數學考試史上從未有過的最高分數了。我拿着成績單顛來倒去盯着8和0兩個數字看了很久,我一會兒想我是不是隻得了8分,後面那個很像鴨蛋的0大概是麻雀不小心畫上去的。一會兒又想,或者是60分也不一定,大概麻雀寫6的時候太生氣了用過了力所以把6的尾巴叉了出去,於是看起來有點像8的樣子,再仔細看看,那個8的頭部果然沒有連在一起,而是缺了一塊兒,這下我幾乎可以斷定是60分沒錯了。反正我就是不相信我的數學成績能是80分,不相信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我從來就沒得過這麼高的分數。我盯着試卷發傻,偵探湊了過來,問我在看什麼,我說在看成績。他說看成績也不用這麼看吧,試卷都快被你盯出洞了。我於是立刻把手中的試卷遞給了偵探,並十分懇切地請他幫忙替我確認一下我的成績究竟是多少分。
“你得的是80分,你連80都不認識啦?” 偵探抓過我的試卷看了看說。
“不是不認識,是不相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數學有多糟,我什麼時候得過這麼高的分數呢!”
“那倒也是!”偵探聽我說完忍不住抓了抓腦殼兒。“你好像確實沒得過這麼高的分數!”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老師批錯分了!我也許只得了8分!”
“你怎麼可能只得8分呢,閉着眼睛答題都不至於得8分吧!”偵探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顯然是很不認同我的說法。
“那也許是60分,大概是麻雀批改我的試卷時太生氣了,所以寫6的時候太用力,不小心把尾巴給叉出去了!你看看,頭頂這兒不是明顯缺了一塊兒,要是8的話頭頂的不是該連在一塊兒的嗎?”
“別胡猜了,我幫你仔細研究一下。”偵探一邊說一邊重新去看手裡的試卷。
“是80分沒錯,我把下面每一個小分合算了一下,加起來就是80分,奇奇你的數學階段測驗的成績的確是80分。”偵探認真地看了半晌後鄭重其事地向我宣佈道。我呢,什麼話也沒再說,因爲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說不過是個階段小測驗,我還是受了刺激。80這個分數讓我開始反醒我和數學的過去。說真的,過去我對數學的態度一直都很不友好,我一直在冷落和排擠它。我沒爲數學付出任何一點努力,只一心一意地討厭它。考試不及格,我就在心裡抱怨麻雀教得不好。現在想想,我一直那樣對待數學,可是人家卻以德報怨,居然還給我一個80分的成績。看來,我的確虧欠了數學很多。
我不能虧欠誰什麼,一旦虧欠了,我便天天想着還回去。如今我覺得我虧欠了數學的,我就立刻開始天天惦記怎麼還回去。這樣惦記的結果就是我把初一的數學課本也都統統翻了出來,連同初二的數學課本一起從第一本的第一頁一頁一頁地仔細念過去,一道題目一道題目地重新做過去。我努力想還清對數學的虧欠,可是爲了還清對數學的虧欠,我又在音樂和思想品德上有了新的虧欠,因爲在音樂課和思想品德課的課堂上我也在做數學題。
本來就算我虧欠了數學的,也沒必要對數學突然熱情到這種程度,只是現在的情況很特殊,怎麼個特殊法呢?打個比方說吧,比如說你一直都很討厭吃青菜,能不吃的時候你都不吃,你一貫只吃肉,可是突然有一天,沒有肉給你吃了,你快要餓死了,那你就只好拼命吃青菜了!對我來說,土匪呢是肉,數學呢便是青菜。雖說這個比方不是十分恰當,但卻也能說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