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牧場草在勻速生長,如果放牧24頭牛,6天可以吃完,如果放牧21頭牛,8天可以吃完,設定牛每天吃草量是相同的,要使牧草永遠吃不完,最多能放養幾頭牛?”當我還在對着這最後一道應用題唉聲嘆氣無可奈何的時候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監考老師命令我們放下手裡的筆。不過我不用放下,在對着這道題發呆的時候我的筆一直就放在桌子上,因爲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可寫的,所以鈴聲響的時候這道題的問號後面一個字都沒有。本來我想寫一個回答的答字,然後再在答字後面加上一個冒號,可是又一想不管我把答字還有冒號寫得多漂亮,麻雀絕對不會因爲這個給我分的,所以還是算了,隨它去吧。
我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拼命期望數學試卷上但凡是我寫了字的地方最終麻雀都能在那裡畫上一個對號,不過我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但是我仍然拼命這樣期望。不管怎麼樣,我盼着能有一個自由的假期。我不能像其他同學那樣在假期去參加什麼游泳班、舞蹈班、網球班、這個班那個班的這也就算了,可別回頭這些班去不了倒參加了個醬菜班,或者是家裡蹲班。這兩個班雖說是免費的,但是所謂好貨不便宜,便宜沒好貨,它們絕對是垃圾班。
我背好書包,一邊從小挎包裡掏出辣椒塞進嘴裡一邊走出教室。
“喂,你考得怎麼樣?”土匪突然殺過來,嚇了我一跳。鈴聲還沒響的時候我就看見他交了卷子出去了,還以爲他已經回家了。
“你怎麼還沒走?”我問。
“我在等你,我想知道你考得怎麼樣。”土匪說。
“牧場放牛的那道題我一個字都沒寫,不過那些寫了字的題對錯也不好說。”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怎麼能一個字都不寫呢?”
“我本來打算寫一個答字的,但是想想寫了也沒用,所以還是算了。”
“不是要你寫答字,是要你寫答案!”土匪說。
“我要是知道答案的話我會寫的!” 我不緊不慢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我寫了。”土匪說。
“你打小抄了!”我詫異地問。
“我從來不幹那種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事!”
“那你寫的是什麼?”我更詫異了。
“反正一共就那幾個數,你總得對它們做點什麼。”
“做什麼呢?”
“除了加減乘除還能做什麼?”
“那怎麼加減乘除呢?”
“你等着啊!”土匪轉身跑進教室,過一會兒又從裡面跑出來,拿到一張剛纔考試的空白試卷。
“就是這道題,”他指着那道牧場放牛的題說。“你把第一個如果後面的兩個數乘起來,再把第二個如果後面的兩個數乘起來,就得出一大一小兩個數,然後就用大的數減掉小的數,我就是這麼算的,減掉之後的結果是24。但是我想24肯定不對,因爲題目裡已經寫得明明白白,24頭牛6天就會把草吃光的,就算21頭的話8天也吃光了,草要想永遠不被吃光牛的數量肯定不會超過21頭。大的數減掉小的數得24,可是24肯定不對,於是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24除2,得出個12來,我想這個數大概差不多,不過爲了保守起見,最後我答的是11頭,放11頭牛草永遠不會被吃光。我想如果11不對的話,我上面那個算式的結果是12,說不定也能得分。”
“可是我不懂你爲什麼要把如果後面的兩個數乘起來呢?”
“因爲只能乘起來。”
“什麼叫只能乘起來?”
“如果用除的話得不出整數來,可牛的數量肯定是整數。也不能用加減,因爲牛和牛可以加減,天和天也可以加減,但是牛和天不能加減。”
“確實如此,”對土匪的這種分析我心服口服,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那你爲什麼用大的數減去小的數,不用大的數加上小的數呢?”
“要是加在一起的話那牛就太多啦,根本不對!”
“有道理!可是還有一點我不懂,你爲什麼要把24除以2呢,題目裡面沒給2這個數。”
“給了!”
“在哪裡?”我使勁兒盯住題目看。
“有兩個如果,就是說有兩組數,除以二等於是平均了。”土匪解釋。
“天啊!”我無限崇拜地看着土匪,不得不承認他真是非常聰明的人。“你可真行啊!”
“那當然了,我纔不會像你那麼笨,什麼都不寫。”土匪洋洋得意,“這道題我說不定能得分,可是你肯定一分都得不着。”
“…….”我真是對土匪的聰明才智佩服得五體投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土匪和我一起到校門口去找棉花糖和蠶豆,他說他要和我們一起走,因爲考完試了他決定去蓮花坊前街的朋友家裡去放鬆一下。
在回去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關於夢想的事,不知道土匪他有沒有夢想,如果有那他的夢想會是什麼呢,我很好奇。
“你有沒有夢想?”我忍不住問土匪。
“有!”土匪回答得很乾脆。
“是什麼?”
“你讓我說哪個?我有很多夢想!”土匪說。
“啊?”我連一個夢想都沒有,他居然號稱有很多。“夢想這種東西可以有很多嗎?天上只能有一顆太陽不是嗎?”我說。
“夢想當然可以有很多。”土匪說。
“夢想太多的話,會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因爲方向太多了。”棉花糖說。
“我們本來就不知道該往哪裡走,這和夢想多少沒關係,”土匪說。“夢想本來就是無法固定下來的,今天你的夢想是這個明天就可能別的了!”
“成爲海賊王一直都是路飛的夢想,”我說。“路飛可不像你這樣沒個準譜。”
“誰說的?起碼他剛出生的時候就沒想成爲海賊王的事,那時候他的夢想就是天天有奶吃。再後來他的夢想是學會說話和走路,要當海賊王那是以後了。我的意思是說,人會長大會變所以夢想也會長大也會變。”土匪解釋道。“就說我吧,我小時候的夢想……”
“你小時候的夢想也是吃奶,對吧?”蠶豆很不耐煩地打斷土匪。
“那是更小的時候,我是說我開始練習柔道和散打的時候,那時我一心想成爲大俠,我夢想着有一天能夠縱橫江湖、扶危濟困、除暴安良、伸張正義、維護和平。那時候我天天都想去少林寺學真正的武功,後來有一次我爸真的帶我去了一趟少林寺。”
“帶你去學武功的?”我們三個一起瞪大眼睛吃驚地問道。
“不是,是去旅遊的!”土匪說。
“那有什麼可說的,”蠶豆撇撇嘴。“去少林寺旅遊的人可多了。”
“我是想留在那兒學武功的,而且我也跟少林寺的和尚說了我要留在少林寺跟他們學武功。”
“他們是怎麼說的?”棉花糖問。
“他們就問我爲什麼要學武功,我說我要成爲大俠,要縱橫江湖。那些和尚就又問我江湖在哪裡?我說不上來,他們就笑,說我連江湖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縱橫?”
“那後來呢?”棉花糖急不可待地問。
“後來我就請他們告訴我江湖在哪裡。”
“他們告訴你了?”我問。
“他們說根本就沒什麼江湖,說江湖是人們想象出來的,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他們還說就算我走遍整個世界哪怕是走遍整個宇宙我也絕對找不到一個叫江湖的地方。”
“那然後呢?”我又問。
“然後我就決定不當大俠了!”土匪說。
“爲什麼?”棉花糖對這個說法顯然有些失望,因爲在她看來土匪已然就是大俠了。
“因爲我找不到江湖在哪裡,既然沒有江湖就無法縱橫,不能縱橫江湖當大俠還有什麼意思?所以當大俠也就不再是我的夢想了。”土匪說。
“那別的呢,你還有別的夢想嗎?”我問。
“有!當兵,當漫畫家還有攝影傢什麼的我都想過,有一陣子我還很想當一個要飯的。”
“要飯的?”棉花糖張大嘴吃驚地看着土匪。
“對,就是乞丐!因爲有一次我在火車站看到一夥兒要飯的,我發現他們很自在。不用上學,也不用做事,而且吃的是麪包,喝的還是礦泉水。”
“真的?”蠶豆終於忍不住表現出興趣來了。“要飯的吃的是麪包喝的是礦泉水?”
“真的,我親眼看見的,我猜可能是因爲他們在火車站要飯的緣故。”
“要這麼說那要飯還真不賴,”蠶豆一邊抓腦殼兒一邊自言自語。“好像比賣蠶豆要好!”
“蔣曉奇,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土匪問。
“原來沒有,現在有了!”我說。
“是什麼?”土匪,棉花糖還有蠶豆一起盯住我問。
“就是像他那樣!”我指了指土匪。
“他哪樣?”棉花糖問。
“總有舊的夢想可以扔掉,並且可以不斷地發現新的夢想,”我回答道。“這樣我就不用再爲夢想的事煩惱了。因爲反正會變,反正隨時都可以扔掉,你不用擔心萬一實現不了怎麼辦。再說總有一個能實現,比如要飯的,萬一別的夢想都實現不了,這個總能實現吧?”
“哦——”他們三個一起哦着點頭。
期末考試的成績終於出來了,我數學竟然沒及格,比期中考試的時候少了6分,只得了56分。不過好在我的語文和英語成績都有提高,所以我的名次比期中考試的時候又進步了兩名,排在第23名,土匪領先我排在第20名。
公佈成績的那天下午我和土匪的手裡一人拿了一張成績單並排坐在上次我們吵架的那棵大樹的下面。
“你認爲你媽對你的成績能滿意嗎?”土匪盯着成績單問我。
“肯定不滿意,我的數學沒及格,”我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可是她其實應該滿意,因爲我算是中等生。”我這樣說道,並且還把老爸關於中等生的那個觀點給土匪說了一遍。
“可那是你老爸的觀點,你老媽可不是這麼看的,對吧?”土匪說。
“你說的完全正確,我老媽的確不是這麼看的,她要是這麼看她就不是我老媽了。”我說。
“那怎麼辦呢?”土匪問。
“什麼怎麼辦?”
“她要是假期不讓你出門怎麼辦?”
“沒辦法,那就只能不出門。你呢,你假期要做什麼?”我問。
“我報了一個漫畫班,我想好好學學漫畫。”土匪說。“你想不想學,咱們一起去吧。”
“錢是我老媽的命,有誰願意把自己的命交給漫畫呢!”我怏怏地說。
“我有錢,我給你交學畫的錢!”土匪說。
“不用!”我說。
“爲什麼?”土匪問。
“如果一個人要餓死或者要凍死了,他借錢買吃的買穿的還說得過去。可是他有吃的也有穿的卻借錢買滑板車那就很過分。”我說。
“我不用你借,我是給你的,你不用還!”土匪說。“再說我們是去學畫畫,不是買滑板車。”
“學畫畫和買滑板車對我來說是一樣奢侈的事情,再說你給我錢我就更不能去了!”
“爲什麼?”
“因爲你的錢不是我的錢,我幹嘛要用你的錢?再說你的錢也不是你的錢,而是你老爸的錢。”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給你你就要,幹嘛那麼羅嗦!”
“我不能別人給我什麼我都要,我不是那種沒有原則的人!”我說。
“我真是搞不懂你!我老爸的錢不用白不用,我們不用的話他說不定花到什麼女人身上去了。”
“他花到什麼女人身上都跟我沒關係,他又不是我爸。”我說。
“我爸和你爸不都一樣,不都是爸!你就把我爸當成你爸不就行了?”土匪說。
“這可不像一個聰明人說的話,你爸和我爸不一樣,他們不是一個人。”我說。
“……..”
“你自己去學吧,你的漫畫畫得不錯,很有想像力!”我說道,想起了他送我的那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極富想象力的漫畫。
“就是說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土匪說。
“不是不願意,是不能,是沒辦法一起去!”我說。
“那這個你拿着!”土匪說着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來,遞給我,手機是粉色的,一看就是女生用的,和他那天拿到教室的不一樣。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手機?”我問。
“這個我是專門給你準備的!”土匪說。
“我不需要,我要手機幹什麼呢”我說。
“怎麼不需要,要是萬一你媽不讓你出來,有了它我就能找到你,跟你說上話了。”
“我不要,”我把手機塞回給他。“老鼠老鼠,我是大米,快接電話!我老媽要是聽見這個非殺了我不可,我可不想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好死不如賴活着!”
“這個鈴聲不一樣!”土匪說。
“怎麼不一樣?”
“這個是大米大米,我是老鼠,快接電話!”土匪回答。
“……..”我一句話都不說,使勁兒瞪着土匪,希望他能自我覺悟。
“好吧,我知道這個也不行,那我可以幫你換一個音樂鈴聲!”土匪說。
“我不要,什麼鈴聲的手機我都不要,因爲我根本就不需要手機。”
“那我找不着你怎麼辦?”土匪說。
“怎麼會找不着呢,再怎麼開學了我都要上學!”我說。
“我說的是假期,假期的時候找不到你怎麼辦?”
“不能怎麼辦。你要是找不着我給我手機也照樣找不着,因爲我根本就不能用。聽天由命吧!”我說。
“…….”土匪不說話了,看着我,竟然有點眼淚汪汪的,弄得我的鼻子也有點酸。
“初一就這麼結束了,”我悶悶地說。“再開學我們就上初二了。”
“…….”土匪沒說話,我只聽見樹葉在沙沙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