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我都是下了課就往校園裡跑。我實心實意勤勤懇懇地尋找我的夢想,可始終徒勞無功。
中午的陽光很刺眼,我坐在一棵大樹的下面仰望太陽,只望了一會兒眼前就變得漆黑一片。我只好閉上眼睛,聽頭頂上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地響。想着天上地下都找過了,還有什麼地方會有夢想呢?
“我到處找你,你怎麼你一個人躲在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這讓我的耳朵頗感愉悅。我睜開眼睛,看見土匪站在我面前,兩隻手照樣插在褲袋裡。
“找我?”我迷迷糊糊地問,坐着不動,找不到夢想我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這幾天一下課你就不見了!”土匪說。
“有事?”我問。
“有點事兒!”土匪說着走到我的旁邊坐下來。
“什麼事?”我把手探進小挎包,掏出一隻辣椒塞進嘴裡。
“沒見過像你這麼吃辣椒的!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把辣椒當零食吃的?從生下來嗎?”
“你見過生下來就能吃辣椒的人嗎?”
“別人是不行啦,不過也許你行呢,你和別人不一樣,比較特別!”
“我哪裡和別人不一樣?我什麼地方特別了?”我這樣問土匪,很想知道土匪說的特別和盆景說的不合拍是否是一個意思。如果是,那我將非常失望。
“看海賊漫畫、把辣椒當零食吃、穿有洞的鞋子、是個左撇子、還是個大頭,而且還很笨!”土匪一一舉證說。
“這麼說還真是有點特別,”我不免有些難過,而且還感到很不安,我想我還是直接徵詢土匪的看法爲妙。“你說跟人不合拍是不是也算我的一個特別之處?”我問。
“你和誰不合拍了?和我嗎?”土匪問。
“不知道,也許和所有的人都不合拍!”我十分泄氣。
“你和別人合不合拍的我不知道,不過你跟我很合拍!”他說。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我驚喜非常,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說我笨我可以接受,因爲我認爲我的確不夠聰明。但是說到不合拍我就很反感,倒不是這三個字有什麼不妥,而是因爲這三個字是從盆景嘴裡說出來的,是盆景給我的評價,我就很不情願接受,所以萬一要是土匪和盆景的想法一致的話我一定會很難過!
“是真的,我比較喜歡笨女生!”土匪說。
“爲什麼?”我問。
“因爲笨女生比較可愛!不過我說的笨就是像你這樣的,只不過在有些事上不夠聰明,我可不是指那種純粹的傻瓜。”土匪解釋道。
聽到土匪這麼說我便開始犯迷糊,我不得不重新考慮原定的讓自己慢慢變得聰明起來的計劃是否明智,我想我需要仔細衡量一下是聰明更重要還是土匪的喜歡更重要。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給我看你的那些寶貝還給我講了它們的來歷?講到鈕釦的故事的時候你說你老爸走掉以後怎樣怎樣。你老爸他去了哪裡?我當時就想問你,後來被人一打岔就忘了問了。”土匪接着說道。
“我老爸和老媽離婚了!老爸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了,而且他們還一起弄了個蘿蔔頭出來。”我答。
“蘿蔔頭?”
“對,老爸和那個女人生的,他們把他當寶,可我覺得他不怎麼樣。”
“你見過他?”
“在網上見過,他們給他建了個博客!”
“他長得很難看嗎?”
“只能說長得還湊合!”
“那現在你家只有你跟你媽兩個人?”
“嗯!” 我悶悶地說。
“跟你媽在一起挺好的,你應該高興!”土匪說。
“那是因爲她不是你媽,你不用天天跟她在一起。”
“你媽不好嗎?她虐待你嗎?”
“什麼是虐待?”
“虐待就是不給你飯吃,打你,還…….你媽她到底哪裡不好?”
“自從和老爸離了婚她對什麼都無法滿意。”
“對什麼都無法滿意?那……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抱怨所有的事情,晴天不對、陰天也不對、一半晴天一半陰天就更不對!颳風不對、不颳風也不對、風時刮時不刮的更不對!總之這個世界沒有一樣事情是對的那就對了。”
“可是你起碼不用跟後媽在一起!”土匪說。
“後媽?你是說後媽?就是說你有後…..”我嚇了一跳!
土匪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很像下雨時的天空。
“你好像不怎麼願意說你家裡的事!是想保密是嗎?”我這樣說道。
“不需要保密,因爲根本沒有秘密,我們那裡人人都知道,連巨無霸都知道。”土匪這樣回答。“和後媽在一起我很不開心!我從來都不管她叫媽!”
“她對你不好麼?”我問。
“她是個虛僞的女人,不過挺聰明!”
“你討厭她?”
“十分討厭!”
“你親媽呢?她去了哪裡?”
“她…….”土匪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怪怪的,頭也垂了下去。“死了!”
“死了?!”我驚叫,土匪今天盡說嚇人的話。“怎麼死的?生病嗎?”
“不是,是跳樓死的!”
“她…..爲什麼要跳…..跳樓?” 我驚訝極了,簡直不敢相信土匪的話。
“因爲我爸要和她離婚,她想不通所以…….”
“離婚的確是很可怕的事,不過我覺得離婚總比死掉好啊。”我說。
“我媽大概是覺得死掉比離婚要好一些。”土匪說着擡起頭往遠處看。“我要是孤兒就好了!”
“沒人願意當孤兒。”我嘆氣。
“我願意!”土匪說。
“那是因爲你不是孤兒,如果你是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我說。
“我爸他有很多錢!”土匪說。
“錢是好東西!”我說,並想到畫畫本來也許可以成爲我的夢想,如果我有錢的話。
“可是我討厭!”土匪說。
“討厭什麼?錢嗎?”
“討厭我爸!”
“他怎麼討厭?”
“他害死了我媽!”土匪說。
“你剛剛還說你媽是跳樓死的。” 我不解地問。
“你知道嗎?”
“什麼?”
“你真的很笨!”
“我知道!”
“如果不是我爸非要離婚我媽就不會死!所以說是他害死我媽的!”
“我覺得你這樣說不對。”
“怎麼不對?”
“你爸只是要跟你媽離婚又沒把她從樓上推下去,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覺得你媽完全可以不用死!死了有什麼好處呢?我認爲在跳樓這件事上是你媽不對。”
“我媽是因爲不想離婚才跳樓的!有誰願意跳樓呢!”土匪的臉漲得通紅。
“如果每個離婚的人都要跳樓,哪還有誰敢結婚?”我固執己見。
“蔣曉奇,你可真是的!”土匪很生氣。
“我就是不懂,她們幹嘛非要和自己過不去?”
“她們?她們是誰?”土匪問。
“你媽還有我媽!”我答。
“你媽又沒跳樓!”土匪憤憤地說。
“除了跳樓還有很多跟自己過不去的方法!不過,你媽跟自己過不去是過不去到底了,看來我媽還不算最能跟自己過不去的!”我說。
“把你當朋友纔跟你說這些,你倒好,盡說風涼話!”土匪更生氣了,臉漲得更紅了。
“我說的不是風涼話,我說的是真心話!把你當朋友才說真心話的!”我也有點生氣了,因爲他是土匪,所以我纔會說這些話,換了別人我還懶得說呢!
“那你一個人說吧,我不聽行了吧?我現在發現咱倆果然不合拍!”土匪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陽光突然不見了,我擡起頭看看天空,不知從哪兒飄來一片厚厚的雲彩,把太陽遮住了。望着厚厚的雲彩我想我還是繼續尋找夢想好些,至於土匪也只能隨他去,雖然我很難過。
今天是個很不走運的日子,放學的時候我忍不住這麼想。土匪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睬我,他當然可以如此,而且他也一定覺得他有足夠的理由如此。雖然失去土匪的友誼讓我覺得很可惜,但我並不想爲挽回他的友誼而向他表示任何歉意,因爲在他媽跳樓這件事上我發表的見解絕對真誠,我想我不必爲我的真誠道歉。土匪的友誼的確很珍貴,可我認爲明辨是非更重要。
“今天土匪有沒有找你?我在操場上碰到他,跟他說了要一起給你慶祝生日的事,”棉花糖在校門口一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對我說。“他說他很願意,還說要去跟你商量商量要怎麼慶祝!”
“他不會和我們一起慶祝了!”我說。
“爲什麼?”棉花糖問。
“因爲他生我的氣了!”我說。
“他爲什麼生你的氣?”
“因爲我說她媽跳樓不對!”
“什麼?他媽跳樓啦?什麼時候?”蠶豆和棉花糖一起驚叫。
“不知道,反正他現在和他爸還有後媽在一起!”
“後媽?他還有後媽!”蠶豆和棉花糖再次驚叫。
“是,他討厭他後媽,他還討厭他爸,他認爲她媽跳樓是因爲他爸非要離婚的緣故。”
“這的確有點兒複雜!”棉花糖評判說。
“我早說過他很危險,你們還不信,從今以後還是離他遠遠的吧!”蠶豆說。
“你不用再爲離他遠近的問題操心了,”我回答蠶豆。“因爲他不會再理我們了!我徹底把他得罪了!”
“你到底怎麼得罪他了?”棉花糖問。
“我說她媽跳樓是他媽自己不對,是她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那他是要生氣,”棉花糖總結道。“奇奇,你不該這麼說。”
“我認爲奇奇說的很對!他媽跳樓本來豆(就)不對,難道他覺得他媽跳樓很對?”蠶豆立刻積極地表示對我的支持。
“你那話的意思是他媽純粹是自己找死,他聽了能不生氣嗎?本來沒媽了他就夠傷心了,你還這麼說他肯定受不了。”棉花糖解釋。
“我沒那麼說,我說的是她媽跟自己過不去!”我糾正道。
“還不是一個意思!”棉花糖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媽要是沒跳樓就好了!” 我忍不住鼓了鼓嘴巴。
“奇奇,你打算怎麼辦?”棉花糖問。
“什麼打算怎麼辦?”我問。
“對土匪怎麼辦?”
“不怎麼辦?”
“什麼叫不怎麼辦?”
“不怎麼辦就是什麼都不辦。”我說。
“對的,奇奇,什麼都不辦是對的!”蠶豆拼命點頭脖子都要點斷了。
“我認爲你應該跟他道歉。”棉花糖提出建議。
“我幹嘛要爲自己的真誠道歉,”我梗着脖子說。“我對他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
“對的,不用道歉。”蠶豆隨聲附和。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打個比方吧,比如醫生對得了癌症的病人說他們其實只是得了感冒,他們爲了病人好才這麼說的,這是善意的謊言。奇奇,你也可以用謊言向土匪表達你的善意,那樣的話起碼他不會生你的氣,也不會不理你。土匪他對你很好,不是嗎?”棉花糖顯然爲我失去土匪的友誼感到很可惜。
“可他不是病人,他沒得那種病,我認爲說真心話對他更有益處。再說他也承認他跟我根本不合拍,既然都不合拍,我又何必道歉?”
“他說的嗎?他說跟你不合拍?”棉花糖很吃驚地問。
“本來還以爲他和盆景不一樣!”說到不合拍我也開始生起氣來。
“他們的確不一樣!奇奇,這是公道話!”棉花糖說。
“也許不一樣吧,可他爲什麼要跟盆景說一樣的話呢?”我嘆息。
“人有時候會說反話,比如生氣的時候。”棉花糖說。
“我就和他不一樣,我喜歡說真話,也願意聽真話,我討厭說假話的人。”我說。
“看來你和土匪是完了!”棉花糖用十分惋惜的口氣總結道。
土匪一連幾天對我不理不睬,我也只好對他視而不見。倒是偵探這兩天格外熱情,有事沒事和我搭訕。和土匪鬧僵了,夢想也還無影無蹤,我的生日卻連滾帶爬地來了。
生日那天,我和棉花糖還有蠶豆一早就約好了,放學後去中央街的花園兒慶祝。雖然約好了,但我們卻並不知道要如何慶祝。因爲流行的慶祝節目沒有一樣是不需要錢的,至於中央街的花園兒裡也只有走路、呼吸空氣和看綠色植物不要錢,我們沒有錢,所以即使去了中央街公園兒,我們大約也只能走走路,呼吸呼吸空氣,看看綠色植物。不過,我倒是覺得如何慶祝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開始重視我自己的生日,無論多少別人輕視它,我自己不能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