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陵王大婚,轟動全城。
從傅府至陵王府,行經之處皆張燈結綵,紅稠蓋天。圍觀之人將整條街堵得嚴嚴實實,都想一睹如此盛事。
茶館裡,有人不知哪裡,道聽途說的陵王府的密辛,一個傳一個,彷彿知道了天大了秘密。
說得是吐沫橫飛:“陵王府上一個妾室都沒有,而這陵王妃之前的名聲就不太好,所以可以推論出,她善妒”。
突然一根竹筷,橫空飛來,如鋒刃一般,插進桌子縫中,嚇得圍着桌子聽閒話的衆人,立即四散開。
身披白色裘氅,內着的絳紅色錦緞袍子的玉面男子,俊秀的臉上,那雙狹長的眸子裡,透着陰鶩。
他扔了錠銀子,起身離開。男子穿絳紅能穿得如此妖嬈中還襯着貴氣的,着實不多。故而他走在街上,登時吸引着衆人的目光。
但很快,衆人的目光便被陵王府的迎親隊伍給引走。
樑丘譯盯着那駿馬上,雖依舊冷清肅穆,卻透着喜氣的顧洵,微微眯起了眼睛。
隨後,便是八擡大轎。他前幾日才知道,那個纖瘦又力大,乖巧又倔強,睚眥必報的有趣女子,竟然是未來陵王妃。
花轎穿市而過,消失在視線中,樑丘譯攥了攥袖口裡的半張絹帕,轉身輕揚狐裘,淹沒在了人羣中。
蓉茶自傾慕陵王一事傳開後,便沒得到過好名聲。
好在,她也不十分在意外面說什麼,今日她大婚,看着銅鏡中,鳳冠霞帔,面如粉黛的自己。覺得仿若在雲端一樣。
她真的要嫁給顧洵了?
當迎親隊伍行至門前,當她頭頂紅蓋頭進了花轎,當她與顧洵各牽一端紅綢步入禮堂,當她拜天地父君後步入洞房中,才徹底相信了,她真的嫁給了顧洵,她嫁給了她傾慕已久的心上人!
蓉茶心裡是感恩的,她覺着一定是用了畢生幸運換來了這場婚禮。
王府大擺筵席,文武百官,沒有不到場慶賀的。皇上皇后與貴妃在典儀結束後,便要離開了。
皇上單獨將顧洵叫至身旁,低聲囑咐了句話,顧洵臉色微變。
菱杉遞給蓉茶吃的,蓉茶輕輕搖頭,她什麼也吃不下去,她慶幸作爲女人,不用拋頭露面在外面應酬。正好可以獨自在房中平復一下心情。
夜幕降了下來,寢殿門被推開,涼風灌進屋內,喜婆聲音高昂喜慶地,喊着夫妻之禮。
顧洵挑起蓋頭的一刻,蓉茶覺着心都要跳出來了。
顧洵因酒力作用,臉色微紅。一開始賓客們無人敢灌陵王酒,還是顧珵起了個頭,其他皇子們也沒少出力,最後顧洵覺着微醺,便藉口離開,他的心,早已飛到了洞房中。
所有禮畢,衆人皆出了房間。紅燭搖曳中,蓉茶麪帶桃花,脣色紅潤。
“顧洵,”蓉茶清澈的眼神,此時柔情似水:“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雖然顧洵不曾說,但她私下難免猜想,他定也是鍾情於自己,纔會有明陽寺那一吻。纔會求了聖旨,納自己爲妃。
顧洵深潭般的眸中,倒映出蓉茶灼灼的目光。腦中盤桓着典儀後,父皇私下的告誡:“別忘了你求旨時答應朕的!”。
顧洵斂下了眼中的情愫,冷聲道:“沒有。”
蓉茶火熱的神色,慢慢轉涼。心裡像沉了一塊石頭,聲音都有些顫抖:“那你爲何娶我?”
顧洵沉默半晌,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復又擡起頭說:“從即日起,你我雖爲夫妻,卻要約法三章。其一,不得常去前院,尤其是書房;其二,不得干涉本王的一切事務;其三,不準使用任何手段,與本王行牀榻之禮。明日我會將此規矩告知全府,王妃要恪守。”
蓉茶怔怔地看着他,要說前兩點還只是心涼,到了第三點,便是在侮辱她了。
雖然她傾慕他,可她也不至於使什麼狐媚手段,去勾引自己夫君。
“當然,無人之時,你若是……”
“我會遵守的。” 蓉茶搶過了話,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不願再聽顧洵說出,任何使她顯得卑微的話來。
蓉茶起身到梳妝檯前,一點一點卸下沉重的鳳冠,脫掉了冗繁的霞帔。
慢條斯理地淨了臉,準備就寢。路過顧洵身邊的時候,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顧洵傾身上前,俯身要吻下去。卻被蓉茶伸手蓋住了嘴。
“王爺請自重。”
顧洵拿開她的手,低沉的聲音,充滿了情、欲的魅惑:“今日是洞房花燭夜……”
“我不願擔上勾引夫君的罪責。”
“今日饒你罪責。”顧洵強行攥住她的兩隻手腕,按壓在牆上。蓉茶掙脫不開,轉而腳下發力,剛擡起的腿,便被顧洵單腿斜壓抵住。
蓉茶用力扭動和身體,卻被顧洵壓制得死死的,絲毫掙扎不開。而他的吻卻落了下來。
她呼吸一滯,只掙扎了幾下,便被他炙熱的親吻融化,沉浸在了他的溫柔攻勢裡。
蓉茶夜裡做了好多夢。夢見與顧洵之前經歷的種種,變成了畫,顧洵高舉一隻火把,想要燒光這些畫。突然天將大雨,將火澆滅,蓉茶幸災樂禍地看着他笑。
蓉茶就這樣“咯咯咯”地笑醒了。
睜開眼睛,顧洵俊逸的臉映入眼簾,蓉茶煞時停住了笑,因爲停得太突然,被嗆到,咳的臉通紅。
顧洵幫她拍着背,牽起了嘴角:“笑什麼呢?”
蓉茶竟被這抹笑容晃得止了咳。
“顧洵,你的笑還能止咳呢?比藥都管用!”
蓉茶明晃晃的笑容,讓顧洵的嘴角又咧開了些,食指戳了她的額頭,聲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恐怕是隻對你管用。”
“今日是不是要去宮裡請安啊?”蓉茶覺得身子痠痛,不想起牀。
想起昨晚與顧洵纏綿到深夜,蓉茶臉又紅了。
“想什麼呢,臉紅成這樣?”
蓉茶搖了搖頭,忽然想起昨晚的約法三章,頓時癟了嘴:“你昨天說的約法三章,是認真的嗎?”
“本王的話,何時不認真過?”顧洵撥弄着她撅起的嘴脣。
“那我遵守,你別告知全府行嗎?”不然這約法三章一出,她還哪有一點王妃的威信?
顧洵探頭在她嘴上輕啄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臉說:“你可以不遵守,但必須告知全府。”。
說罷顧洵便起身洗漱,快要到了進宮的時辰了。
蓉茶雙臂撐着疲憊的身體,起了牀。邊洗漱邊嘀咕着,什麼叫她可以不遵守,但必須告知全府?
蓉茶與顧洵入了宮,菱杉陪同蓉茶去了懷煦宮,顧洵則去了皇上那。
齊貴妃對新兒媳,沒露出一絲好臉色。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講了半天的規矩。蓉茶沒表現出一點不耐,反而認真的附和,讓齊貴妃越講越沒趣。
顧洵到來時,齊貴妃已經講累了,咳了兩聲,嗓音帶痰,喝了口茶潤着喉。
齊貴妃又跟兒子說了幾句話,兩人便告辭了。臨走時,蓉茶將送她們出去的,貴妃的貼身大宮女,蝶蘭叫到一旁,耳語了一陣,方纔離開。
“母妃爲難你了嗎?”出了宮門,顧洵觀察着蓉茶的臉色問道。
“其實母妃說什麼,我根本沒聽進去。她說完一句,我就深深的點頭,說,母妃說的極是。後來她自己說累了,就不說了。”蓉茶狡黠一笑,食指抵在脣間:“千萬別把我的絕招給傳出去,不然下次就不好使了。”
顧洵看着她生動又調皮的笑容,繃不住臉上的嚴肅,泛起了笑意。
蓉茶掀開馬車車簾,探頭看去,突然眼前一亮,叫停了馬車,作勢要下車。
“做什麼?”顧洵拉住了她。
“我聽母妃咳中帶痰,剛剛問了蝶蘭,她不喜喝藥,我記得小時候咳痰,我娘給我吃過一個潤喉糖,就是這家賣的,好吃還管用。”
說罷,蓉茶跳下了馬車,去了店裡。
顧洵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眼裡盛滿柔光,跟着下了車。
還未走進店內,突然聽見瓦罐打碎的聲音,警覺的顧洵一驚,立即進店查看。
顧洵瞳孔緊縮,只見蓉茶正與一蒙面歹徒搏鬥,那歹徒功夫一流,蓉茶明顯招架不住。
顧洵飛身而起,踹飛了歹徒,那歹徒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朝蓉茶刺去。
顧洵立即上前想要擋下那一刺,卻不曾想,那歹徒突然轉了方向,直直朝顧洵刺去。
蓉茶看出了,歹徒其實是奔着顧洵來的,想都沒想,伸出手臂去擋下這一刺。
與此同時,給顧洵爭取了時間,他起腳,踢在了歹徒的手臂上,幾乎能聽見骨折的聲音,那歹徒反應極快,見失勢後,立刻奪窗而出。
穆言在外面也遇到了阻擊,看來是有預謀的,見裡面失手,纏着穆言的歹徒也撤了。
顧洵擔憂蓉茶的傷勢,只派了穆言去追擊,趕忙派人去請了太醫,帶她回了府。
蓉茶只是手臂被刺了一刀,傷口也不算太深,養些時日便能好,只是暫時不能大幅度動作,否則便會裂開傷口。
顧洵終日冷着臉,幾乎把探子全都派出去了,誓要查出是誰幹的。
靜謐的室內,香爐中燃着老山檀香,輕盈縹緲的香菸,被開門時的一陣清風吹散。
幾名蒙面人進了屋來,其中還有兩人受了傷,血跡滴在了一塵不染的樟木地板上。
斜靠在塌上的男子,微蹙起眉頭,舉手投足間,柔和又慵懶:“說過多少次了,回話一人進來便可。”
幾個蒙面人忙退了出去,只留一人。
“主子,失手了。”
秀美的眉峰輕挑:“哪個任務失手了?”他一共派了兩個任務,一個是刺殺陵王,一個是擄走陵王妃。
“都失手了。”
蒙面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本來兄弟多壯膽,現在只留這一個人,不免膽寒。
男子冷笑:“真夠廢物的,都失手了不說,還讓人給傷成這樣。”
蒙面人趕緊邀功:“他們也受傷了,被我用匕首刺了一刀。”
“顧洵受傷了?”
“不是,陵王妃受傷了,她用胳膊擋了一……”
一個茶杯帶着力道,驀的砸了過來,蒙面人閃身躲開了。
男子從塌上站了起來,怒吼道:“誰讓你們傷她的!”
蒙面人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卻也沒敢反駁。
“傷的哪?重不重?”男子急切地問。
“手臂,刀口,應該不淺,但,但也不太深。”蒙面人嚇得不知道該說重還是不重了。
“同樣的傷口,自己砍一刀!”說完男子一甩絳紅色衣衫,又坐回了塌上,揮手斥退了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