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原先不敢餵它們生肉,是怕它們吃成習慣,然後偷雞吃,但餵了一冬天,連雞都不吃,況且是我。”
這兩隻豹貓白天很少出來,未引起太大關注,實際說起來它們比山上的錦雞還要神奇。劉昌郝也不敢多站,一是痛,二是想早點結疤,回到房裡,又趴在牀上。
“還說打的不重。”
“阿孃,就算打的重,也值得了,至少報了仇。”
小叔一家至今沒有消息,估計情況很不好了。若不是這次契機,如何能將花谷久拉下馬。謝四娘雖在大夥勸說下,未去縣城,卻源源不斷地聽到縣城裡傳來的消息,連陛下都關注此案,還刻意派開封府尹與皇城司使下來查案,花家老二也被高家的人捆着送了過來,花谷久十之八九是死路一條了。故劉昌郝說報了仇,這纔是最大的,之前根本就未想到過的意外之喜。
“還有,莫小視了劉四根,這下子不但村裡安靜了,也少了一塊大患。”
真的不能小看了這傢伙,幸好是窩在劉樑村,拘束着劉四根的眼界,若是生在縣城或京城,說不定就會成爲一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貨色。即便如此,這次劉昌郝也差點翻了大跟斗。若不是他種了棉花,又“保衛河東”,引起趙頊關注,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村裡說他一家人會棄市。”
“阿孃,不會,我朝是寬法,棄市的可能是劉仲高與劉仲平,其他幾人只會是徒流,但不是他家,花家那邊牽連的人會更多。”
“陛下欲讓你做官?”
“阿孃,是棉花成熟後有功,會讓我參加制科試,纔會授官。即便授官,我也不能做,那叫技術官,若想做官,必須去科舉,以後纔能有前途。”劉昌郝說道,對外是說養母,也不僅是養母,經義方面的學問跟不上,真正的作詩詞賦的能力也不行,一當官便會露馬腳,還有萬畝錦繡,因此只能沉澱幾年再說。
實際只要以後能一樣樣地往外掏好東西出來,能給自己披上一件保護衣服,當不當官也無所謂,至少劉樑村這生活讓他感到比較舒坦,況且越往後,特別是元佑時,官真的不大好當。
謝四娘也不懂,只能聽兒子蒙,她說:“我替你做飯去。”
謝四娘走了,兩隻貓跳上牀,翻起肚皮,意思是說,快點擼。
官府開始放人了,新換上來的魏知縣顯然是一個很知趣的人,先釋放了劉昌郝的大伯大媽四爺爺與八叔,能重判,終是劉昌郝的長輩,重判了,對劉昌郝名聲有影響,故釋放了,但也是杖得七死八活扶回來的。特別是劉昌郝大媽,打的才叫慘,是擡着回來的。同理,樑永昆父子由於父子大義,也是杖得七死八活後,將其釋放,但又將樑得友妻子、兩個姐姐姐夫拘到縣城裡,杖了幾十下釋放回來。
繼續拘,繼續放,當年幾戶做僞證的人,也陸續抓了起來,杖了幾十下後釋放回家。大娃也被拘了進去,然而未釋放。劉樑村這邊脈絡清晰,主要還是花谷久那邊,得要查許久了。
劉昌郝讓韋小二騎馬送一些書稿去開封府。
講了幾件事。
一是瘴癘,其實多是瘧疾,不過劉昌郝又寫了一件事。爲什麼南方城市人口多,不會發生瘧疾,原因簡單,各城市皆有發達的下水道,每天早上又有掏糞人與掃拉圾的將糞便、廚餘以及生活拉圾拉到城外當肥料肥田,不會污染環境。還有,爲何大型旱災之年會爆發瘟疫?旱災多在春夏秋三季爆發,旱災規模大,死的人多,無人收屍,屍體腐爛,由蚊蟲傳染,導致瘟疫爆發。
這是中國的,若是放在現在的歐洲,情況更糟糕,不要等未來的黑死病了,即便城市規模稍大一點,因爲衛生與配套工程跟不上來,便會爆發瘟疫。歐洲的未寫,只用了旱災與城市做比較。
然後寫軍中的情況,軍中衛生情況也很惡劣,肯定沒掏糞人,多是隨地大小便,這種環境便容易產生瘧疾病菌,只要有一個人患上,蚊子飛來飛去,便迅速傳染整個大軍。
北方還好一點,只有春末夏天秋初幾月有危險,但大軍到了嶺南,四季皆有蚊子。唯一解決的辦法,先派斥候、先行修橋鋪路,探聽情況,隨後大軍浩浩蕩蕩南下,與潘美一樣,不做停留,才能以最小的傷亡擊敗交趾。一做停留,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以前劉昌郝一直畏懼吳充,不敢說,不過這次趙頊幫了他,權當是回報,另外,眼睜睜地看着吳充與郭逵害死了二十萬軍民,劉昌郝也心不安。只能說到這份上了,郭逵不是一個好人選,劉昌郝萬萬不敢說的。
然後說,若有士兵患了瘧疾,請狠心,將之隔離,此外,當地的生水也不要碰,更不能下河洗澡。
二是燒酒。
已經解封了許多資料,包括燒酒的資料,但不是做燒酒。
劉昌郝僅手繪了一套精密的蒸餾設備,用此反覆蒸餾,直到酒變得“如烈火於喉中燒,辛辣難以下嚥”爲止,到了這程度,一般超過六十度了,用之消毒。
劉昌郝還說了破傷風的原理,特別是帶鐵鏽的兵器,最容易讓人患上破傷風,若用此酒消毒,南下時,至少可換來近千官兵的性命,且一套設備,幾千斤燒酒,用費也不多。
是用來消毒的,但當酒喝,那就沒譜了。
三是伙食,不是方便麪,軍中也有一些簡易速食,如炒米粉之類,多是糧食。劉昌郝寫了如何做肉鬆與魚鬆,既美味又有營養,且容易攜帶,後來蒙古人南征北戰時,肉鬆可立了不小的功勞。
最後是一個小要求,沒有寫,是讓韋小二帶的口信。
若是朝廷蒸出來燒酒,贈送幾斤給他,沒辦法,他屁股有的地方發炎長膿了……
“對膿也管用?”陳繹哭笑不得地問。
“小民也不知,會管用吧,不然少東家也不會刻意討要。”
“病菌?”
“少東家說是很微小的物質,肉眼很難看到,如處理肥料,便需要大量有機質與微生物,只是這些細小物質是有益的,然許多病情,包括豬瘟皆是病菌,且是有毒病菌經過蚊子、爬蟲或老鼠之類傳染的。劉四根家豬得瘟病,已傳染到劉樑村。”
“劉有寧不相信瘴癘之說?”
“小民正要說,少東家託我轉告陳公,若陛下問之,陳公可代答。瘴氣是有的,一是在水流靜止,風力較小,環境封閉,腐敗物較多之所,容易產生毒氣,或曰瘴氣,其氣構成皆不一。或如他所制之沼池,其會產生沼氣,然人只嗅沼氣,不讓呼吸空氣,亦會死,一些深礦坑亦是如此,然又是另外的氣體。”
“二是純石疊成的山嶺,無樹木呼吸,雨淋日炙,溼熱重蒸,加以毒蛇、毒物的痰涎、矢糞,灑布其間,容易形成瘴氣,然也易辨認,其溪水或綠或紅或腥穢逼人,顏色很不正常,甚至有異味,其易生瘴氣。”
“然這樣的場所終是不多,大軍也勿需經過,故不會在文中描述。若說惡劣,交趾臨近大海,受海風影響,空氣活潑,除了溼熱讓北人無法忍受外,真正惡劣的環境並不多,或有之,於大理之南,交趾之西,一些山區風力小,腐敗物多,會有許多毒蛇、毒蚊子、毒螞蟥,一旦大軍陷入進去,那怕是十萬大軍,也會是一場惡夢。”
“然進入交趾需注意,交趾四季不明顯,僅分旱季與雨季,旱季乃深秋自仲春,餘下則是雨季,雨季雖溼熱難當,蚊子未必會多,冬春看似氣溫適宜,反正蚊子最多之時,北方人抗體差,這個時季反易感染瘧疾或其他傳染性疾病,或謂冬春瘴癘易發,實則錯矣。”
“抗體是何?”
“如人生了傷寒後,人體自我修復,以後則不易患傷寒,久而久之,會遺傳統給下一代,便謂抗體。棉花馴種亦是如此,一年一代,四五年則是四五代,要的便是其抗寒進化能力。”
“劉有寧懂的真多。”
這個韋小二便不敢接話了。韋小二回來,說是陳繹承諾會親自將它交到趙頊之手。
劉昌郝撓了撓頭,心想,希望它起到作用吧。
忽然劉仲臣婆娘闖了進來。
“你也想作死!”韋小二喝道。
“韋二哥子,我是來賣地的。”
“賣地?”
“我們將我們家的地賣給你家。”
韋小二與劉昌郝對視一眼,眼神皆變得詭異起來。
“你家皆是良田,賣易買難,爲何要將它們賣掉?”劉昌郝試探地問。
“你買不買?”
“讓我想想。”
劉仲臣婆娘走了,韋小二搓着手:“少東家,買了會有許多好處。”
關鍵劉昌郝想繼續並田,還是大棘溪的田,如果將劉四根家的地買到手,難度會下降多少。
“然,他家爲何要賣地?”
韋小二想了一會問:“劉四根家有多少錢?”
劉四根家有多少錢呢,桑園子、租子、高利貸,特別是高利貸,一年合起來毛收入最少能達到三四百貫錢,當然,還有花銷,房子、娶兒媳婦、交際、買地等等,但一年也能攢下兩百貫錢,這是近幾年的,前面的一年可能不到一百貫,但他發家歷史有十幾年時間了,家裡最少有兩千餘貫錢。
“然這是一筆糊塗賬,他家人不說,誰也不清楚。”
“少東家,會不會縣裡胥吏、牢頭聽到後,藉機勒索……”
韋小二的說法似乎也能成立。
劉四根夫婦、四個兒子與大孫子,關在大牢裡,案子直通開封府,靠縣裡胥吏、牢頭,是不可能影響到最後判決的,劉四根也會清楚。
問題是這些人皆知道劉四根有一些錢,勒索是謂必然。
不給可以,牢房裡可以稍虐待之,不死也要送到遠方流徒配役,路上又可以虐待,只要不虐死了,就能交代。但不死,只要蛻層皮,進了配役地進一步虐待“勞改”,多半也會死了。
給一些甜頭,牢房裡能稍稍善待,路上也能善待,甚至能替家人稍帶一些好處給當地配役的軍頭,至少一條命能保住。平時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也可以通風報信。
但他已經失勢了,女婿都被他牽連着要倒大黴,給多少才能餵飽這羣如狼似虎之輩?
於是劉四根想出一個主意,我給你們一些錢,再賣地,看,我將賣地的錢都拿了現來賄賂你們,應當滿足了吧。不這樣,不能解釋劉仲臣婆娘好生生地賣田,要知道他家多是劉樑村難得的好田,有許多是以前劉四根用不法手段謀來的,換成他人,或換成以後的劉四根,想治辦這麼多良田,皆是不可能。
“然他這樣做,便會起到丟車保帥作用,命也保住了,家裡還有不少錢,以後回來,說不定會東山再起。且有地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