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會吧。”
不會?且看昨天晚上極少數租戶的表情,不是自己,而是前身,加上有劉四根、自己那個大伯大媽,那麼一切皆有可能。
“此乃何理!”
“今天吾村有幾人會論理?二妹,汝勿要管,哥心裡面自有一本賬,中午到吾家吃飯,阿孃手裡還有一些布帛,讓其替汝做一件新衣服。”
劉昌郝說完將苗苗放下,低頭看土質與莊稼。其他人家莊稼長勢不好不能做依據,只有四叔家沒有將地種壞掉,他家的莊稼纔能有參考價值。
“昌郝,汝有何準備?”四嬸問。
劉昌郝的變化讓四嬸感到有些欣喜,似乎這個侄子終於懂事理了,是大人了,不能再喊小名。可是村子複雜的情況,劉昌郝一家三人的身體,讓她不放心。
“吾要看看地再說。”
想種地得分析土壤,得分成兩個情況判斷,一判斷土質,種莊稼壤土是最好不過的,不過砂土、粘土也有各自適合的作物種植,那怕是風沙化極其嚴重(正式沙漠化的風沙地)也能種出東西。
其次看其養份,最重要的是氮磷鉀含量,以及有機質,不一定非得用複雜的儀器去測量,一看土壤,二看莊稼,就能判斷出這四種養份含量的大約情況。
如氮素,氮素是作物進行光合作用起決定因素的葉綠素的組成部分,氮素足,葉片幽綠肥厚,反之則反之。
磷素能促進植物根系的生長,結果時能轉移到籽粒中,使得籽粒飽滿。鉀素能使作物莖稈長得堅強,防止倒伏,促進開花結實,增強抗旱、抗寒、抗病蟲害能力。
有機物質與各種微量元素也是作物生長重要的一個環節,足的話土壤則給人一種油潤的感覺,這就是膏腴之地的由來,反之,土壤鬆散無力。
通過辨認能看出這一帶的土壤鉀素含量足,氮磷素與有機物質卻嚴重不足,水更不用說了。當然,這個得對莊稼懂,如果是對農活完全陌生的城市人,有的連韭菜與小麥都分不清,哪會看出來其中的區別?
這個不僅是判斷土質,以及選擇適合這種土質的作物,還關係到土質的改造。
就像南方的紅壤、黃壤、磚紅壤、赤紅壤和灰化土,酸性重,可以撒一些石灰改良。劉樑村這邊的土壤鹼性重,再撒石灰那則是雪上加霜。
但劉昌郝說出來,四叔一家人也聽不懂。
他一邊與四叔一家說着話一邊看地,看了一會,抱着苗苗繼續向前走。
前面是真正的坡地,當時劉家不納稅,爲了將自家的地與山連成一片,在她七賴八賴下,也將一百多畝坡地劃成五等地賴到自家名頭上。
幾年後劉昌郝祖母就後悔了,當然賴的原因一是爲了與自家的山連成一片,二是看看能否種一些潑皮的雜樹與苜蓿,雜樹能燒木炭,苜蓿能養羊。
結果兩樣什麼也長不出來,只好閒置着,原先不交稅還好一點,後來交稅了,等於每年多納了一些不必要的賦稅,雖然五等地賦稅很少。
這一帶也有莊稼,是在各個溝壑裡,原因是雨水將各個坡地的一些淤泥衝涮下來,形成一條條略有些肥力的淤積層,道理劉樑村的人講不出來,反正能種莊稼!但皆不是正規的作物,如豆、麻、芝麻、高粱,靠天收,能收多少是多少,長勢必然不樂觀。
劉昌郝上了一座土坡,土坡上也有一些植物,如野蒿子,鬼針子,地椹子,以及一些極其耐旱的藤蔓、野草,有的連牛都不吃。人走過去,衣服上還沾有一些刺人的小刺。
劉昌郝指着一株鬼針子,讓苗苗不要動,繼續觀察其土質。
全是砂土,還帶有一些風沙土的性質。
兩者是有區別的,砂土是指含有砂性顆粒的土壤,容易漏肥漏水,養分少,土溫變化快,不過透氣透水性好,易於耕種,注意的是必須種植耐旱作物,及時灌溉,施肥得勤施薄施,多施了肥漏掉了,施少了肥力不足。
風沙土含有細沙,是真正的沙,雖然與砂土一樣的保水保肥能力差,透水強,但鹼性含量更高,透氣性也不好,是真正的“鹽滷地”,耕種必須得對土地進行改良。
這些坡地已經有了一些風沙化的傾向,劉昌郝略有些迷茫,這裡不是蘭考啊。
劉樑村確實不是蘭考,但後來同樣的“蘭考化”“西北化”,但這裡有許多小河,地下水資源豐富,政府重視後,又漸漸地將它變成了“青山綠水”。
這種土質肯定種不好作物,劉昌郝又記起他前身的一件事,當時他父親還活着,年年交稅,他父親也頭痛,多次來看來想辦法,有一次帶着他來,說了一句話,爲什麼還不如山呢。
劉昌郝父親不懂,前身更不懂,劉昌郝卻是懂的。
真不如“山”。
山雖是土崗子,也略有一些石質,石質有石脈,只要植被不嚴重破壞,便能蓄住水。一樣的土崗子,但“山”更高大,同樣的表層惡化,下面的土壤卻完全不一樣。所以樹在山上能長得起來,在這些土坡上卻長不好。
還有一個例子,郭威陵一直長不起來樹,放在宋朝出現一些妖異的說法。連樹都長不起來,活該後周的江山爲宋取代。其實真正的原因很簡單,郭威生活儉樸,殯葬簡單,下葬後也就是將四周的黃土堆一堆,便是他的陵墓。
這些黃土全是不能蓄水的砂土與風沙土,整個小陵山一直處於缺水狀態,因此除了一些旱棗樹外,餘下的樹木在郭威陵山上始終長不好,兩者不在同一區域,土壤性質卻是一樣的。
驗證也很簡單。
他拿起鐵鍬開挖,這裡土質鬆散,容易挖,一會挖出一個兩米來深的小坑,忽然站在坑底舉起拳頭興奮地吼了一聲:“耶!”
這一帶全是土坡,與土壤深度無關,挖到坡底也沒有石質層。主要是挖了兩米多深後,他看到了溼潤層,細沙微粒也消失了,成了真正的砂壤土。砂壤土雖漏水是“活土”,風沙土則是“半死土”,兩者雖皆是漏水重的土質,卻是天壤之別。
這驗證了他剛纔的一個猜測,原先劉樑村這裡的土質也不好,可是由於村民濫砍濫伐,導致土質進一步惡化,但底子也不是那麼太惡劣。
若是繼續下去,會更惡劣。
不但坡地,就連四周的山亦是如此,往後去,由於表層風沙化,加上風雨的作用,矮山變平,高山變矮,到時候這些坡地不用人力平整,也成了真正的平原地帶,至於山,則會成爲一個個孤零零的土崗子。但真到了那地步才叫糟糕透頂!
“哥哥,”苗苗奇怪地看着劉昌郝。
“苗苗,哥帶汝去看山。”
劉昌郝又抱着苗苗往山腳下走去。
雨水將“山”的沙土搜刮下來,如劉昌郝所想的它們在自發地“平整化”,于山腳下形成一片平坦的山灘,寬窄不一,寬處能達到六七十米,窄處僅有數米寬。劉昌郝家四座土山下面的山灘寬度大約在三十來米。
這一帶不是風沙土,而是變成了碴礫質土壤,泥土裡有大塊大塊的碴礫,很接近於“寸草不生”的僵土,即便劉昌郝祖母也不感興趣了。
邊緣地帶是一條山溪,這個山谷七大八小的一共有二十多條山溪,但大多數山溪是季節性山溪,也就是下雨或冰雪融化時,有一些溪水下來,平常呈乾涸狀態。
這也是一條季節性山溪,但溪流量還可以,在各條山溪裡能排進前十位,劉昌郝祖母想利用這條山溪建設一個山塘,若是成功,這裡地勢高,再建設一個小陡門,劉家幾百畝旱地都能受益。
結果費了九龍二虎之力,將山塘挖出來,溪水也引過來,但天好後,不久日蒸地漏,塘裡的水全消失不見,令劉昌郝祖母懊惱不已。
她便索性將山溪引到黑水河邊上那個蓄水塘裡,當時劉家還沒有打水井,吃的水也在那個塘裡,用之改善水質。二十年過去,這個山塘漸漸淤平,只剩下一個大坑。
劉昌郝祖母死的時候另一個劉昌郝還小,劉昌郝腦海裡已經翻不出他祖母的樣子,然而看着這個坑,以及山下參差不齊的雜樹,不管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能看到劉家兩代人的努力。
劉昌郝抱着苗苗上山,山不高,稍一擡頭便能看到山頂,拉成斜線也沒有一百米,一會兒便來到山頂,山頂上一塊好幾平米大的盤石,他站在盤石上向下眺望。
兩家合在一起,若是包括桑園池塘,足足五百畝面積,若是包括山下這片貧瘠的山灘坡地,能接近七百畝,雖然宋畝略小,也是驚人的面積。站得高看得遠,大多數人家的莊稼長勢皆不大好。但與旱情無關,以往皆是這般的長勢。
劉昌郝看了一會,帶着苗苗下山。
“哥哥,棗子。”
劉昌郝順着苗苗手指處看去,真看到了幾棵棗樹,上面掛着一些半紅半青的大棗,全在樹上面,下面的估計多半被一羣皮孩子摘掉了。
“過去。”
劉昌郝抱着苗苗來到棗樹下放下苗苗,開始爬樹,這時他才感到自己的長袍有多礙事,還有一件讓他很不習慣的情況,宋朝有褲子,合檔褲、開檔褲、脛衣(保暖用的沒有褲腰褲帶的兩個褲管子)、裙褲,女子還有褻褲(很長的打底褲,行動不便,許多女子不愛穿或不便穿),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內褲,因此西門慶初見潘金蓮時,“行坐處風吹裙袴”,“更有一件緊揪揪紅縐縐白鮮鮮黑裀裀,正不知是甚麼東西”。
這個點露的比較厲害,但只要不是有意將羞處掀開給別人看,就不會有人攻擊。
即便苗苗小,他爲了避免走光動作還不能太大,好不容易爬到樹椏上,不由抹了一把汗,心想,等這次事了後讓謝氏做幾條內褲,這個很容易的,鬆緊帶可以用牛筋替代,真不行可以用布帶子代替之。不過只是想想,過了許久,劉昌郝一直都不大好意思開出這個口。
他摘下一粒棗子嚐了一下,棗子糖份還可以,比較甜。
“哥哥,吾要吃。”苗苗在下面跳着說。
“好來,”劉昌郝將一粒粒棗子扔下來,至於衛生,這時代可沒有任何農藥與化物,乾淨得狠。
摘得差不多,劉昌郝下了樹,有不少棗子,他索性將襆頭摘下來,將棗子包起來,又到菜園子摘了一些菜帶着苗苗回去。回到家用水將棗子洗了洗,讓謝氏也嘗幾粒。
“兒,汝和苗苗吃。”
“娘娘,其是吾從自家山上野棗樹摘下的,不稀罕,多吃東西身體才能好。”
劉昌郝這不是孝順,而是尊敬,不管什麼,兒子這種轉變讓謝氏很欣慰,她說:“兒,地租汝有何安排?”
“阿孃,吾準備將地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