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的氣氛之中,許鑫放下了那塊餐巾。
斜視的眼睛看到了於證的驚愕,以及那隱隱有些哆嗦的嘴脣。
於是,他收回了眼眸,彷彿自己從來沒有問過這件事一般,重新拿起了刀叉,開始繼續切分那塊牛排。
牛排平常他談不上喜歡吃,但對於那種鮮嫩的口感確實也不拒絕。不過他吃牛排有個臭毛病,也是楊蜜給帶的。
早年間倆人談戀愛,那時候楊蜜還屬於沒長開的燕京柴禾妞,雖然漂亮,但還不至於家喻戶曉。
倆人對於燕京所有有名氣或者好吃的東西都會去嚐嚐,而吃西餐牛排的時候,這姐們兒總喜歡讓許鑫幫她把牛排切成一塊一塊的,就着米飯吃。
許鑫當時也處於.比較土的階段。
雖然不至於說弄不清到底是左手拿刀還是右手拿刀,但對於西餐的認知僅限於在西安那邊吃過幾次的豪享來。
人家一問,就是七分熟。
甚至第一次時候還鬧出過8分這個熟度的笑話。要麼說豪享來的服務員都缺了大德呢。
牛排沒複數熟度這事兒比起服務員不清楚,許鑫更願意相信,他們是明知道但卻不和自己說,然後等自己點完餐後在心裡來一句「土包子」。
總之吧,和女友在一起後,他第一次知道,原來3分熟真的有人吃。
也接受了女友的那個歪理,什麼「牛排自己還會加溫的,爲了不影響口感,得趕緊切開降溫。我勁兒小,哥哥你幫幫我唄」的荒唐偷懶理由。
你就是想偷懶,不想自己切,想讓別人喂!啥也不是。
而久而久之成習慣後,他也就接受了這種把牛排整體分割,一小塊一小塊吃的吃法。更何況,今天這塊菲力味道確實不錯。
不知道咋做的,但滴在盤子裡的醬汁和牛排一搭配,簡直絕了。特別適合他這種餓的前胸貼後背的人。
所以,於證不答。
而房間裡則再次響起了餐刀與瓷盤接觸時那種即悅耳又隱約有些刺耳的動靜。於證看着那塊鮮豔粉嫩的牛排.
隱隱約約的有種自己就躺在盤子裡,被切割的不適。而薛海峰和錢鵬程也沒說話的意思。
人是錢鵬程帶來的不假,但正主現在沒說怎麼處理這個事情,他們也都不開口。
兩個老江湖見許導重新開始切牛排後,薛海峰拿起了麪包撕着往嘴裡丟。錢鵬程則拿起了紅酒杯,搖晃幾圈,把鼻子探進杯口裡輕嗅,在品評着這瓶產自意大利的紅酒味道。沉默不語。
可於證後背的冷汗,在錢鵬程低頭品酒時,已經不能說是汗如雨下了。說是瓢潑傾盆也不爲過。
《步步驚心》他抄了麼?抄了。
但是,從法理上,說破天都沒法認定他是抄襲,最多是借鑑。
所以,從創作這個《宮鎖心玉》的劇本時,他就壓根沒想過以後自己會惹什麼麻煩。最多是在網絡上,被那些爛臭網民罵一罵而已。
開玩笑罵一罵又不礙着我賺錢。理他們幹嘛?
只要我能拉動收視率就可以了。我寫的爽就可以了。誒,我氣死你~
誰讓《步步驚心》的版權被你買走了的。
在創作《宮鎖心玉》時,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整個事情的對策。
作爲一名製作人,他也意識到了這種穿越題材的改編,似乎對現在的電視劇市場,是一個巨大的,還未被開發的潛在大蛋糕。
而看中了《步步驚心》之後,作爲「清穿三大山脈」之一的書,他的打算很簡單。
買了《步步驚心》的版權,然後利用它的版權,延續「穿越」這個故事
主體,到時候可以「借鑑」一大圈內容,因爲所謂的網文市場裡的故事橋段,內容,金手指等等,縱觀下來,幾乎所有橋段都已經被人用過了。
一切故事都可以說是萬變不離其宗。純看作者怎麼寫,怎麼用。
而《步步驚心》就是這樣一個以穿越爲背景,融合了智鬥、權謀、後宮、甚至帶着一點虐戀的綜合大成體!
買了它,自己這輩子寫任何穿越題材的劇本,幾乎不用怕任何人來告。啥?你告我的劇本抄襲了你?
來,你看看我手上的《步步驚心》版權,像不像你故事的祖宗?《步步驚心》就是這麼一本。
它幾乎貫穿了那段九龍奪嫡前後的歷史,並且極度遵循史實內容的同時,在加上「穿越」這個爽點設計,把歷史演義和悽美絕倫的愛情架構結合得天衣無縫。
這也是爲什麼它能被網民譽爲「三大山脈」的原因。這書就是牛,就是厲害。
可是它被買走了。
網站的人也沒透露買主信息,於證自己也沒那麼大的能耐查到。
他只知道在之前唐人和自己在競爭,可是發動了一些關係,卻從唐人內部打聽到這本書也不在唐人那。
而既然買不到,他就只能開始以低於「百分之30」這個讓文學作品被數字定義的約束,輕車熟路的走上了自己熟悉的道路。
借鑑嘛,不寒磣。
我這劇本,你就是說破天,也談不上抄襲!
原創一部《宮鎖心玉》,然後以此爲錨點,開始向外鋪設「穿越劇」。
《宮鎖心玉》就是他的《步步驚心》,以後這個系列不管情節還是故事,都可以向這上邊靠,在嚴格執行低於百分之30這個紅線中,他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如魚得水的光明之路。所以,他很急。
急切的投到了天娛,和那個不知道在哪貓着的《步步驚心》買主爭奪時間線。誰能吃第一口蛋糕,誰率先推出來作品打開市場,那麼誰就能掌握話語權!而天娛的人也果然看中了自己的劇本。
並且意向很大。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自己預設的道路一路狂飆時忽然,他出現在了這間屋子。
遇到了《步步驚心》的買主。
而此時此刻冷汗直涌的他腦子在瘋狂轉動,開始思考對策。該怎麼說?
怎麼聊?
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是誰?什麼身份?
得不得罪的起許鑫?得不得罪的起天娛?他瘋狂思考。
而許鑫也終於切割完了他盤子裡的牛排。「看來於編劇很不善言辭。」
許鑫頭也不回的來了一句。於證這下終於回過神來了。
從進來到現在,他就說了一句「沒看過」,而忽略了許鑫的兩個問題。堪稱惜字如金。
可現在他明白,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麼,於是趕緊客氣中帶着幾分討好的說道:
「許導您誤會了,我.就是在想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因爲我確實不清楚您說的那什麼.《步步驚心》是什麼.」
這話一出口,瞬間,錢鵬程的臉色徹底陰了下來。板上釘釘的事情,你竟然還說沒有?
可許鑫卻忽然笑了。「哈~」
他的笑聲阻止了錢鵬程的話語。卻成功的讓薛海峰眉頭皺了起來。
「那這麼說起來,於編劇還真是才華橫溢呢。」
許鑫跟「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的點點頭,接着對娜扎說道:「送客。」
一直在旁邊站着的娜扎微微點頭,但卻沒來到於證面前。而是徑直往大門處走去。
走到了門口,拉開了門。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可於證一聽這話,以及看到了錢鵬程那陰沉的簡直要滴出水的臉色,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趕緊想要找補:
「許導,是這樣的,這個劇本.」」「於編劇。」
許鑫打斷了他的話。
扭頭看着這個有些虛胖,滿臉討好的人,指了下門口:「你可以走了。」
說完,他回過了頭,端着酒杯衝錢鵬程笑道:「錢總,敬您一杯。」
錢鵬程看了於證一眼,收回目光後,臉上才重新聚起來了笑容:「許導請。」
「請。」
完全當於證不存在,倆人飲盡了杯中那專門爲了品嚐而本就傾倒不多的酒水。這時,娜扎見於證腳步不動,只能出言提醒:
「於編劇,請。」.
於證走了麼?並沒有。
他試圖還想要說些什麼。「許導.」
可這次,是錢鵬程開口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一點面子也沒給,指名道姓的告訴他:滾蛋。「錢總,這裡面有些誤會.」
於證努力的想要去說一些什麼,而這時薛海峰終於開口:「出去。」
不算訓斥,也沒喝罵。
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於證臉上的神色一陣變換.最後看了一眼三人,默默的轉身走了出去。而出門的剎那,他聽到了錢鵬程的聲音:
「許導,他的事情」」
他沒聽完,娜扎已經關上了門。
黃銅大門隔絕了一切聲音,什麼也聽不到了。可他卻沒走。
無視了兩名以爲他有什麼需要的服務員的問候,他就這麼站在原地,臉上一陣陰晴不定。
甚至有幾次是轉身想要推門而入。
可偏偏在轉身後,又沒了動作。臉色倒是愈發蒼白了起來。
最後,帶着這股蒼白的臉色,他拿出了電話一邊翻找,一邊快步離開了。接下來的事情在娜扎看來
是有些玄幻色彩的。
雖然她在魔都見識到了很多其他人一輩子都未嘗能接觸到的人或者事。
可對於她來講,最真切的感受到什麼叫做地位,眼前這一頓宴則是最佳的佐證。老實講,許導、薛主任、錢總這三人談的一些話,她聽不太懂。
隱隱約約的知道大家聊的似乎是雙重意思。但她卻猜不透,也聽不懂。
不過,有些事情,她聽懂了。
這個叫做於證的編劇,最大的倚仗,是兩個電視臺。一個是魔都臺,一個是湖南臺。
魔都臺這邊,他的那些出名的電視劇,諸如《鎖清秋》、《胭脂雪》這些電視劇,在去年播出後,今年是結算年。
這款項.薛主任的意思是他拿不出來了。
並且,今年的那部《美人心計》出品方,叫什麼.紫駿影視的公司,是於證最大的金主,一直是依附在魔都臺開展業務的。
薛主任沒說的很透徹,但娜扎聽他的意思,魔都臺那邊,薛主任會親自來處理。而錢總則更直接一些,今年湖南臺要上的那部《大丫鬟》會壓下來。
反正他們的電視劇多,不愁沒電視劇上。
並且還會有其他的動作,比如和幾個很喜歡接他們二輪播放權的電視臺說一聲,以後把這個人的路給堵死。
娜扎大概就聽懂這麼多。
真要說.去弄死這個於證或者是完全封殺他.倒不至於。
可娜扎自己換位思考了一下,她雖然對於證的瞭解不算多,但也知道他是電視劇的編劇和製作人,得罪了許導先不提,就薛主任和錢總來說.魔都臺是僅次於湖南臺的電視臺。
要真講起來,湖南臺是第一,魔都臺第二並不過分。
得罪了這兩個電視臺,對於一個電視劇編劇來講,那幾乎路就可以說是斷絕了。電視劇的投資方誰不想上湖南臺?
有劇肯定是先找湖南臺,湖南臺看不上,纔會選擇其他電視臺。
而找這個於證來編劇,或者說任何和他有關的影視作品,都會被拒之門外後那誰還會找他合作?
找他合作,天然上不了第一名和第二名的電視臺。娜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
甚至在往深處想想,就算薛主任只是上影廠的人,在魔都電視臺的影響力有限可有錢總一個就夠了呀。
和於證合作就等於堵死了和湖南臺合作的道路,又有哪個投資人會願意在「天缺一門」的情況下,給他投錢?
給他投錢不就等於得罪湖南、得罪天娛和錢總?有錢人.可都不傻呀。
他們對於錢怎麼用都很聰明的。
這是娜扎這兩年來接觸的形形***的人最真切的感受。哪怕他們看上去「很傻」,可那都是僞裝。
真是個傻子,是賺不到那麼多錢的。更何況
想到這,她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和薛主任與錢總談笑風生的許導。於證可不僅僅得罪了錢總和薛主任.
許導可還沒「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