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明的時候,趙茂雷已從趙家山拉來了一口純柏木棺材,並請來了當地有名的先生和他的兩個弟子。
黃建功早拿來了一捆白色呢龍布和筆墨紙張,寫好“嚴懲兇手、還我生命”橫標後張掛在了售房部上方。
鄧大媽和鄧紅櫻暫時停止了悲傷,將白布撕成條狀,在場的人首先一人一條,緾在了頭上。
陰陽先生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兩個弟子倒還年輕,看樣子還不到三十歲。進了售房部後,先生指揮着將鄧芙蓉的遺體移到右邊和棺材並排放着,並叫朱清宇將周萬福的屍骨用黑紗包好,放入棺材裡面。房屋中央放了一張方桌,叫鄧大媽從食堂拿來一塊稱爲“刀頭”的半生不熟的肥肉,和兩碗插着筷子的剩飯,放在了方桌中央,然後先生點上香紙,雙手捧着鞠了一躬。
先生帶來了一隻開叫的公雞,先生解開公雞腳上的麻繩,口中唸唸有詞,手指沾了幾滴口水往公雞身上彈了兩下,將公雞放在棺材旁邊,公雞吱嘎一聲,雖然雙足未綁,竟然伏在那兒腳絲毫不動。
做好準備工作後,先生圍坐在方桌旁邊,喝了一杯茶,然後開始祭祀。
邊城一帶土家族居多,因此喪事均按土家族風俗操辦。本來鄧芙蓉應該到鄧家堡家中停放,但是由於她是在外面犯兇而亡,按規矩就是到了鄧家堡也只能停放在門外,不得進屋。因此朱清宇在經過鄧大媽同意後,就在售房部辦理喪事。
土家族的祭祀過程繁雜而冗長,先是超渡,後是堂祭。祭文有厚厚的幾本,先生一邊唱,兩個弟子一邊合,唱完一段後就敲上一陣鑼鈸,售房部頓時熱鬧起來。
第二天一早,鄧紅櫻首先打電話給周萬福在四川新都老家的原配夫人張大嫂報喪,張大嫂在電話裡面並未哭泣,答應帶着孩子們馬上趕來。然後與朱清宇去鄧家堡報喪,堂公伯叔聽說周萬福和鄧芙蓉均被害身亡,都痛哭零涕,紛紛趕到萬福城奔喪。
到了中午,售房門前的壩子上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幾十臺車輛都停在了工地上。
鄧家堡雖然女多男少,但集中起來也有大幾百人。鄧芙蓉被害身亡,抓住真兇成了大家迫切的願望。
這時候,鄧家堡村的支書鄧萬林、村長鄧和斌正在聽朱清宇講述周萬福和鄧芙蓉被害的具體情況,當他們知道二人都是無影幫的人兇害、背後黑手青龍幫的時候,一個個臉上都面露懼色,少了先前的羣情激憤。
但是,當他們又知道證據都有了而邊城市公安局遲遲不將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時,一腔的怨氣便衝到了公安局的頭上。
村長鄧和斌是一名退伍軍人,仍習慣留着寸頭,他雖然三十二歲了,但因身材挺拔強悍而顯得比實際年齡處輕兩歲。他憤憤地說道:“我們明天到市公安局去討個說法,要求他們儘快將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繩之以法!”。
旁邊的鄧萬林支書快六十歲了,從他灰白的頭髮和虛胖的體形來看,可能患有糖尿病之類的疾病。他加重語氣說道:“但是我們是去講理而不是去打鬧,否則就會適得其反啊!”
鄧村長哼了一聲,道:“我說老叔,就你膽子小,那青龍幫、無影幫已經殺了我鄧家兩條人命了,將趙國柱都逼成了瘋子,可人家有一個人進牢房了嗎?這年頭是越老實越吃虧你知道麼!”
鄧支書嘆息一聲,坐在一邊不講話了。
現在幾百人在場,後勤保障是個問題。朱清宇從未操持過紅白喜事,一時手忙腳亂。幸虧黃建功是一個理事的好手,他對人員進行了分工,購物、買菜、酒水、煮飯、打坐、散煙等事務有條不紊地進行。當然各項開支均由鄧紅櫻從萬福房開賬上支出,在前兩天她就與姐姐相互保存了銀行存款賬號、密碼,以防不測。
中午飯時間到了,人員分兩批到食堂吃飯,鄧家堡十多個女人主動到食堂幫忙,不到一個小時所有人員都用餐完畢。
到了下午,人員增多,周萬福和鄧芙容生前好友幾十個人前來弔唁,在多是開發和建築行業的老闆。當他們知道二人的死因後,都深爲惋惜,同時也擔心說不定哪天這倒黴的事情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六點鐘,周萬福的原配夫人張大嫂領着三個女兒來了,當三個女兒看見周萬福只剩幾根白骨時,頓時悲痛欲絕。而張大嫂雖然滴了幾顆眼淚,但也不見得十分傷心,也許他還在計較周萬福和她離婚這件事吧。
張大嫂找鄧紅櫻商量事情,鄧紅櫻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便將朱清宇叫在一起來到了二樓辦公室。
張大嫂是農家婦女,皮膚黝黑,頭上還包着白帕,身上穿着一件老式排子衣服。三個女兒大的二十多歲,小的十五六歲,但卻出落得水靈靈的,似深山中沒有受到一點污染的山菊花。
“妹子,老周走了,你姐姐也走了,大家心裡都不好過。平時,老周每有都要打五千塊的生活費給我們,現在他走了,財路也就沒了……”說到這裡,張大嫂哽咽着說不下去了。鄧紅櫻坐到張大嫂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說道:“大嫂,你不要着急,老周的財產都在這兒,一是銀行的存款可能還有一百多萬,二是萬福城的項目可能還有點,但是項目的事情還要和市**扯,你安心在這裡玩幾天,等事情有個結果了咱們再談好嗎?”
張大嫂見她說得在理,就點頭同意了。
他們幾個人從辦公室下到一樓,就見外面羣情激憤,喊聲大作。鄧和斌村長站在人羣中間說道:“各位堂公伯叔兄弟姐妹,我們鄧家堡的人不是孬種,死活要爭這口氣!現在是一點鐘,凡是十八歲以上的男工婦女,都隨我擡着棺材到市公安局去請願,要他們儘快捉拿兇手,還個公道!”
“說得好!”朱清宇閃身登場,一米八三的個子高出在場的半個人頭,大家的目光齊唰唰地向他集中。
“鄧家堡的老少爺們,我相信我們大家都是老實人,沒有去招惹過誰,沒去殺人放火,但是卻無緣無故受別人欺負,還想要我們的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大道理我不講了,馬上擡着棺材去公安局,討個說法!”
“好!”下面舉手呼喊。
接下來,朱清宇對請願人員進行了安排:叫兩個保安將售房部上面的橫標取下來,五六個並排着拿着站在前面;叫鄧村長安排十六個男子擡棺材,八人一組替換擡,走在橫標的後面;除了鄧大媽、鄧紅櫻、黃建功和食堂工作人員外,其他男女老少跟在後面自動排成隊形,跟着領隊人呼喊口號;萬福城全體保安在隊伍後面押陣警戒。
陰陽先生見要動死者的屍體和棺材,並急忙吟唱了一篇祭文,將那隻公雞放在了棺材之上。
早有人從鄧家堡拿來黃龍、木棒,人們將鄧芙蓉的屍體裝入鮮紅色的棺材裡面,再將周萬福的屍骨一併放入裡面,棺材前後套上黃龍,穿入兩根木棒,八個壯實的男子半蹲着身子,將木棒往肩上一放,做好了擡喪的準備。
當外面鞭炮齊鳴的時候,擡喪的八個男人一齊用力,大喊一聲“起!”,棺材便隨着他們的腳步快速向前移動。
朱清宇將帆布跨包背上,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