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在跟下臣開玩笑?”南宮燁語氣低沉得危險,目光幾欲噬人。
天子依舊是一副不鹹不淡的微笑掛在臉上。
“朕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婚服,是朕早些日子就派人做好的,當然了使臣若是不接受也無妨,因爲朕從來就沒打算過問你的意思,正如你出大晉聯姻,也從未問過朕的意思是一個道理。”
微笑背後則是深沉的君威。
君威不可觸犯,南宮燁自是十分明白這個道理。
縱然心中有諸多不滿,但對於此刻,在那星父王淵以及衆多葉家軍面前,他也不得不隱忍下來。
只能滿目陰沉的回坐下去,靜等時機。
只是他的時機,一直都在陵天蘇的身上。
故而在他坐下去的那一瞬,陵天蘇感受到了來自這位北離太子陰沉的視線。
陵天蘇心中一聲冷笑,暗道今日果然也是爲他準備了不少的戲。
天子目光一轉,看向陵天蘇這方,含笑的嘴角不再是看南宮燁那般的假笑,而是真切的溫和看晚輩的笑意。
陵天蘇頓時頭皮一麻。
心想不會又是逼婚吧?
“朕的憐兒公主婚事已有着落,而身爲皇姐的紫渃公主自然不能夠厚此薄彼了,陵兒你覺得呢?”
衆臣皆倒,心道陛下您這一聲陵兒都叫出來了,還一本正經的問人家如何。
我們也是呵呵了,真是半分機會也不留人啊。
陵天蘇如何看不出來他的意思,正琢磨着該如何開口。
他便聽得公主席坐之上,一直久不做聲的秦紫渃終於開口道:
“父皇,兒臣不願。”
天子微微皺眉,卻沒有看她,而是目光死死的盯着陵天蘇笑道:“朕並未問渃兒你的意願,朕問的是世子。”
陵天蘇忙接過話語道:“陛下,臣以爲,此事還是以公主意願爲主。”
天子笑容斂去,目光微沉的看着陵天蘇,低聲道:“朕若是下旨賜婚,你可接受。”
陵天蘇遙看公主席面之上的秦紫渃,心情微微複雜。
秦紫渃於他而言,並非毫無交情的路人,天子卻如此當衆態度強硬的賜下婚約,陵天蘇倒是不怕拒旨抗婚。
只是牧子憂曾與他明說,秦紫渃對他有意。
若是她這各大家族以及文武百官的面,想也不想的斷然拒絕,未免有些傷人。
誰知在陵天蘇看向秦紫渃的同時,秦紫渃亦是看向了他。
淡如弱水的眼眸古波無瀾,平靜得驚不起一絲漣漪,她朝着陵天蘇微微頷首,卻未再多言。
陵天蘇讀懂了那樣的眼神,心想這姑娘性子還真是淡然得出奇啊。
縱然她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陵天蘇總不能將她一人推至風口浪尖吧。
“陛下賜婚,臣自當是欣喜萬分,紫渃公主性子柔順溫和,淡雅如竹,臣亦是頗具好感。
只是感情一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臣在與紫渃公主相遇之前,便已經有了意中人,故而陛下這場賜婚,想必只能成爲一件憾事了。”
沒有態度堅決的直接拒絕,更是當衆之言對秦紫渃心生好感,但又委婉的暗示僅僅只有好感是不夠的。
如此言語倒也不會叫秦紫渃太過於尷尬。
而天子低沉的目光亦是有所緩和。
他陷入短暫的沉吟後,揉了揉額角說道:“陵兒你在歸京時分,被堵於城門之口,朕亦是聽說在當日你便擇選了一名世子妃帶回家中。
朕本以爲是陵兒你當日被堵得心煩,便隨意拉了一名家中下屬爲逃遁之由,今日一看……”
天子目光微斜,看着與陵天蘇並肩而坐的駱輕衣,自嘲一笑:“原來流言皆屬實。”
陵天蘇身邊有位黃侍女子隨身侍奉在京城之中並非什麼秘事。
只是平日裡這位世子殿下不論是逛青樓還是參與拍賣大會,他身邊的黃侍雖然如影隨形,但從不越軌,向來都是靜靜的立在世子身後,安靜守護。
但在傳出世子定下世子妃謠言不過短短三日。
他便帶着這位黃侍女子參與天子宴席,更是同席而坐,並未將之當成屬下看待半分。
如此變化,落在有心人眼中,卻不難不多想。
而天子,便是那有心人。
但陵天蘇其實今日壓根就沒想將駱輕衣帶來,捲入這場是非之中。
只是她執意跟來至此,而陵天蘇念及她身中瘟毒,身體自然是多有不適。
哪裡還會去管那麼多規矩,拉着她就讓她跟着自己坐了下來。
卻不曾想,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細節竟然引來了一大幫子人的誤會。
不過陵天蘇也並未出言解釋,只當是誤打誤撞,將錯就錯的暫時緩解了這場逼婚危機。
秦紫渃是天子最疼愛的女兒,縱然他再怎麼想促成這樁婚事,但也不願讓自己的女兒淪爲他人的妾室。
索性將此事贊擱,並未在繼續苦苦相逼。
秦紫渃低頭玩着手中的刻刀筆,態度淡然得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好似方纔被她人拒婚的不過是她身邊的哪個不甚相熟的姐姐。
不過……
她一隻手把玩轉動着刻刀筆,另一隻手則是悄然的撫上了心頭。
隔着衣衫,那裡靜靜的安放着一張便閥,雖字跡一樣,卻非當初小魚兒親手寫的那張。
她不動聲色的低着頭,誰也沒有看到她眼眸之中的水波漣漪……有着一絲微喜之意。
衣衫之下是跳動微微加速的頻率。
他說……他對她頗具好感?
縱然無從證實此言真假。
甚至明明知曉他不過是擇中的兩全之策。
可這句話親自從他口中說出來,她仍是覺得很開心。
“天子賜婚,自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只是陛下此舉未免有些不妥。”
分明天子秦步都打消了賜婚念頭,可席面之中仍有不會看事者不甘寂寞的出來搞事。
而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久不發聲的趙家老祖趙韞弼。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就像是被磨刀石狠狠磨礪過一番,聽得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天子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趙韞弼。
他雖口中叫着陛下,可其實面上並無多大尊敬之意。
眉眼之中的冷漠就彷彿在跟一隻較爲突出的螻蟻說話。
畢竟對於這位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而言,他所侍奉的君主已非一代兩世,自然不會將這位年輕的小輩帝王過於放在眼中。
“此事已過,朕已不提,趙卿又何必再起爭執。”天子淡淡說道。
趙韞弼呵呵冷笑一聲,一雙幽黃渾濁的眼瞳之中,甚至可以看到兩條古怪的屍蟲在他眼中扭動蠕出,再又緩緩縮回,看得讓不少人頭皮發麻。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心中有事,此事尚且暫時作罷可不代表着日後依然作罷,葉家小子且不說有沒有資格成爲大晉駙馬,在老夫眼中看來,他甚至連身穿蟒袍的資格都沒有!”
趙韞弼眼瞳之中的屍蟲驟然探出,猶如兩條筆直的利劍一般,緊緊繃直在他的眼瞳前方,遙遙直指陵天蘇那個方向。
而那兩條猙獰惡心的屍蟲則是不斷口吐着鮮紅的蠕舌,噴吐出腥臭的屍臭味道。
濃郁了幾倍不止的噁心味道頓時讓席坐之上不少人綠着臉色放下了筷子。
陵天蘇目光緊鎖那兩隻屍蟲,藏於桌案之下的手掌輕輕捏了捏駱輕衣的衣襬,以示確認。
而他面上卻是掛着笑容說道:“這話說得可真是不在理,您老人家從墳墓堆中爬出來管活人的閒事也就罷了,如今還想管本世子穿什麼衣服,是不是有些吃飽了撐的。”
如此放肆無禮的態度頓時引來一衆趙家子弟的憤怒與不滿。
“放肆!”
“大膽!”
“無知稚子!你以爲你在跟誰說話!”
陵天蘇感受到自己的衣襬也被輕輕的扯了扯。
傳達的意思很明顯,那屍瘟毒果然就藏在那老不死的眼瞳屍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