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走過去,將小貓兒抱了起來。
小貓兒頓時扔了小柺杖,趴在陵天蘇的懷裡嚶嚶哭泣起來。
聲音奶萌奶萌,可勁兒撒嬌:“師父,師父,鈴鐺都自封好久了,我一直都出不來,嗚嗚嗚……靈器認主的,唯有主人隕落,靈器纔會自我封印,師父溪月真是擔心死你了,嗚嗚嗚……”
陵天蘇眼底笑意深濃,手指習慣性地騷撓着小貓兒毛茸且圓潤的下巴:“擔心?有多擔心啊?”
小貓兒兩眼淚汪汪,將貓的撒嬌賣萌天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溪月擔心師父擔心的茶飯不思,日夜難免,人比黃瓜瘦……”
“停停停……”陵天蘇伸手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皮:“是人比黃花瘦,你這肚子倒是圓的別緻,沒看出來哪一點像黃瓜了,腰身都看不到了,嗯,這茶飯不思得可真香啊。”
小貓兒臉上一紅,還好有毛毛遮掩叫人瞧不出來,她扭了扭圓滾滾的腰子。
搖身一遍,化作窈窕少女,橫臥在陵天蘇的懷中,拉起他的手安放在自己盈盈一握的小纖腰上,彷彿在做最後的狡辯:“師父你摸摸徒兒的腰,還是很細的,肚子也很平,沒有肉肉。”
“咳……”身爲貓爺爺的殿主大人看不下去了。
自己孫女雙眸噙滿了清澈的純淨,明顯便是情竅未開的懵懂之象,只知曉自己親近哪個,就毫無忌憚的像那個人撒嬌,倒是像極了薇兒小時候。
小貓兒身體微僵,這纔想起來這會旁邊還有着其他人。
她輕咳一聲,從陵天蘇懷中趕緊跳了出來,變成人形態的她有些怕生。
捏着陵天蘇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後,小聲問道:“師父,這個大哥哥是誰啊?”
陵天蘇朝着殿主大人看去,果不其然。
殿主大人的面色十分精彩。
他捏起拳頭放在脣邊輕咳一聲,強忍着笑意道:“溪月,這是你爺爺。”
躲在他身後的小貓兒頓時五雷轟頂:“爺……爺?”
這他喵年輕的男人,會是她爺爺?
殿主將她仍自震驚,也並未過於着急與她這時候相認,而是看着陵天蘇說道:“你可看到本座身後的那座古棺?”
陵天蘇點了點頭:“看到了。”
殿主身後的那座古棺,想不看到都難。
原因無他,只因爲此棺過於巨大,足足有着百米之長,巨棺周身縈繞這漆黑的冷霧。
棺身之上的青銅鏽跡以及模糊的古老圖案無不訴說着歲月的滄桑,以及悠遠的故事。
殿主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朝着陵天蘇深深凝視過來:“你可有膽量入棺?”
陵天蘇問道:“棺中有什麼?”
殿主眼簾微垂:“一把劍。”
“什麼劍?”
“一把聖人之骨淬成的劍。”
“聖人之骨淬成的劍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殿主緩緩閉上眼眸,他似是想要擡手輕撫心口。
可手掌剛一擡起,才察覺自己早已無心,又頹然放下,他嗓音之中彷彿浸着岑古的沉痛:“爲的,便是兩日後的某一刻。”
陵天蘇看了一眼殿主胸膛間的空洞,他不再多問,而是肯定又認真地說道:“我願入棺。”
“師父……”小貓兒緊張地捏住陵天蘇的衣角。
野獸天生的本能告訴她,那具古棺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她光是一個眼神望過去,貓尾巴都藏不住的炸立起來。
因爲吞元獸,可吞天地萬物之靈,九幽陰冥罡風。
在這世間,不論是有形態的還是無形態的,她皆可一吞。
可看到那座青銅巨棺內散發出來的漆黑寒霧,如劍魂燃燒到了極致而盛放出來的氣息。
就連殿主都因爲陵天蘇答應得如此爽快目光都不由發生了一絲變化,他壓低視線,目光愈發詭測莫辨:“入棺,很有可能萬劫不復。”
陵天蘇笑了笑,輕輕扯開衣袖上的那隻小手,朝着古棺方向走去,目光無畏:“萬劫不復這種事情,經歷多了,就會叫人覺得不過如此。”
兩日時光,太過於倉促短暫。
或許,他可以帶着鳳凰蒼憐她們離開暗淵,甚至是離開靈界,但是如此一來,暗淵大破,靈界必然生靈塗炭。
當然,靈界是存是滅,陵天蘇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鳳凰安好,還有冥族生靈……他絕不容許再度登臨人間。
靈界一破,下一個目標究竟爲何方,自然不言而喻。
跨過生冷的階梯,古棺宛若千錘百煉,青銅棺槨橫在漆黑的殿宇之中。
在陵天蘇一步步靠近古棺的同時,巨棺之上的青銅古鏽宛若被歲月之力簌簌震落,塵鏽的氣味瞬間蔓延開來。
鏽跡剝落,露出了古棺之上猶如天人以神斧鑿刻上去的古老圖案與神文,神秘的波動化作幽冷的寒霧,朝着陵天蘇的小腿繚繞顫來。
看似輕盈的霧縷,其中卻是蘊含着無上劍意以及威壓的氣息。
陵天蘇面上血色瞬間變得如紙蒼白,他渾身肌肉繃緊,氣海丹田內的元力澎湃釋放,九十九道昊天氣竅大開!
體內元力沒有絲毫吝嗇,肌膚的每一個毛孔都如龍吐息一般噴張出至純磅礴的元力燃燒成肉眼可見的金色炎火,用以抵抗這巨棺威壓。
饒是如此,他拼勁全力,也無法抵禦那寒霧之中的可怖劍意侵蝕入體。
陵天蘇難受到了極點,身子遙遙晃晃,看着隨時都會倒下。
但是他沒有倒下。
渾身骨骼發出錚錚之音,宛若劍鋒泣鳴。
胸膛之上,原本的昊天自在印已不再,換做一根神柳仙骨散發着瑩潤的神輝。
一股力量從胸口那根仙骨之中灌注至四肢五骸。
他擡起沉重如山的腿,終於走至那座巨大古棺一側。
古棺似是感受到了陵天蘇的來意,厚重的棺蓋發出隆隆巨響,竟是不等陵天蘇伸手去推,自信緩緩開啓。
古棺之下竟然並非一片漆黑,而是一派神聖莊嚴的金煌。
金煌之中,有一座山。
陵天蘇嗓音乾啞發澀,緩緩念出山名:“天啓聖山。”
殿主緩緩闔上那雙悲傷的眸子。
一道金色的聖光,如大日將傾。
陵天蘇被光輝掃中,消失在了古棺以外。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棺槨合上,一切迴歸靜寂無聲。
古溪月腦袋上還纏着重重繃帶,漆黑的髮絲在棺槨合上時席捲而出的縱橫劍意下飛舞。
她扔了手中的小柺杖,緊張地捏起小拳頭就朝着陵天蘇消失的那個方向奔跑而去,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裡蘊滿了溼意。
在陵天蘇成功入棺之後,燭火映照出殿主那修長挺拔的影子似乎也蕭寂佝僂了幾分。
他緩緩彎腰,就像年邁的老人一樣,將手掌伸至古棺底部。
古棺底部處,雕刻着的一隻荒古神獸,神獸身體構造皆與青銅古棺材質相一。
唯有一目,鑲嵌着一顆漆黑玉石,而另一目空洞突兀,彷彿原本也鑲嵌這一顆大小一致的玉石,可是不知爲何,似是被人提前盜走。
殿主挖出這顆渾然天成漂亮的黑色玉石,又從衣袖間摸出一條細碎的銀鏈,將玉石鑲墜在銀鏈上,做成一條吊墜。
他朝着少女招了招手,笑容溫和:“溪月,你過來。”
古溪月本是憂心師父安危,可聽到這麼一聲呼喚,她畏懼僵硬地止了腳步,怯怯地看着殿主。
雖然師父說這個長相年強過分的男人是她的爺爺,可是對於‘親人’二字,她的第一反應並非是親近,而是警惕。
因爲她的‘親人’在她的生命之中,給她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害與恐怖的回憶。
她害怕,眼前這個殿主爺爺也會同她父親哥哥一樣。
小手下意識地握緊母親留給她的遺物,破魔鏡,溼潤的目光飽含擔憂看向古棺方向。
殿主見她眼神如受驚的貓兒一般警惕,散發着疏遠陌生的光,他也沒有生氣,而是彎着腰回到桌案前,從旁推出一個食盒,一一取出食盒之中的糕點小吃。
魚糕,小酥肉,黃魚乾,八寶鴨等等食物擺在桌面上,不禁爲幽冷悽清的大殿平添了幾分人間煙火味。
這個強大到足以震懾四方的男人此刻卻在做着擺弄吃食的平凡小事,動作有些僵硬生澀,可眉目之間卻是溫暖躊躇的。
他很擔心自己的小孫女吃不慣這些東西,又擔心自己身上不經意間釋放出來的威壓與煞氣會嚇到她。
他小心翼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平凡人家的長輩。
許久沒有親自下廚,技藝也不知有沒有生疏。
“爺爺知曉你今日要來,提前準備了一些吃食,溪月來嚐嚐合不合口味,你的孃親小時候最愛纏着我要魚糕吃了。”昏黃燈火的光暈裡,男人雕塑一般冷硬的五官漸漸柔和。
古溪月心中彷彿被着什麼柔軟的東西砸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看到這個男人蕭瑟的笑容,她下意識地朝他邁出了一小步,小聲問道:“您真的是我的爺爺嗎?”
殿主將碗筷擺好,朝她溫和一笑:“破魔鏡正是我傳給你母親的,她沒同你說過我與她之間的關係,但應該也同你講過,吞元獸守護暗淵的責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