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的夜晚來得較之大唐要遲。
但夜確實已經降臨。
小昭寺中，文公主照例前來。
她看着小昭寺的數尊佛像，神情不免有了幾分落寞。
沒有天倫之樂，沒有夫妻雙雙把家還。
在吐蕃，陪伴她的只有這些佛像。
往昔鬆贊王帶着她們四處佈施，到如今已經成了她一個人。
甚至於缺失了鬆贊王，她做事已經有了困難，又不乏人明目張膽的威脅。
“死了也好！”
想到征伐吐渾國戰敗身死的副大相達延莽布支，文公主的心情平靜了下去。
教派和王庭的平衡是極爲重要的事情。
但在吐蕃國，隨着鬆贊王過世，教派顯然在不斷向上，近乎到了失控的地步。
但烏海之戰將一切抹平了，達延莽布支帶領苯教諸多大喇嘛攻伐吐渾國，也幾乎有了團滅，將苯教削弱到了極爲低微的地步。
這是一件好事，但又並非完全算是好事。
“芒鬆芒贊沒有你的才幹，權勢必然傾向於權臣，以後也會很難平衡下來！”
文公主照例敘說着相關。
佛臺上，鬆贊王的雕像一動不動。
但雕塑旳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
雕塑不是肉身，只有情緒比較糟糕時，鬆贊王才這般轉眼珠子。
在眼下，鬆贊王的心情顯然是比較糟糕了。
被禁錮在泥塑中十年，不論消息是壞一點點，還是比較壞，又或特別壞，不如意的事情都容易讓他情緒失控。
又有毗俱胝王妃雕塑的眼睛微微眨眼，示意自己會安慰鬆贊王。
毗俱胝王妃和文公主在往昔還有一些攀比，又或存在爭風吃醋。
但十年的患難下來，三人相互依存，已經少有了隔閡。
除了日子枯燥難熬，一切都沒什麼。
她眼珠子轉了轉，這讓文公主轉向了另外一個話題。
“按正常速度，王玄策應該收到我們的密信了，但吐蕃國和吐渾國大戰，送信較爲困難，或許他現在還沒收到密信！”
“你們耐心等等，這送信來回至少半年。”
“他想修成讓你們行動自如的術法，那也需要時間！”
“十年都熬過來了，咱們再熬十年也沒問題！”
“等咱們熬出了頭，咱們就一起去登入佛界逍遙自在，我聽說天上可好了！”
……
文公主低低發聲敘說着美好，安撫着鬆贊王和毗俱胝王妃。
三人最終心緒寧靜，開始低聲唸誦佛經。
隱隱中，文公主只覺今天的修行格外輕鬆，一股醍醐灌頂的輕鬆感涌入腦海中，這讓她微有詫異，隨即從秘盒中取出一枚紅色丹藥。
丹藥剛剛入口，文公主只覺此前屢屢衝擊的元神五品躍然而過。
沒有刺激，沒有痛疼，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
仿若巨浪涌來，衝過一個小土坡。
若硬要找出描述，文公主覺得只有如此。
隨着這股巨浪，她甚至能看到另外一個更高一點的小土坡。
那是元神的六品。
“怎麼可能？”
文公主心中驚駭。
此時的兩具雕塑中，鬆贊王和毗俱胝王妃也別無區別。
文公主依靠肉身還能修行，但依附在雕塑上，兩人只是苟延殘喘度日。
等到唸誦經文時特殊的感覺浮過元神，枯竭的元神修爲不斷補充和向上，兩人才有後知後覺。
“是那尊佛像！”
“如來佛祖的法身顯靈了！”
“他在灌輸我們修爲！”
“我們有救了！”
鬆贊王和毗俱胝王妃發出一陣歡欣踊躍的聲音，又有文公主默默承受不斷提升。
她忽地記起李淳風和李鴻儒往昔在小昭寺的談話時，《大日如來經》已經有了催動。
文氣元神開始慢慢包裹收緊，從人形的狀態不斷轉向渾圓。
與此同時，她腦海中更爲通透的敏銳傳來，又有無數修佛的感悟涌上心頭。
只是短短時間的聞道，文公主只覺自己似乎有了修佛百年的感悟。
“原來這就是佛，這就是我修行的方向！”
文公主口中低誦。
她目視體內被迅速轉化成舍利子的元神，只見這顆元神化成了宛如蛋黃大小，又從白色走向藍色，最終化成了金色。
這種修行速度之快打破了文公主對修行的認知。
舍利子六品在短短數秒後到臨。
這種推動的速度並沒有停下。
在六品之後，還有七品。
她身體散發出陣陣金色的佛光，一朵朵綠色的蓮蓬在周圍生成。
陣陣清香吐出，小昭寺已經荷花香味滿寺。
“我手腳似乎能動一點點了！”
“這泥菩薩似乎成爲我們的身體！”
“修佛，快快快，修佛，將修爲轉換成舍利子！”
只是感知到文公主的異狀，鬆贊王就有催促。
他也顧不得雕塑身和自己十六道的修爲，見到文公主身後陣陣異相，鬆贊王同樣有了催動，修爲迅速被舍利子化。
修爲枯竭被迅速填充和向上的感覺涌上心頭，鬆贊王只覺一雙眼睛有了登高望遠。
他能看到吐蕃國龐大的疆域，更是看到了相鄰的大唐疆域。
相隔了萬水千山，鬆贊王不知怎麼就看到了長安城。
那是他從未去過的城市，但又浮現在他眼前。
甚至於他看到了長安城的皇宮，又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人。
“李淳風！”
一處廢墟中，一個身體極爲強壯的僧人渾身散發金光，宛如淤泥中行走，不斷困難拔腿向前。
又有斷劍不斷揮舞，掀起無數劍氣狂潮，削掉僧人身體上的層層金光。
有四張面孔的僧人唸咒。
有四臂僧人抓起各種青石和房樑猛砸。
有臉帶邪笑的僧人取了勾爪，利用鎖鏈不斷伸縮打擊。
有大妖猴從天而降，巨大的鐵棒重重砸落。
有長劍化龍打擊。
又有擅弓箭者遠射。
……
在僧人前進的路上，一切佈滿了荊棘和艱難險阻。
鬆贊王看得不由心生憐憫，只覺相較於對方，他當前受苦受難也就不算什麼了。
“速速修行向上，快快快，快給我抽他，將他的修爲都抽走！”
他思緒飛出太遠，等到神念中李淳風的聲音喝響，他纔有駭然，覺察出一切都屬於真實。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僧人凝望他的目光。
“原來是你們在背後搗鬼，我知道你們藏在哪兒了！”
被察覺的異樣感傳來，鬆贊王只覺舍利子發出一陣顫抖。
他尋思過李淳風的話，一顆新凝聚而成的舍利子有了迅速的翻滾和向上。
那是吐蕃國大修煉者從未進入過的境界。
十八道。
舍利子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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