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黃花人自羞，花依舊，人比黃花瘦……”
太極殿外，唐皇渾身發冷，唯有熾烈的太陽才讓他覺得身體稍微暖和一些。
他咀嚼着李淳風口中的詞。
這是李淳風第四次前去王福疇的府邸，聽得李鴻儒自嘲時念了一些詞。
這也讓唐皇知曉了李鴻儒的狀態。
“王玄策辛苦了，朕不能薄待了他！”
唐皇咳嗽了數聲纔開口。
這副自嘲的詞不僅僅是李鴻儒此時的寫實，更是他身體的真實寫照。
這讓唐皇不由心有慼慼。
在唐皇的眼中，李鴻儒乾的是苦活累活，但少有幸運眷顧。
此前李鴻儒被雷擊打個半死，如今又引發了龍類的詛咒，落到身形消瘦。
他咳嗽對着長孫無忌說了兩句，這讓長孫無忌連連點頭。
“那個那邇娑婆寐煉藥到哪一步了？”唐皇問道。
“他今天上午將金斑竹加進去熬煮了，還加了三大瓢水進去”長孫無忌道。
“長生漫漫，沒想到這長生藥的煉製也是漫漫，需要如此長久的精雕細琢”唐皇嘆息道。
“這是慢工出細活，慢點兒也好！”
“太細了”唐皇咳嗽了兩聲才道：“朕今天去看了李靖，他也是一朵老黃花了，只怕是等不了這種慢工細活！”
與屍羅逸多的朝廷一樣，跟隨太上皇和唐皇打天下的那一幫老臣死的死老的老。
時間越長，老面孔的人就越少。
只是相較於摩揭陀國，大唐朝廷依舊保持着對外的征戰，也有着不斷更新和替換。
李鴻儒是第三代朝臣，但並不是唯一的第三代朝臣。
在朝廷中，文官以老帶中，而中堅層又帶新生層，有着層層的替換。
武將之中，往昔的中堅層上位，如徐茂功等人邁入了頂層。
而又有一些小將讓唐皇欣慰，覺得武將難於出現什麼斷層。
只是舊人的衰老讓唐皇不可避免覺察出淒涼，更是讓他身體都冷了幾分。
唐皇處於重病，往昔年老的李靖也是體衰瘦弱。
“朕這一生做過的好事不少，但做過的錯事也舉不勝舉，李靖當年……”
如果時間能重來，唐皇的選擇並不會發生更改。
但毫無疑問，朝堂之上沒有保住李靖，讓李靖從九品自廢實力，這是唐皇的錯。
這種錯並不在於意見的決定，而在於唐皇的實力和能容納臣子的份量。
小池塘難於撐大船。
那時的他撐不起李靖這種船，李靖也只得在船身上鑿了洞。
待得如今，李靖這艘大船已經千瘡百孔，沉沒觸礁危在旦夕。
“時間到現在，朕已經能容下他了，只是不知朕還有沒有給李靖補船的可能！”
唐皇的目光放向甘露殿。
待得大藥出爐，李靖一枚，他一枚，剩餘之藥再按功勞封賞，而其中又涉及重點出力的李鴻儒、長孫無忌、李淳風等人。
這就是唐皇的簡單打算。
只要能延壽，唐皇覺得自己並不在乎什麼子孫後代的福分，會直接將朝廷重臣齊齊延壽一番。
但凡集合數十年之力，大唐的朝廷會猛將如雲，文官團龐大到比擬仙庭。
如同征伐星宿川一樣，傾國之力與仙庭一戰之下，他或許能完成歷代帝王們持續千年的夙願。
從此之後，再沒有什麼仙庭高高在上，也再也不需要擔心各類引戰，更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子孫是下凡者，釀造一場又一場的慘劇。
當仙庭的一切灰灰湮滅，唐皇覺得東土會迎來煥然的一新。
“輔機，你再去那兒看一看，盤算一下這長生藥的形成還需要多久？”
“是！”
長孫無忌應聲，眼睛隨即有着微微的眯上。
甘露殿前，他施展拳腳的分身一震，隨即止住了拳腳，看向這處瀰漫着藥香的宮殿。
在甘露殿的四方，此時已經搭建了一個小型的陣法，將煉製長生藥的諸多異相齊齊收斂。
諸多氣息難於對外泄露，濃郁的藥香也瀰漫着整個大殿。
長孫無忌只是深深呼吸一口，便覺察出自己宛如喝下了藥王孫調配的一口苦藥湯。
但味道雖苦，這種藥香讓他五臟六腑氣血有着沸騰和翻滾，身體活力十足。
若是沒有知覺，這種環境對修煉有着極高的裨益。
長孫無忌也只能讓分身來做這種事。
此時意識迴歸，他不得不趕緊走了數步。
“那個什麼那邇娑婆寐，你這長生藥什麼時候才能成型啊？”
長孫無忌敲了敲大殿的門，隨即朝着滿是藥霧氣息的甘露殿用梵語喊了一聲。
“催什麼催，再催你們自己來煉藥！”
那邇娑婆寐沒好氣的回了一聲，這讓長孫無忌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甘露殿中大鼎依舊，拘禁縮體的白龍此時血肉齊齊融入了水中，只剩下一副骨架在湯水中沉沉浮浮。
又有人蔘、當歸、黃芪、何首烏、黃精等大藥在沸水中飄來飄去。
乾癟的藥材被沸水煮得脹大，人蔘已經宛如手臂般粗細，又有其他大藥翻滾。
兩顆金斑竹一左一右，褪下光華開始慢慢融入到黑色的汁水中。
長孫無忌的到來讓燒火的那邇娑婆寐起身，隨即往大鼎中撒了一把粉。
“這是什麼？”長孫無忌問道。
“曼陀羅粉”那邇娑婆寐回道：“長孫大人要試一下曼陀羅粉的藥性嗎？”
“我聽說這玩意兒有毒，放進大藥中真沒問題嗎”長孫無忌問道。
“長孫大人覺得有問題，那就您來煉！”
那邇娑婆寐將瓶子塞入長孫無忌手中，這讓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只覺這種事情一個人幹不來。
他和那邇娑婆寐的關係很一般，來來回回的話語有着重複，這大概是讓專注於煉藥的那邇娑婆寐厭煩了。
長孫無忌覺得李鴻儒這種外交官才適合與那邇娑婆寐交流，從而去獲知詳細的情況。
“得什麼時候將李鴻儒擡過來才行！”
想起人比黃花瘦的李鴻儒，長孫無忌覺得需要李鴻儒出場了。
他看了好一會兒大鼎，而後才灰頭灰臉出了甘露殿，重新恢復在外拳腳的模樣。
“皇上！”
躺在太極殿陪伴唐皇的長孫無忌分身一個翻滾，隨即看到了唐皇擡起的右手。
“李淳風傳訊，仙庭和佛教數位要員過來了，其中還包括仙庭的執刑官李靖，你帶幾個人去衛國公府邸一趟，看一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唐皇此前望向的是甘露殿的方向，待得現在右手卻是指向了長安城的一處府邸。
唐皇說話的冰冷氣息讓長孫無忌不由打了一個激靈。
李靖和李靖。
一個仙庭的李靖，一個大唐的李靖。
往昔從未有下凡者和自己寄居的對象見面，而在眼下，仙庭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