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和樑美心也從病房裡走了出來,幾個人面面相覷,目光沿着走廊拉伸過去。
“那邊是在吵架麼?”
白卓寒面有難色地看了看唐笙:“好像,是馮太太的病房。”
唐笙恍然驚呼:“糟了,你們把文姨怎麼了啊!”
記得當時在後備箱裡看到唐君的樣子,唐笙已經近乎完全崩潰。
大概是之前那個暗示的電話讓白卓寒誤以爲文惜是壞人,眼看着她攙扶自己,還以爲在掙扎扭打。結果不分青紅皁白的就把老阿姨給踹開了——
高斌是什麼身份啊?無國籍僱傭兵退役,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肌肉的說的就是這種人!
在白卓寒的攙扶下,唐笙一路來到隔壁病房。就看到馮佳期柳眉倒豎,風度全無地衝着高斌大吼。
“你們到底是想怎麼樣!我哥做錯的事,我們都已經認了。我媽這麼大年紀,你居然還動手打她!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
“馮小姐,真的很抱歉。雖然是個誤會,但我難辭其咎,馮太太的醫藥費我會——”高斌靠着牆,盯着一張客服臉。領帶已經被馮佳期拽歪了。
文惜倒是沒有什麼大礙,但被高斌一腳踹散了腰,這會兒只能側倚在病牀上。
“哎喲,佳佳算了吧。高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佳佳!”唐笙有段時間沒見到馮佳期了,着實沒想到會在這樣一番場景下相會。
“你……好不好?”唐笙的眼圈有點發酸。“瘦了不少呢……”
馮佳期本來就苗條漂亮,這一個多月下來,整個人越發往錐子臉上發展了。倒是多了幾分時尚圈的氣息。
唐笙後來知道,她並沒有賣掉傅子康的傳媒公司。看樣子,是打算爲他把另一條路走下去了——
馮佳期沒有針對唐笙,只是尷尬地別開眼睛。最後落在白卓寒身上,“白先生,你們認定我哥是壞人。於是我媽也是,對麼?那我也是壞人對吧!所以你叫湯藍佔着華格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從一開始就在監視傅子康,監視我?
我拿你們當自己人,你們拿我當賊啊!”
“馮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誤會了。”白卓寒摟緊唐笙,誠懇地道歉說:“傷了馮太太,我們實在難辭其咎。但是華格文娛這裡。跟我沒有關係。至於湯藍是傅子康前任未婚妻的事,如果你還有機會問馮寫意,讓他來跟你解釋最好了。”
唐笙滿臉疑惑地看看白卓寒,又看看馮佳期:“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樑美心畢竟是長輩,這種時候也只能她發話來鎮場:“馮太太一心一意幫助我們,阿笙。你們怎麼能不分青紅皁白地懷疑她呢?”
“姨媽……”唐笙自責的很,“都是我不好,當時實在太害怕了,就……”
文惜的臉色還是很差的,笑容佯裝得十分辛苦:“好了,我真的沒什麼事的。阿笙有點警惕性也是好的,畢竟現在外面各種各樣的危險隨時會發生。
更何況,車子是我借給商琴琴的。小君出事,我難辭其咎,也不算冤枉。”
***
回到病房,唐笙雖然疲憊但無心入睡。
叫護士抱來了小白糖,夫妻兩個依偎在一起,這一刻才把心思拉回安定的幸福裡。
“卓寒,謝謝你爲我這麼奔波了。”唐笙看看女兒的臉,又看看白卓寒疲憊的顏色,“總算小君有驚無險,唉……看來商琴琴還是有點良知的。”
白卓寒閉目養神,?腔裡發出一聲慵懶的哼音,“本質上,我也沒有幫上任何忙。何況,夫妻之間有什麼可謝的?”
“就是因爲還不是夫妻,才謝啊。”唐笙輕聲道。
本來是說好要去復婚了,結果唐君出事折騰了好幾天,差點把這個都忘了。
此時唐笙把小白糖抱在中間,讓她溫和的小手輕輕抓撓着白卓寒的臉頰。
“你告訴爸爸,想不想媽媽和爸爸永遠在一起?”
白卓寒把女兒的小手指頭含在嘴裡,輕輕吻着:“那,你先告訴爸爸,還想不想要個弟弟妹妹?要不要爸爸媽媽再努力點?”
唐笙紅了臉,掐了白卓寒一下:“說什麼呢你!”
“說大號練廢了,我們再開個小號吧。”幾天過去了,小白糖看起來比之前那會兒圓潤了好多。但怎麼瞅着都不像能出落成個美女的樣子,讓白卓寒也是心塞塞的。
“滾!我就要小白糖!”唐笙佯裝慍怒,將白卓寒一腳踹開,“你要是不喜歡,找漂亮的女人生去?”
“怎麼會呢…..”白卓寒擁住唐笙,細細吻着她的額頭,“就是因爲太喜歡了,纔想讓她擁有完美的人生。像讓她像個公主一樣,從小就萬衆矚目。”
唐笙搖搖頭:“我只希望她平安健康就好。”
後來護士過來把孩子抱走餵奶去了。唐笙摟着白卓寒,睡了好一會兒。
清晨一早,白卓寒去公司了。
唐笙放心不下小君,又偷偷溜出了病房。
醫生的意思很明確,肝臟受了外傷的患者保險起見是絕對無法接受移植手術的。如果你們要堅持,那隻能簽好風險告知書,什麼後果都不要找醫院來承擔。
顧海礁的狀況已經很不樂觀了,一天偶爾能清醒個把小時。但反反覆覆絮叨的,都是不許唐君爲自己冒險。
前天更是激動得不行,說小君要是敢接受手術,他就要從樓上跳下去。
唐笙唏噓不已——想起當年,爲了顧淺茵的腎而差點跟自己翻臉的姨夫,如今會在性命攸關的時候爲小君着想。
原來愛,真的是可以翻轉一切的。
經過文惜病房的時候,唐笙再一次遇到了馮佳期。
上次不歡而散的節奏就像一塊大石頭,深深壓在唐笙心上。
“佳佳!”
快走了兩步,唐笙追上馮佳期輕盈的腳步。她的身體還不能負荷,只加快了一點點速度就氣喘吁吁了。
“別逞強了,快回病房吧。”馮佳期別過故意眼神,不去看唐笙。但手臂卻已經牢牢將其扶住——有些關心,是掩蓋不住的。
“佳佳……”唐笙忍不住紅了眼睛,“你怎麼都不理我了?”
“沒有……”馮佳期嘆了口氣,堅持把唐笙送回來病房。
看到桌上的一些食物和器具,她難以忍受地皺了皺眉:“白卓寒也真是的,不知道你不喜歡吃香蕉麼?怎麼準備這麼一大串!”
唐笙紅着臉,表示說香蕉是有特殊用處的。(治便秘的。唐笙腹部受槍傷,腸道縫過針,排便會有點困難。想歪的自行面壁去!)
“什麼用處?喂猴子啊!”馮佳期翻了翻白眼。
一聽猴子唐笙就緊張,快得神經病了。
擡手輕輕摸了摸唐笙的臉頰,馮佳期嘆口氣:“就知道他照顧不好你……不過,再怎麼都比我哥那個混蛋強。”
兩人的話題終於還是要走到這一刻。
“佳佳,你別再逃避我了好麼?就算要逃避我,你也不能逃避小白糖啊。
你看看她都已經長得這麼難看了,你這個做阿姨的,還不趕緊多抱抱她,興許以後就能像你一樣漂亮了!”
馮佳期抱着唐笙的肩膀,突然就哭了出來。
她一邊搖頭一邊說着對不起,?涕眼淚蹭了唐笙一脖子。
“阿笙……我以爲我再也沒資格跟你做姐妹了,我哥他……他做出那樣的事,差點害死你……”馮佳期抽泣連連。好不容易纔咬出自我折磨這麼久的心結,“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那樣。
當初我跟他翻臉的時候,還留有私心,所以在機場沒有跟你把話說絕。誰知道他竟然還不悔改,還變本加厲地搞陰謀。
阿笙,都是我不好,我早該警告你讓你認清他的真面目。就不會發生那麼可怕的事了……”
唐笙如何不明白馮佳期的心情呢?其實傅子康死的時候,她就明白這一切都與馮寫意有關。作爲妹妹,她兩頭爲難。跟自己告別那時,也是欲言又止地糾結了好久。
“佳佳,不是你的錯。”唐笙拍着她的背,安撫她,“寫意是你哥哥,你維護他是人之常情,即便是我,在發生了這麼多事以後也沒有真正怨恨過他啊。我們都希望他能有機會改邪歸正,可是現在——”
你可以原諒,但上帝未必。
“對了佳佳,你那天跟白卓寒說,什麼湯藍的事,到底怎麼回事啊?這幾天白卓寒忙於公司,我都沒來得及好好問。”
其實唐笙明白,若是想問,隨時都能好好問。只不過湯藍這個名字還是蠻忌諱的,特別是對於剛剛劫後餘生破鏡重圓,感情好的蜜裡調油一樣的兩人。
“我接手了子康的公司,才知道湯藍也持股。”馮佳期的表情就好像從湯碗裡挑出了一隻蒼蠅,雖然厭惡,但也很飢餓。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這……這算是怎麼回事?”
於是馮佳期把匪夷所思的真相告訴了唐笙,當初跟傅子康訂婚的富家大小姐。就是湯藍。
也正是因爲這樣一層牽着關係,傅子康被馮寫意利用了,以致後面惹上了殺身之禍。
“佳佳,我勸你還是把公司賣了,不要再跟湯藍扯上關係了!”唐笙聽得毛骨悚然:“你想想看,你哥哥害湯藍毀容,秦允愛慕湯藍甚至不惜去報復你,這才害死了傅子康。現在,他們雖然都死了,可是湯藍能放過你麼!”
“我找湯藍談過。”馮佳期遊了遊那雙漂亮的眼睛。
“蛤?”
“她倒是沒有特別難爲我,只說現在的自己早把一切都看平淡了。公司裡的股份,她不肯出讓給我。但自己也不說來打點,就這麼吊着,真的是讓我很鬱悶。”
馮佳期嘆氣連連:“阿笙,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總覺得她之所以粘着我這條交集,可能還是沒有真的放下白卓寒吧。
你們,心裡清楚下就好。但願有天她真的能想開,把華格文娛的股份賣給我,哪怕多給她點錢我都願意。我只想留住子康地公司。”
“佳佳你別急,我會跟卓寒商量的。總之你自己小心,萬事都不要太相信別人。這行不好做,否則傅子康也不會那麼辛苦了。
哪天你想開了,再回來聖光也行。有我在,不會讓你捱餓的。”
馮佳期笑笑:“我又不是沒錢,唉,人活着有時候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較勁些什麼。”
話題太沉重了,於是唐笙打電話叫護士,讓她再把孩子送來。
“佳佳,來看看小白糖吧!”
“我已經見過了。”馮佳期說,唐笙還昏迷的時候自己就在醫院徘徊過幾天。一直到確認她們母女平安。
“怎麼樣,可愛吧?”
唐笙把女兒抱過來,在她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呃,長得實在是——”
“你敢說醜我跟你絕交哦!”唐笙扳起臉來,“說點別的!”
“那我……沒什麼可說了。”馮佳期寧死不屈地聳了下肩,氣得唐笙差點一口老血噴她臉上!
***
兩個多月後,唐笙出院,同天小白糖滿百天。
雖然依然算不上個漂亮的小姑娘。但萌萌的樣子也挺招人喜歡的。
唐笙把熟睡地孩子交給芳姨照看着,起身去櫃子裡挑衣服。
白卓寒從後面走上來,慢慢擁住唐笙的肩膀:“還要出去啊?累不累?”
“今天不出去了,明天早上。”唐笙拿出一件黑色的長袖連衣裙,神情黯淡幾分——
“明早是姨夫的七七,燒過了纔算真的了份心思。”
顧海礁在唐君出事後的十天左右病逝了。
臨走前,他把唐君獨自叫進病房,說了很多話。
後來唐笙好奇問弟弟。姨夫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男孩很悲痛,但也表示有點奇怪。
“姨夫也沒說什麼特別的。就是一直囑咐我。讓我好好讀書,將來做個有擔當的男人。還讓我照顧好你和姨媽,還說讓我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要保持明確的是非觀感情觀——
姐,我有點想不明白了。尤其是琴琴對我做的事,真的讓我都有點害怕女人了。你說我會不會彎了啊?”
唐笙:“……”
按照唐君後來的口供,當天他接到商琴琴的電話後就趕到那輛車上。剛上去就看到眼淚汪汪的商琴琴坐在裡面,她撲上來抱住了自己。然後脖子一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時候醫生也證實了,唐君是被注射了麻醉劑。昏迷效力大概在24小時。
“小君,你也不能這麼想。琴琴本來也是個好女孩,只是遇人不淑罷了。就像你,你本來也是個好男孩,難道因爲遇到她了,就顛覆自己的三觀?
好女孩有的是。你看上次跟你一塊回來的姑娘,叫?曉琳是吧。你受傷時她還來看望過你呢,我怎麼都覺得她對你有點意思呢?”
唐君當時就紅了臉,說沒可能的好不好。那姑娘家裡很有錢的,哪會看上自己這種窮小子。
唐笙當時表示,你看看你姐我這個條件,不是也有霸道總裁當老婆狗呢麼?
那會兒白卓寒正在旁邊逗孩子呢,三下五除二又給尿了一手。
他剛抱着唐笙去把結婚證補回來,對老婆狗這個稱呼,還是很認命的。
再後來,顧海礁讓樑美心陪着自己。最後的一夜,他近乎深度昏迷了。
一直就握着妻子這雙三十年風雨同舟的手,再也沒睜開過眼睛。
直到凌晨六點,醫生確認停止了呼吸。
樑美心比唐笙想象的堅強,有條不紊地打點完丈夫的後事。按照顧海礁的遺囑,他將自己名下的幾處房產留給了姨媽和小君。把海山日化剩下的那些股份都轉到了唐笙名下。
這下子,唐笙在海山地持股快追上聖光集團了。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後,疲憊不堪的樑美心才安靜地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好好端詳了丈夫的遺容。
她有點記不清了,最後那晚上,她一直牽着顧海礁的手。半夢半醒中,顧海礁好像有一直在對她說對不起,也不知是真的發生了。還是自己的錯覺……
***
“你下午要去公司麼?”從公墓回來,唐笙坐在副駕駛上問一旁地白卓寒。
“不用,但我約了人,有些事要談。”白卓寒沒告訴唐笙自己是打算去見程風雨的。
之前讓上官言幫他約見,沒想到一直不缺案子破的程先生跑到國外去了。等了兩個月才約到。
商琴琴一直都沒有下落,警方那裡差不多也準備做懸案報告了。
但是白卓寒心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始終放不下。
“那你先送我去卓瀾那吧,好久沒見他了。”唐笙看了看時間,“等你結束。晚上來接我?”
“好。”白卓寒想了想,“晚上我們可以去傢俱城看看。”
“傢俱城?”
白卓寒臉上憋着一股彆扭:“給小白糖買個牀啊。”
唐笙心裡明白,白卓寒那是討厭馮寫意置辦的東西呀。
不過這種潔癖她也是能理解的,雖然自己還蠻喜歡那個公主牀的。
“好,我們去選個更漂亮的。”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沒想到前面的車會突然剎住!
白卓寒的車距保持的不夠,雖然已經盡力踩剎車了,但還是輕輕地親了人家車屁股一下!
唐笙心驚。倒不是因爲撞疼了,而是她一眼看到人家前面的車後貼了個‘baby-in-car’的標誌。表示人車裡是有寶寶的,現在被自己家這麼一追尾,實在是很過意不去。
車撞了,重要下來處理。
白卓寒的意思是,私了吧,報警太麻煩。
對方是個女司機,穿着一件棕色的風衣。帶着墨鏡和口罩。
她一句話也沒說,先下來開了後門去看安全椅上的寶寶。
那寶寶嚇得大哭,一雙小手抓撓着。她裹在一件粉色的小花襖裡,看樣子也就三個來月。長得倒是白白嫩嫩的,大眼睛水靈靈,連嚎啕大哭都顯得那麼惹人憐愛。
唐笙心下憐憫,連連上前道歉:“真對不起,孩子沒事吧?您看看怎麼處理——”
可是站在一旁的白卓寒半天都沒出聲。再等唐笙去看他的時候,他的臉色越來越奇怪了。
墨鏡女人也不說話,只是搖搖頭。看樣子,連賠償都不用,轉身就要進車門。
就在這時候,白卓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湯藍!”
明天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