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茹手裡的那支錄音筆,是你給她的吧?”唐笙說。
馮寫意不言語。只靠在房門前一隅陽光落定的區域,看斜下角塵埃飄起。
“我被擡出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看到你站在牆角。把那支錄音筆踩住了。”唐笙垂了垂頭,緩淡一口氣,“寫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可知道那裡面的內容,幾乎害死白卓寒和他媽媽。”
“你問我爲什麼?”馮寫意笑了笑,比六月陽光更暖的臉龐,折射出精緻卻陌生的弧度。
“阿笙,你對我公平點好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像一塊翻爛的地一樣擡出來。哪個男人可以無動於衷?”
馮寫意的話帶了點狠意,可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及時退去。
唐笙無言以對。
“我只是想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付出代價而已,沒有什麼可解釋的。
阿笙,你原諒他們是你的事,但你無法強迫我也去原諒他們。”
“寫意,我知道你是真的心疼我……”唐笙欲言又止,“可是,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你爲什麼不直接交給警察呢?”
“因爲我覺得,看白老先生教訓孫子比打官司有意思。”馮寫意碰了碰窗簾上的風鈴,斑駁在他臉上淡淡陰影,讓唐笙難以自持地打了個冷顫。
“你……”
“哈,我跟你開玩笑的。”馮寫意轉過身子,靠在曬滿溫和的陽臺欄杆上,慢慢說道:“我父親生前,跟白老先生有點交情。所以我想給老人家一點面子,門戶讓他親手清理就是了。這樣的解釋你可以接受吧?”
唐笙不是沒聽說過,當年的鈞天集團也算是日化產業裡佼佼爭上的角色。如果不是馮俊天英年早逝,現在的江山還指不定誰與誰坐割呢。
所以馮俊天與白老太爺有社交關係,本就合情合理。
“可我怎麼還是覺得,你好像是故意借白家旁系人的手,在給白卓寒使絆子呢?”
馮寫意噗嗤一聲笑了,笑容彎在他一雙好看的眼眸中,篤定又隨性。
“阿笙,你能對我公平一點麼?”
“對不起。但至少現在……他還是我的丈夫,我的家人。我……”唐笙攥着掌心拉住被角,呼吸一滯,咳嗽連連。
馮寫意幫她倒了水,目光盡數作憐惜。
“寫意,”唐笙抿了幾口溫水,擡頭望着馮寫意:“這件事就算翻頁好麼?我希望你看在朋友的份上,以後不要再爲我針對任何人了。我不喜歡這樣。”
“你,不打算告訴白卓寒?”馮寫意眯着眼,退回身後相對紳士的距離裡。
“嗯。”唐笙點頭。
“佳佳是我的好姐妹,又在聖光集團做事。我記得你說你這次回來,也是想用前些年搞金融賺到的錢,來投資相關時尚實業的。我怕卓寒他……”
“怕他因此生了嫌隙,利用聖光的優勢地位,處處打壓爲難我?”馮寫意呵呵一聲,“哎呀,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怕怕的怎麼辦?”
唐笙被他逗得差點笑出來:“好了,我說不提就不會提的。何況你大放心,至少現在,他不會再做讓我爲難的事。”
在這一生之中,唐笙從未有過這樣的自信。可又有誰能理解,她對白卓寒的這份自信,是用躺在他懷裡吐多少血才換來的?
“不行……”馮寫意側着頭。笑眼依舊輕彎,“我還是不放心怎麼辦?除非你跟他離婚好不好?”
“寫意!”
明知道馮寫意這話說得戲謔而玩笑,唐笙的心裡卻還是秉不住認真了起來。
她已經決定了要離開白卓寒,但並不想讓馮寫意誤會,她是爲了跟他在一起。
被拋棄的鞋子,大多數是因爲不合腳,並不見得是爲了櫥窗裡的另一雙吸引。
“你別生氣嘛,”馮寫意挑了挑英挺的眉頭,笑眯眯的神情一直不曾僵退而去。
“那,除非你也告訴我一個不想讓白卓寒知道的秘密。咱們互有把柄,纔算扯平。”
唐笙只道他是在逗自己開心,剛想抿脣苦笑。突然和風而來的一股花粉。就像長了翅膀的藍精靈迷住了她的眼簾。
唐笙揉揉眼睛,看着牀頭花瓶裡的那一束藍鳶尾早櫻。?然垂下了頭。
“寫意,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請,千萬不要讓卓寒知道。”
***
文惜燒了四菜一湯,香氣幾乎要把整個社區的寵物狗都勾引過來了。
唐笙現在還不能下樓,偶爾起身的活動也僅限於牀邊和陽臺。所以吃飯肯定都是要安排在臥室的。
“佳佳,幫我端上去吧。客房那裡有個小圓桌子,今天中午咱就在這兒給阿笙過個生日。”文惜快手快腳,幹起傢伙事兒來甚至比芳姨都要麻利。
“媽,沒想到你連阿笙的生日都記得這麼清楚呢。”馮佳期故作吃醋地撒嬌道,“你說,如果你要是有個親生女兒的話。是喜歡我這樣的,還是阿笙那樣的?”
“喜歡你喜歡你,最喜歡你還不行嘛?”文惜寵溺地在女兒臉上捏了一把,拆了圍裙衝樓上道:“唉!寫意啊,你幫忙把隔壁那個桌子端一下——”
可是話音未落,就看到馮寫意匆匆下樓來。側臉一瞥,神色似乎有點異樣。
“怎麼了寫意?”
“哦,我還是不吃了,公司了有點事。你們,好好陪阿笙……”
“誒?這麼大的蛋糕呢,怎麼說走就走?”文惜一臉莫名地瞅瞅女兒。
“避嫌唄。”馮佳期則兩手一攤:“媽今天要麼你也跟我回去吧。我們白總要是真有良心,總該在這麼特殊的日子裡表示表示纔對。咱別在這礙眼了。”
上樓看到唐笙的兩眼似乎有點紅,鼻翼也是殷殷的。馮佳期湊上去拉住她的手:“怎麼了阿笙?你剛纔跟我哥……說了什麼啊?他怎麼突然就走了?”
“沒什麼,只是隨便說點客套的話。那時候我身陷老宅,多虧了你們來救我,都還沒有跟他道過謝呢。”唐笙披了保暖又輕便的外套,倚着牀坐起來。
馮佳期表示懷疑:“別逗了,你們之間客氣個毛線啊。阿笙我跟你說,當時你還在手術室的時候,我哥真的是難受得——
唉,白卓寒再混蛋,他也是你合法的丈夫啊。可我哥沒名沒分的,連進去看你一眼都不能夠。”
“噓——”唐笙看到文惜端着桌子進來了,示意姐妹別再口沒遮攔了。
自己畢竟是個有夫之婦,讓人家當媽得聽到自家兒子‘死纏爛打’似的,總覺得畫風怪怪的。
“來,阿笙先擦擦手。簡單吃點,阿姨也沒做什麼好菜。”
開席之前,唐笙和馮佳期都注意到文惜每每面對餐飯的第一筷子,都會有點失神。
住在唐笙這裡的她,總不可能在人家家裡再立一塊亡夫牌。但常年的習慣下來,突然要改還是挺彆扭的。
唐笙小聲對馮佳期說,文姨跟你爸爸的感情真深呢。
“恩,我要是也能找到一個那麼知心的愛人就好了。”馮佳期拄着下巴,給唐笙夾了些菜過來。這一聲長嘆逗得唐笙差點樂出來。
“你才幾歲啊,就怕遇不到正確的人了?”
“我是怕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根本就認不出我了……”
馮佳期漂亮,自信,熱情又大方。單身些許年歲了,人人都以爲她要求高。
但唐笙知道。這樣的姑娘,心裡往往住着一個不可能的人。
“唉對了阿笙,我都還沒告訴你呢。上週公司可熱鬧了——”吃飯時,馮佳期纔想起來今天本是帶着不錯的消息,“不過,白卓寒應該跟你說過吧?”
唐笙搖頭。
“公司的事,我沒問過,他也不會提。”
“就關於pretty-ice宣傳新主題的事兒。”馮佳期見唐笙尚且不曾耳聞,頓時情緒高漲了起來,“你想上次在攝影棚。被你出了那麼大的風頭。白天茹他們怎麼可能真的當甩手掌櫃啊?當時我就猜,她肯定也帶着團隊緊鑼密鼓地琢磨新創意呢,卯足了勁兒想要奪回自己的專業權。
結果就她那個水平,找的都是不入流的模特。拍了組跟三級片似的宣傳冊,還想拿去壓二部的宋總監!哈哈哈,其實我覺得她應該是想模仿ck中性香水那款經典廣告,拉美風格,性感到爆。
沒想到學了個東施效顰,從內到外散發的都是殺馬特氣質。
結果那天營銷例會的時候,您家白老太爺正好來巡查。當時這一摞香豔的廣告紙落在他眼前,氣得差點心梗!哈哈哈。”
馮佳期笑得嗆到了,文惜嗔怪着給她拿紙巾:“吃飯慢點說。”
“哎呀,我還沒說完呢——”馮佳期嚥了口果汁順了又順,“於是老太爺發飆了。說偌大一個公司,養那麼多人浮於事的廣告設計師幹什麼?有大的項目可以交給外面專業的營銷公司來做。只保留一些最專業最頂級的人才。剩下的,都滾回一樓當保潔去。
結果白卓寒二話不說,當天下午就提交了組織結構變更通知,直接掛在公司內網上。把兩個宣傳渠道部併成一處,由原二部宋總監負責,白天茹的人被裁了一大半呢。”
唐笙對那個宋總監有點印象。人高高瘦瘦的,說話很和氣。但是在認真工作的時候,卻顯得十足專注。
“所以我和寫意一起做的那個策劃案,現在就在宋總監手裡吧?”
“恩。”馮佳期點點頭,“他說他很欣賞這個風格主題。只不過因爲時間倉促,況且你們畢竟也不是專業出身。所以細節待商榷,內容略顯單薄了些。
於是前些天我們研發部也跟渠道營銷部門一起開了個會,說是提議把整個pretty-ice做成一個四季主題。白卓寒也同意了,一款新品前期投入的太長,如果真能拉成一個系列。也能相應利用餘音效應,降低廣告成本。”
“所以這段時間,你們都在緊鑼密鼓地加班?是想把pretty-ice做成一個系列?就像以前那個海之戀,櫻之戀那種?”
“是啊。整天試料,調香,蒸餾萃取的,新來的幾個實習生那腦洞都是酸菜味的。上次有個人居然還提議用一點辣椒劑提升熱感,都快調配出老乾媽了!那個味道啊,我聞一下都瀉肚子。”
“吃飯呢,說什麼呢!”文惜虎着臉,將兩個大雞腿分別丟進兩個姑娘的碗裡。
“哎呀,媽你就別計較了。做我們這行的,聞慣了香水,廁所味都當一種調劑了。就着下飯一樣香,是吧阿笙?”
唐笙尷尬地牽了下嘴角,什麼都沒說。
馮佳期那邊繼續說道:“結果上禮拜我們部門的老大累出了心肌炎。他也快四十了,這些年錢雖然賺得不少,但也坐了一身的職業病。索性就交了辭呈,現在咱研發部經理的頭銜還空着——唉?阿笙,等你康復了再回聖光,說不定這個位置白卓寒還能爲你留着呢!”
“呵……我就算了……”唐笙垂下頭,本來就不是很靈活的手不小心打掉了筷子,“我以後,也未必會在聖光了。”
馮佳期怔怔地擡起頭,趁着文惜下樓去添飯。她湊坐過來咬了咬唐笙的耳朵——
“你真的決定,跟白卓寒離婚了?說實話阿笙,雖然我是偏向我哥的,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心裡的男人到底是誰。
你來聖光,不也是爲了幫白卓寒——”
“可我不一定真的幫得到他了。”唐笙架起桌上的那一小塊肉丸,小心抿在嘴裡,“不說這個了佳佳,談談我們那個文案策劃?怎麼樣。既然要做成一個四季主題了,有沒有定什麼時候開拍?”
馮佳期呷了一口湯,:“我聽說丹尼李的檔期要排到下個月了。宋總監他們做了更專業的修改後,他貌似也很滿意。
加上我哥說,七月正是馬草長得最肥沃的時節。可能之後就先拍‘盛夏’這一組樣片吧?
不過說到這個——”馮佳期就好像突然又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大腿:
“告訴你啊阿笙,我聽說這次公司沒有對外招鏡女模特,好像是想要讓自家員工上。偌大一個聖光,哪個部門還找不出幾個網紅臉啊是不是?
哈,又親民又省成本的。我看白卓寒現在可是越來越會過日子了。”
唐笙差點被菜嗆到,還記得那次與白卓寒隨意聊出了一句‘不行就你來上’。她尷尬地笑了笑:“算了吧?我可沒這個本事。”
馮佳期嬌嗔她:“姐知道你沒這個本事好麼!要上也是我上啊?論身材論相貌,嘿嘿,有我在哪輪得到你啊!”
“是是是,你最美了,馮大小姐~”
“我不是開玩笑的哈!本來就是咱親手研製的香氛,還有誰能比我們更能理解產品詮釋的風格,來演繹主題?”馮佳期故意撩了撩長髮,對唐笙放了個無恥的眉眼,“不過男模真心不行。就咱公司男人們那個顏值,嘖嘖,倆字,瑣碎!”
聽着馮佳期席間的歡聲笑語,唐笙心裡漸漸沉澱着難以自持的落寞。
這些開心的,不開心的,期待的,煩惱的。分明就是生活中最充實的寫照——
這些話,本該是忙碌一天的白卓寒,在回到家裡後。一手端着茶,一手扯開拘束的領帶。慵懶地靠在沙發上講給自己聽的。
抱怨中有霸道的痕跡,辛苦裡有幸福的希冀。
而自己,是不是可以乖乖地倚在他懷裡?多數時候安靜聆聽,偶爾給出迴應的笑意。
可惜,在他們還沒有開始學會夫妻該怎樣相處之時。婚姻,就真的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熟悉的引擎聲噪響了院子,傍晚的餘溫暖了窗棱。
馮佳期帶着文惜在午飯過後就回去了,唐笙午睡起來後,就靠在牀上看了會兒書。太陽下山了才聽到芳姨上來說,先生回來了。
白卓寒照例先來臥室看看唐笙,可是一進門就被一股奇特的花香弄皺了眉!
“是有蚊子麼?你弄了那麼多花露水?”
唐笙無奈地看了眼桌上的花,笑了笑:“抱歉,是藍尾早櫻。這花的au指數是320,一般只做工業香料。我只是突發奇想,讓佳佳買來尋點靈感。”
“這麼快就準備工作狀態了?看來你聽說研發部經理辭職的事了吧。”
白卓寒只是習慣了用這樣的口吻對唐笙說話。而這一次,本沒有像之前一樣諷刺的意思。
可是唐笙臉上的表情卻比之前更受傷——
“芳姨,幫我扔出去吧。”她頓了頓眉頭,衝門外吩咐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白卓寒按住花瓶:“不用了,你喜歡的話就留着。我……我是認真的。等你康復了,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來聖光研發部做這個職位。”
唐笙搖搖頭:“我剛畢業,做高管難以服衆。白氏人多眼雜,我不想惹是生非。”
“有我在,誰敢再擠兌你?”白卓寒失落她眼底波瀾不驚的疏離,此時的他就好像捧着一把花花綠綠的小魚乾去誘惑一個曾經對自己千依百順的貓咪,結果發現人家改吃素了,鳥也不鳥他。
“我聽佳佳說了白天茹的事。下一步,你要動白天翼了吧?”
“是。”白卓寒點頭,“商場如戰場,逆水是常態。今年的市場壓力更大,我沒有太多的精力跟這幫混蛋窩裡鬥。阿笙,我以爲……即便你,不願再與我生活在一起。那至少,能回來幫我麼?”
“站電梯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研發經理我不做。”
白卓寒心裡一痛,煩躁和自責觸電一樣跳了跳神經。
“你別這樣好麼?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也很有天賦,你……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下。”
“白總,你……擡舉我了。”唐笙咬着脣垂下頭,撿起剛剛沒有看完的書。突然隨意擡了下頭,看到白卓寒還像竹竿一樣杵在那——
“你吃飯了麼?中午文姨燒了好多。我叫芳姨幫你熱一下。”唐笙放下手裡的書,挺着身子往外張望。突然又揉了揉腦袋,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晚上會回來,已經讓佳佳打包帶回去做便當了。
要麼,下點面行麼?”
白卓寒覺得心裡有點堵,這‘忘了’是什麼意思?
輕描淡寫的就好像在說‘家裡的狗不知什麼時候跑出去,忘了給它留扇門’一樣!
“我不餓。”
“那隨你吧。”唐笙撿起書,調了調檯燈的光線。
白卓寒悻悻拉開門,準備去換衣洗澡的時候,略有不甘地回過頭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知道,中午文姨幫我過的。哦,對了!冰箱裡還有蛋糕呢,馮——”唐笙舌尖一轉,“馮佳期給我帶過來的。”
白卓寒輕輕哼了一聲:“你都是稱呼馮佳期爲‘佳佳’的好麼?!”
“哦。那就馮寫意好了。他倆一起來的。”
白卓寒的身影映在牆壁上,看不出臉色。但肩膀顫抖的程度,幾乎已經打擾到唐笙專注的視線了。
擡起頭,她迎着白卓寒清冷的目光微微笑道:“他沒有留下吃飯,只是來看望我一下。不信你問芳姨。
你放心,只要我們一天還是夫妻,我不可能做讓你難堪的事。”
“芳姨!”白卓寒厲聲對門外吼道:“把蛋糕拿出來!”
芳姨正在樓下拖地板呢,一聽這話就心疼了。心想着少爺在外整天忙碌估計飯都來不及按時吃。看把他給餓的,唉!
“來了來了,等下我去取餐盤。”芳姨抱着個大蛋糕顛顛上樓來。
馮佳期怕胖,文姨控血糖,所以偌大一隻蛋糕基本還保持原樣。只切了個小角。唐笙和芳姨一人吃了點。
蛋糕是純芝士的,設計清新文藝。
幾個巧克力醬刷成的大字還沒有被弄壞,寓意是如此之深——
誕辰快樂,破繭重‘笙’。
白卓寒看着就不爽:破什麼繭?誰是繭!我麼!
唐笙,你要重生到哪裡?!
“扔出去。”白卓寒咬着脣,狠狠吐出三個字。
“啊?”芳姨表示,這是生日蛋糕,切碎了吃下了,祝福才能成真。扔出去是不吉利的。
“那你自己吃掉。或者拿出去分給社區的保安。總之不要讓我再看到!”
白卓寒咬牙切齒。
芳姨爲難地看了唐笙一眼:“這……”
“卓寒,”唐笙合上了書本,稍微挺直了一下腰背,“這是我的生日蛋糕。你可以尊重我一點麼?”
“生日蛋糕只能有一個。這個扔了,我給你做!”
說完,白卓寒甩身下樓了。
唐笙看着一臉無辜的芳姨,擺擺手:“辛苦你了,處理掉吧,還有——”
她把目光落在牀頭的花束上,閉了閉眼睛:“這個也扔掉。”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唐笙有幸身臨其境了一番‘韓式亂打秀’。
雖然自己還不方便下樓,但靈魂估計已經飄到白卓寒身邊罵了好幾個來回兒了!
“芳姨!”唐笙捂着枕頭坐起來,“先生是在炸廚房麼?”
“抱歉少奶奶,我真的……已經試圖阻止過他了。”芳姨嘆了口氣,彎腰用紙巾擦去拖鞋底下的雞蛋液。
剛纔。她是親眼看到白卓寒把生雞蛋放進微波爐的…….
“芳姨,麻煩你今晚辛苦收拾一下。”說話間,白卓寒已經上來了。
芳姨臉上的表情有點視死如歸,尷尬地抽了抽嘴角,說聲好。
唐笙木然坐在牀上,帶着點等待臨刑般的大義凜然,眼看着白卓寒把一盤——不知道什麼鬼放在她眼前。
精緻的刀叉擱在盤子旁邊,叮噹一聲,就像在感嘆生不逢時的嗚咽。
——勞資可是用來切高大上的牛排和甜點的!
“這是,你做的蛋糕?”唐笙辨認了一會兒,擡起頭望望滿身麪粉的白卓寒。
“嗯,我說它是它就是。”
唐笙拈起叉子,沒作多餘的評論就戳了一塊往嘴裡送。
然而白卓寒上前一步就打飛了她的手——
“你是神經病麼!這東西能吃麼!我告訴你,剛纔我看到就連蒼蠅都不敢往上面落!”
唐笙輕笑一聲:“你給我吃的奇怪東西,也不少吧。”
白卓寒的心又疼了。
前幾天他看到芳姨燒養生湯的時候偶然提過,說結婚沒多久的時候,有次他在外面喝醉了,回家故意找茬。嫌棄唐笙燒得湯不好,硬逼着她自己把一整鍋喝掉。
結果第二天一早,唐笙胃出血掛了一週的鹽水,到現在腸胃都不是特別好。
白卓寒扶了扶額角,一臉怨念地看着盤子裡的這坨shit。他嘆了口氣,拎着?乎乎硬邦邦的一角,轉身就衝馬桶裡了。
“算了。我明天買個更好的給你。”
“不用了,明天還去公司吧?早點休息吧。”唐笙拉上被子,翻身躺下去。
身後的洗手間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淋浴聲,白卓寒的身影在磨砂玻璃牆上若隱若現。
唐笙平靜了好久,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不是應該,到隔壁房間去洗澡休息的麼!
唐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如果是以前,只要聞到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沐浴香氛,就會知道他已經近前來了。
可是今天,直到白卓寒的手輕輕搭上她的肩,她才凜然顫抖了一下。
“我嚇到你了麼?”
唐笙揉着眼睛轉過臉,搖頭說沒有。
“芳姨說今天還沒上過藥。”白卓寒坐到牀邊。
此時唐笙是趴臥在牀中央的,像只貓。
“沒關係,明天文姨過來,會——”
唐笙不太喜歡讓白卓寒看自己的傷。
背上嶙峋的疤痕就好像被拖拉機碾過的泥濘,從肩膀到腰窩,沒有一處肌膚能用光滑和平整來形容。
拆紗布的那天,醫生已經用盡溫柔的手法來幫她解脫。可是那一層層棉紗早已跟皮肉長在一起。若要想摘下來,滋味何止酸爽?
她記得那天白卓寒堅持要陪着她,由她在自己懷裡昏過去了好幾次。
醒來的時候,看到白卓寒的脣已經咬得鮮血淋漓了。
“還是我來吧。”白卓寒像按食材一樣把唐笙按到自己腿上,將唐笙的長髮從她背上撩到脖頸這裡。
“疼麼?”拉開衣服,暴露出肌膚的一剎那,唐笙顫抖得有點誇張。
白卓寒停下了動作。
“癢……”
“那我輕點。”
“輕點更癢。”唐笙擡了擡脖頸。“要不算了吧,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不用每天都上藥。”
“這個藥是我剛從大姐那裡拿過來的,是一個老中醫給的古法配方。”白卓寒說,“生肌去腐,能淡化疤痕。一般燒傷都會用。”
雖然白卓寒知道,這種偏方什麼的大多不過是尋個心理安慰。唐笙傷成這樣,想要穿露背晚禮服怕是不能夠了。
這種古法中藥是幹團狀的,有點像茶餅。
用法是需要用淡鹼水攪拌,糊成膏狀抹在患處。在很多條件不足的地方,直接用咀嚼的方法也是可行的。
“白卓寒你吃什麼呢!”唐笙嚇了一大跳。
“放心,我剛纔漱過口了。”輕輕按住唐笙的肩膀。白卓寒湊到她傷痕累累的脊背上,用細嫩的舌尖一點點鋪上藥渣。
“藥有點難聞,忍着點。”他又嚼了一些,又抹上去。
整個過程,就好像一場久違而忘情的親吻。溫柔得就好像要把人整個融化掉。
唐笙的眼睛溼潤了,她側着臉伏在白卓寒的肩膀上,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肩線上。
不是因爲痛,也不是因爲癢。
“卓寒,我考慮了一下。等我傷好,也不打算去聖光的研發部了。”
白卓寒頓了頓,輕輕吐掉口中的藥渣。
“傷還沒好呢,你考慮得太快了。”
“我是認真的。”唐笙穿上了衣服。躺回到牀裡面。
白卓寒的身影立在牆上,遲疑和無奈皆刻畫入裡。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是,”唐笙咬住拇指,任由淚水縱橫肆意。
“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我無法原諒你。”
白卓寒什麼都沒再說。只是彎腰收拾了地上的藥箱,抱着換洗下來的衣物,回到了隔壁房間。
從西裝口袋裡取出一枚精巧的鑽戒,他對着耀眼的切割光芒,暗暗出神。
結婚的時候,一切匆匆敷衍。
就連簡單儀式上的交換對戒,都是一條龍婚慶服務幫忙租借的。
他沒給過唐笙一枚戒指……
而此時的唐笙。抱着夜色和寒月,淚水像潮汐一樣波瀾壯闊。
背上還留有白卓寒輕吻過的餘溫,心卻一瞬比一瞬涼。
“是卓寒哥啦!哎呦別鬧了,矇眼猜人的遊戲對我來說沒意義嘛!你身上的味道跟別人不一樣,我一猜就猜的到。”
“阿笙,你的鼻子這麼靈,將來是要去做警犬的麼?”
“你好討厭!誰要去當警犬啊!”
只屬於你的味道,淡淡茶花混合着一點棉布曬過陽光的芬芳。
可是我……再也聞不到了。
從出院那天,芳姨收拾家不小心打翻一瓶花露水的時候,唐笙就意識到了。
大夫說她這次受傷暫時沒有查出後遺症,但是鼻腔骨掃描的時候,發現經嗅神經那裡有創傷性裂痕。很有可能是趙宜楠下手的時候。自己某下沒能護住,被擊打了面龐。
作爲一個調香師,她失去了嗅覺。就等同於失去了色彩的畫家,失去了嗓音的歌手——
她聞不到文惜差點燒糊的菜,也聞不到白卓寒帶來烈性的藥,甚至聞不到異味值僅次於臭豆腐的藍尾早櫻!
她再也不能,在事業上幫助白卓寒了。
明天上午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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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韓式亂打秀是一種用廚房鍋碗瓢盆打擊的滑稽劇。異味值大家不陌生吧,臭豆腐是800多,鯡魚罐頭是8000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