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天氣難能遇到這樣的暴雨,唐笙望着車窗外水簾潺潺,身邊傳來馮寫意一次次點火的噪音。
“抱歉阿笙,雨太大,排氣管可能進水了。”
距離城市高架收費口還有五公里的時候,馮寫意的車熄火了。
唐笙看了看上逼近十點的時間,有點焦慮了。
“我已經叫了拖車公司過來。阿笙,真的很不好意思。開開心心叫你出來,沒想到狼狽收尾了。”
“寫意你別這麼說。本來就是爲了幫我,耽誤了你一整天的時間。”唐笙搖搖頭安慰他道,“現在又害你車子進水……”
“你就是害我腦子進水我也心甘情願。”馮寫意雙手撐在方向盤上,臉轉過來的時候,大燈的影子輕輕掠過他精緻的側顏。
唐笙迴避了目光。
“我第一次在佳佳生日party上見到你時,你穿着純黑色的連衣裙,皮膚顯得特別白。坐在沙發最遠的角落,雙手抱着肩,把自己防備的嚴嚴實實。”
面對馮寫意的回憶,唐笙心痛如昨——
彼時的馮寫意大概是被自己身上淡然若定的文藝情愫所點染,就好像眼前一亮,覺得‘哇,這個女人跟外面的妖豔賤貨一點不一樣’。
後來才知道,那時的唐笙並不是裝文青,而是真抑鬱。
那時距離顧淺茵車禍身死剛剛小半年,馮佳期不忍看她這麼消沉下去,好說歹說才把唐笙拉到自己的生日party上。
馮寫意的出現的的確確是自己那段陰沉青春裡最意外的色彩。唐笙一直承認,是他教會自己應該怎麼再拾笑容的。
可是有些東西就是這麼先入爲主地不講道理——白卓寒的失蹤就像心頭難以癒合的創口,讓她無法真正翻頁這場悲劇。
她想見見那個男人,想問問那個男人。
姐姐走了,他是否和自己一樣心痛?那種心痛,也許只有彼此能懂。
“我用了兩年的時間陪在你身邊。然後選擇用接下來的兩年交給你自己沉澱。阿笙,我以爲我再回來的時候,你就準備好了。”馮寫意調整了一下靠背,雙眼漠視着婆娑的雨簾,“可是——”
可是最終還是等到了一襲嫁衣的唐笙,走進了他人的生活。
“寫意,你從來沒有怪過我麼?”唐笙的眼睛終於溼潤了,她以爲現在下雨可以矇混過關,卻忘了自己明明就在車裡。
“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是我處心積慮地爬上白卓寒的牀?爲什麼你不像他一樣,認爲我是個壞女人呢?你爲什麼不怪我欺騙了你的感情,讓你白白守了我這麼多年?”
馮寫意轉過臉,拇指沿着唐笙近乎暈染的眼妝輕輕摩挲過去。
“因爲我認真地愛過你,阿笙。哪怕你對我從無任何承諾。”
單手攜住唐笙的掌心,馮寫意將那冰涼的五指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心疼你。”
這一句心疼,像極了魔咒。可是在唐笙看來,她不應該在受了傷後隨便去撿藥膏。因而,她迴避了馮寫意虔誠的目光和溫和的脣。
她的初吻依然在。
白卓寒從沒吻過她。
雨停了,車來了。
馮寫意把唐笙送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謝謝你了寫意,今天,我真的很開心。”唐笙想芳姨她們應該已經睡了,她自己用鑰匙開了門,黑漆漆的客廳裡,就像一條找不到理由的迎賓路。
她甚至不能叫一身水淋淋的馮寫意進去喝杯熱茶。
摘下身上的男裝外套,唐笙略有尷尬地拿在手裡。
“這個,我幫你洗乾淨再給佳佳帶去好了。”
“就不能親自還我麼?”馮寫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溫暖如舊。
“我……我……”唐笙低垂下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嗯,好,下次我們公司過去拍廣告的時候,我再帶給你好了。
那個,寫意,創意文案的話——”
失落的神情在馮寫意的臉上一瞬浮現,很快卻被月色吞噬了。
“放心,答應你週一前會做好的,我可不忍心讓你再被他刁難。”
“哦,我……其實我也不是怕被刁難啦。”唐笙小聲嚥下了後半截話——她只是不忍心讓白卓寒在白天茹她們那裡失了顏面而已。
夫妻之間,再陌路,總歸也是一條船的人。
送走了馮寫意,唐笙轉身回房。
她承認自己在開燈那一瞬看到坐在沙發裡的白卓寒時,整個人都嚇懵了!
“都凌晨了,怎麼不乾脆過一夜?”白卓寒站起身,這樣十足的壓迫感。饒是唐笙早已習慣,卻還是不能不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