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趕到白家老宅的時候,叫過來的救護車幾乎是同時進門。
小南手足無措地跪在客廳地板上,守在白卓瀾躺倒的身子旁。
在唐笙的印象裡,小南是個很堅強的姑娘。能陪着白卓瀾走到今天這個程度,她該有多麼強大的內心?
見她都慌成這樣,想必情況嚴重的不是一點點。唐笙的心也一下子跟着揪起來。
“卓瀾……他……他怎麼樣了?”
唐笙擠到前面去,醫生正在緊急施救。白卓瀾雙眼緊閉,衣襟上臉頰上到處是血。
小南一邊哭一邊說,之前從沒這麼嚴重過。
“上午剛剛去醫院打了一針升白,下午他吃了藥就睡了。我以爲他精神還好,想推他去院子裡走走,可是一回來就吐血不止。唐姐,我還有三個多月預產。醫生做了羊水穿刺,說化驗結果顯示臍血匹配的概率能有一半。說不定……說不定卓瀾會有救的是不是?可他會不會等不到了?會不會……”
白血病到中後期,血小板驟減是常態。頻繁的出血會越來越兇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危及生命。
這在唐笙近一個月查詢的病症裡,一一被權威說明着。
“小南……”白卓瀾甦醒過來,手指在地板上游走了幾寸,衝她伸了過去。
“我還好……別擔心……”
“他這個狀況理應要住院的。”醫生做了簡單的診斷,又翻看了白卓瀾的病例。
“留在家裡太危險,不一定什麼時候又會復發。不是每次都剛好來得及救治!”
“卓瀾,你聽我的好不好?”唐笙上去攥住他的手,“我們住院吧。現在高斌也不在,小南一個人挺着肚子怎麼面對狀況?”
“……”
唐笙明白他擔心的是什麼。
“你放心,卓寒不會發現的。小希望也在醫院,我來照顧她也可以去看看你。卓瀾,該怎麼做我已經都清楚了。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是挺過最後這幾個月。就算爲了小南和孩子着想啊!”
白卓瀾沒有再爭執下去。
“小南你留在家裡吧。”唐笙怕她太辛苦,堅持讓她留下:“放心,我會照看好他。有什麼消息,會及時聯繫你。”
如果小南也在醫院穿梭,樓上樓下的,遇見白卓寒豈不是穿幫?
“不要,我……”
“小南,聽話,我答應你。會等到的。”
白卓瀾的話,小南一向惟命是從。她憋着紅彤彤的小臉,雙手自然地搭在小腹上。
“可你那一次說話……都不算……”
“這次是真的,否則等你哥回來,會挖我墳的?”白卓瀾還有心思開玩笑,氣得醫生直接用氧氣罩扣住了他的嘴。
高斌出國了,可能需要躲避一段時間。因爲警方調查了思思的死因後,發現了現場還有可疑血跡。再加上高斌曾與一名目擊者搭過話。萬一真的被調查到頭上,可是會有點麻煩的。
所以白卓瀾同意入院,也是因爲顧慮到小南一個人陪着他,確實是太爲難了。
救護車上,白卓瀾對唐笙說——你看。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偉大,那麼自我犧牲。
如果真有機會,其實我……也想好好活下去的啊。
說完儀器又爆表,唐笙眼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嘔血,血壓計指標跟熊市大盤似的往下掉。
急救醫生把唐笙推一邊去。夜幕就在一片混亂中,在與死神爭相賽跑的過程中,慢慢降臨。
唐笙捏着那枚輾轉在自己手中的十字架,銅色的祈禱,耶穌的凝視。
他能活下來麼?或者說,他有那麼堅持着想要活下來麼?
“你是白卓瀾的家屬?”主治醫生出來,把唐笙叫到一邊,“他這個情況你基本上是瞭解的對吧?”
“是。我是他姐姐,您就跟我說吧。”唐笙看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
白卓瀾的情況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正在高層v病房昏睡。
“他的病例和意願書上都有提到過準備接受臍帶血配型,所以現在要開始注意監控身體的各項指標了。”
“嗯,我知道。這次入院,我們就不打算出來了。等到他太太順利生產後——”
“那好,等他醒來後,我會安排護士再對他做個顱內核磁共振。”
“顱內?”唐笙不太明白:“急救中心的醫生說他吐血是因爲上消化道靜脈曲張破裂,爲什麼要掃描腦袋?”
“白血病會引起多種併發症。但最嚴重的,當屬顱內出血。也許在你們平常人看來,沒有外傷紫癜或嘔血尿血來得嚇人。可是顱內出血的急救成功率之低。一直是現代醫學最難攻克的關卡。手術複雜,愈後後遺症明顯,甚至對急救時效,出血的位置都是考驗。
出急診的醫生跟我說,病人之前昏迷了有超過三分鐘時間,全意識喪失。醒來瞳孔有畏光渙散,這些都是顱內有溢血的症狀,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醫生的話嚇得唐笙一身賽一身的冷汗:“如果……如果真是這樣,會……他會……”
“嚴重點直接就是腦死亡。就算運氣好,救得及時,也有可能因爲顱內缺氧導致長期不定因素昏迷。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植物人。
到時候,就算你們的臍帶血能配型成功,就算他的絕症能治癒。但大腦的損傷已經造成,便是不可逆了。”
“我清楚了,謝謝您醫生。”
唐笙揪着心,回到白卓瀾的病房。看他貌似是醒了,還能衝自己笑。
“你……還好吧?醫生說你暫時禁食,我已經去樓下服務中心幫你定了護工,暫時會在這裡照顧你。”
唐笙坐在白卓瀾的牀前,輕輕攥了下他冰冷的手,“放心吧,我給小南報過平安了。”
“醫生是不是跟你說,懷疑我腦袋有問題?”
唐笙沉默。
“別聽他瞎說,腦出血這種病,都是老頭子得的。”
“卓瀾……”
“好了我知道了。”白卓瀾看了眼窗外,天都黑了。今年的春節要晚到二月底了,轉了年,就開春。
他想:聽說明年的花期會特別好,真想來得及再看看呢。
可是——
“阿笙,答應我一件事。”
“不答應。”唐笙搖頭。
“你不是很聽我哥的話麼?”白卓瀾表示,你怎麼一點都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不是卓寒,只有小南才聽你的話。”唐笙瞄了他一眼。
其實,她明白白卓瀾想說什麼。
“我騙了我哥好些年,讓他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照料侍候。呵呵。阿笙,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報應?”白卓瀾轉了下眼睛,最後把認真的目光重新落在唐笙臉上。
“萬一我真的醒不過來了,就告訴小南,千萬不要用臍血救我。
治好了病,也只能讓我擁有更漫長更折磨的壽命。我不想那樣子活着……”
***
“你不是在家做飯麼?亂七八糟食材扔了一桌子。”
回到小希望的病房,唐笙看到白卓寒過來了。他正在給女兒念‘馮寫意’的信。
貌似是一封新的,故事更新奇,文筆更有愛。大概是這個男人忙裡偷閒給女兒寫的吧。
白卓寒,什麼時候有這麼可愛的想象力了呢?
“哦,我……突然想起來工作上的事,又去忙了。”
唐笙沒想到白卓寒竟然真的回家了。有點遺憾,兩人又錯過了一次靜心交流的機會。
真不知道,這份感情還能經歷多少消耗。
“爸爸,媽媽答應幫我生個小妹妹啦!”
“哦?”白卓寒看看唐笙,神情微有異樣。
“恩恩,媽媽還說,弟弟的話也好。反正小希望都喜歡。”
“小希望,媽媽可沒這麼說……”唐笙心裡訕訕的,不敢直視白卓寒的眼睛。
男人摸摸女兒的小臉,哄她道:“小希望,媽媽的身體還沒好,暫時不方便給你生個小妹妹。再過兩年好不好?”
“哦好。我聽說,生孩子可疼可疼了……媽媽這麼瘦,一定很辛苦。”小女兒貼心地點點頭,像個啄米的小雞仔。
然而白卓寒臉色一沉:“你聽誰說的?”
麻痹的馮寫意,居然連這個都教孩子麼!
“爸爸說的呀!”小希望眨眨眼睛。玩弄着白卓寒的領帶,“那天爬迷宮的時候,小希望的腳腳好疼,爬不動了。爸爸你就說媽媽生寶寶的時候更疼呢!”
“啊……好像,真的是我說的哦?”白卓寒在女兒的額頭上吻了吻,將她放回躺下。餘光瞄到唐笙站在那裡,已經忍不住偷笑了。
“你笑p呀!”白卓寒瞪了她一眼。
“爸爸好凶,居然罵媽媽。”小希望捏着領帶的手稍微用了點勁兒,勒得白卓寒很狼狽。
安撫孩子睡下了,唐笙和白卓寒一同走出病房。
護工是24小時全陪的,兩個人輪班。
“你……還要回公司麼?”唐笙問,“還是要上樓,再去看看爸爸。”
白靖瑜也是可憐的。當時爲了問話,被向紳要求醫生注射了三針強藥劑,冒着神經損傷的風險。都快一個月了也沒甦醒。
畢竟年紀擺在那,創傷也反反覆覆不見痊癒。
用白卓寒的話說,變白癡了最好。
“你是不是懷孕了?”白卓寒開口一問,唐笙嚇得一哆嗦。
“否則爲什麼要對小希望說那種話”上次醫生說,你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如果懷孕對孩子對自身都——
唐笙,我跟你之間的問題,不是再生一個孩子就能解決的。以後,我儘量剋制。這次要是真有了的話,我讓大姐找個專家幫忙看看,怎樣處理最合適。”
唐笙該說什麼呢?
你特麼的又捅我刀子,又不想見血。那你倒是戴套子啊!
“沒有。”唐笙硬生生憋回了今晚本來準備好要談的話題。
“你想多了,我這幾次都吃藥了。是因爲今天跟小希望說起毛麗麗要帶孩子過來,才提到要個小弟弟小妹妹什麼的。”
她想,現在還太早,這顆小細胞將來是能發育成孩子還是發育成猴子都說不定呢。何必再讓白卓寒跟着抓狂?
如果胎不好,她自己去做掉就是了。
如果萬一真的有緣分,能留住,那也是幾個月後的事了。說不定,卓瀾的病也治好了,公司的項目也穩定了,白靖瑜帶着陸姨從此遁入空門!
——一切都好了。
那時候的白卓寒,也許不會像現在這麼難相處了吧?唐笙並非因心軟而選擇原諒,她只是發自內心地沒有怪過白卓寒罷了。
這個男人,一輩子盡幹讓他自己後悔的事了。
“那是我想多了。總之,以後別再吃藥了。這個給你——”白卓寒從西裝口袋裡拽出來個小氣瓶給唐笙。
“下次我要是再忍不住搞你,別手軟。”
唐笙低頭看了看瓶子上的商標——女漢子牌防狼噴霧。
唐笙:“@@-b”
***
已經記不清兩人多久沒一起回家了。
沒有芳姨留的燈,房子裡空冷得讓唐笙很不習慣。
所以當黑暗終於落幕,吊燈照亮一桌子菜的時候,唐笙第一反應是家裡進賊了!
她之前把牛肉醃製好了,丟在盤子裡。把蔬菜洗乾淨了,還沒有瀝水。
白卓寒卸下外套,眼神就好像在說——是菜自己把自己煮了的,隨便你信不信。
“你什麼時候學會……”
“小希望回家以後。”白卓寒說,“大人怎麼都能湊合,孩子不能總吃外賣。”
是的,這世上無數的男人,都是從變成女兒奴開始學會做菜的。
雖然——
唐笙嚐了一口湯,一如之前般難吃!
但總算熟了,而且賣相也沒那麼難看。唐笙知道自己不會那麼早就開始孕吐,所以完全可以稍微虐待一下胃口。
吃完了飯,他們一個去樓上書房,一個去倉庫旁邊的實驗室。就像兩個準備期末複習的學生黨一樣自律。
等到快九點鐘的時候,白卓寒推門進來。進賭場拍籌碼一樣,把一隻套子拍在唐笙面前。
他沒說話,但畫外音的意思很明確:今晚的月不錯。星稀風朗雪色靜。我能上你麼?
唐笙有點不爽,她皺着眉,意思是還有一點實驗數據沒抄完。
而且,你要上我就讓你上,那我豈不是很很沒面子?
“我說過,你不需要再加班加點做這個。我是不會用你研發的新品的。”
白卓寒有點暴躁,他伸手就想要把器材推到一邊。卻被唐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濃度百分之八的紅石榴素倒在手背上。
這個不傷人,但洗不掉。也只有唐笙才知道,要用什麼化學制劑才能處理。
所以她打算,讓白卓寒就頂着這麼一隻紅油抄手,到隔壁打飛機去!
後來白卓寒算是得逞了。因爲其實唐笙……也是很想念他的。
白卓寒的態度很強硬。但比起之前幾次,動作卻是明顯溫柔了不少。
這讓唐笙的狀態來得很快,白卓寒也沒有刻意對自己高要求。兩人沒有膩歪太久,便草草結束這場怪里怪氣的歡愉。
否則半當中叫起來,豈不是又掃興了?
“白……白先生,我是徐姐啊。”
小希望的護工?
“小希望情況不太好,晚上突然高燒到四十度,氣都喘不上來了。大夫在搶救,你們快點過來下啊!”
***
女兒無緣無故發燒,這讓當爹媽的頓時滿心火燎。
從穿衣到開車出門,他們用了不到五分鐘。
“小希望!”橫衝過醫院的走廊,唐笙撲倒剛剛完成一輪急救的主治醫生面前:“我女兒怎麼樣?兩小時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
小希望剛進醫院那會兒,唐笙和白卓寒雖然彆扭着,但兩人輪番守在女兒身邊24小時不間離。十天左右,就都熬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後來醫生說孩子各項指標都穩定了,有兩個護工全天候照顧就可以了,讓他們可以適當地正常工作休息。
唐笙一直以爲再過一週差不多就能帶女兒出院了,哪能想到突然之間句爆出這麼意外的病症?
這會兒醫生們撤下了急救設施,推着臉色慘白的小希望從病房出來。
“小希望!媽媽來了,你快看看媽媽啊!”
唐笙剛要撲上去,就被兩個穿防護服的醫護人員攔住了。
“你們——這是要把我女兒送哪去?爲什麼要推出病房啊!”
“女士,孩子的血檢報告出來之前,最後送去隔離加護病房。而且現在不要接觸孩子。”醫生的話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讓唐笙差點缺氧!
就在半年前,她和向紳無意中碰到一起去找白葉溪的時候。帶到醫院來也是被醫生告誡了這麼一番話——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女兒感染了什麼病毒?”
白卓寒把唐笙撥開,丟到身後去。
醫生點了點頭:“經我們初步判斷,是的。孩子體內有一種潛伏週期較長的神經毒素,感染約有一個月左右。與半年多前給整個t城帶來恐慌的ide病毒有些相似,但是增殖速度更快,起病更加兇險。”
“醫生,我以前感染過,早就有抗體了!”唐笙瘦小的身體再次從後面擠了上來,“能不能從我的血液裡再提取一些抗體給孩子?或者,或者我不用隔離,讓我照顧她啊!”
而此時的白卓寒。心裡反而冷靜了許多。
思思把孩子帶走的目的是爲了要解藥,而警方對她進行屍檢的結果也顯示了她的血液內含有一類未知病毒源。
那麼,只可能是她故意感染了小希望,想要以此孤注一擲。
難怪那隻小貓養不了兩天就掛了——那個惡毒的傢伙,一定是把貓給感染了。這樣即便小希望和芳姨沒有馬上開門,沒有給她帶走孩子的機會。但只要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把貓帶進屋去,就都有可能被抓傷咬傷。
小希望那天受了傷,血液接觸幾乎是百分百的…….
想到這裡,白卓寒轉身而去。
唐笙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她以爲,他應該是要去找白靖瑜的吧。
隔離間裡的小希望一動不動地閉着眼,唐笙突然想到自己躺在裡面的時候,心情是怎樣的,都快記不清了。”
那時候,對哦,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哪裡。
她的孩子,還叫小白糖。
可是唐笙一直覺得,一定是女兒遠在教堂裡虔誠的祝福讓她得以挺過難關的。
“小希望……”唐笙跟醫護人員借了防護服,走進隔離間。
她握着女兒肉呼呼的小手,隔着衣料,依然能感受到她滾燙的溫度。
“小希望,這次媽媽陪着你,媽媽幫你加油。爸爸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要和媽媽一起,相信爸爸好麼?”
“媽媽帶着小妹妹……一塊兒來陪你。”
唐笙把女兒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
站在樓上最東走廊的加護病房門外,白卓寒看着平躺在牀上的那張臉。
慘白,蒼老,毫無生氣。
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好像在跟上帝對話——願意用下輩子多少修行,來換取自己少一天折磨的壽命。
陸巧英的雙手被固定帶綁紮在牀上,她的腰椎以下是不能動的。
之所以綁住她,因爲醫生說——她有非常強烈的自殺傾向。
他們不排除,那日被送往醫院就診時,從樓梯上跌下來的行爲可能是她故意造成的。
白卓寒走到陸巧英身邊,挪過椅子。坐下。
夜已經深了,白葉溪和向紳都不在,打盹的護工被白卓寒驚醒,忙問他有什麼事。
一張鈔票抽出來,白卓寒揮了揮手。
“我有話要跟姨說,你先外面等會兒。”
護工知道白卓寒是白葉溪的弟弟,也就沒多管。應白卓寒的要求,她幫忙端了一盆溫水,一塊乾淨毛巾。然後便不聲不響地出去吃宵夜了。
“陸姨……”白卓寒撩起袖子,用熱水打溼了毛巾,小心擦拭着眼前那張毫無生氣與溫柔的臉。
“小時候,我和卓瀾過去玩。常常就是打完籃球帶着一身的臭汗。每次進家門,您就是這樣幫我們洗臉的。
姨,在我眼裡。您跟我媽那種女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您怎麼都不該……落成最後這個下場地。
所以你知道是爲什麼麼?”
陸巧英不說話,只是用力地眨了眨眼。可能是眨得太狠了,淚水一圈圈泛了出來。
“因爲我媽不愛白靖瑜,而你愛。女人的下場,說簡單了就是有沒有愛錯決定的。
其實你是羨慕我媽媽的對吧?即便她活的狼狽,但至少,死的有尊嚴。
你要是同意我說的話,就把眼睛閉三秒鐘好麼?”
陸巧英真的閉上了眼,一二三。再次睜開的時候。淚水泛出更多的柔和。
“陸姨,告訴我你看到的東西。在哪?幫我,也就是在幫你自己,甚至是……幫白靖瑜。”
陸巧英無法說話,只是溫柔地看着白卓寒。手指在牀單上一點點摩挲,發出生澀的,沙沙的聲音。
白卓寒低下頭,看到她正在用盡全力,轉着無名指上的那顆鑽戒。
端起陸巧英的手,白卓寒捏住她的戒指。慢慢擼下來,擡到燈光下。
戒指內側有一組數字,061211。
陸巧英的手指落在白卓寒的掌心上。慢慢地,一筆一劃地,寫出了三個字——地下室。
“陸姨,我明白了。”白卓寒記下了數字,準備把戒指套回到陸巧英的指尖。
可是她攥緊了拳頭,拒絕。
她,不想再要白靖瑜的東西。
站起身,白卓寒看了一眼滴滴答答地輸液架。悠長透明的膠皮軟管,就像一道能通往生的階梯。
他抽了一張紙巾,捏住輸液管。拖了三十公分距離,遞到陸巧英的眼前。
女人啞着喉嚨,用發不出聲的氣流,喘出兩個字——
白卓寒會意,她在說謝謝。
長長的走廊裡,男人的身影與黑暗交匯滋長,一點點,浸潤了惡魔的氣息。
長廊盡頭,輪椅上的男人披着厚重的長衣,蓋上羸弱身子裡裹緊的病服。
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一點不虛弱,反而很邪惡。
白卓寒迎着他走過去,腳步停留一瞬,卻比之前平靜了太多。
“哥,你知道幫助他人自殺…...也是犯罪麼?”白卓瀾說。
“知道啊。不過……誰能證明是我乾的?我倒覺得是你乾的。”
白卓寒笑道。
“呵呵,你果然,是那個沒有令我失望的白卓寒。”
兩人錯肩而過,也許那一刻,他們都在想同一個場景——
一個暖洋洋的下午,十三歲的白卓寒帶着八歲的弟弟,敲開姐姐家的大門。
十六歲的白葉溪柳眉倒豎,雙手叉腰,把眼前這兩個看起來像是跟乞丐打過一架的混小子劈頭蓋臉罵一頓。
陸巧英走出來,端着藥箱和果汁點心,笑眯眯地招呼兩個小客人坐下。
她挽着乾淨而溫婉知性的髮髻,穿米色的闊領長款毛衣。笑容治癒了他們一整個缺愛的曾經。
他們無力對抗命運,來報答她一個溫馨的晚年。解脫,是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
***
“白先生,我們在陸巧英的地下室找到了一個冷凍保險櫃。按照戒指上的密碼打開來,裡面有七八種病毒菌株,都被專業培養皿保持得很好。已經被醫療團隊拿去分析研究,相信很快就能配製出解藥。”
警署裡,一位年輕的警官對白卓寒如是說。
“只不過,製造病毒的首要犯罪嫌疑人陸巧英已經畏罪自殺了。這件事跟之前ide病毒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事情過於撲朔,我們還需要更進一步地調查才能——”
“不用了,已經可以結案了。”這時候,一個長官模樣的男人走進來。
他身後還站着一個人。白卓寒當然也認識。是程風雨。
“整件事情就是一起三角戀引起的商鬥糾紛,犯罪嫌疑人陸巧英從事醫藥行業,她利用自己高超的專業技術水平,研發了一些病毒細菌。想要跟自己已故的丈夫合謀,對付前夫白靖瑜的公司。
東窗事發後,向晚春和陸巧英先後畏罪自殺。白先生,聽說你的父親還在醫院,這樣的結果可能讓他很難接受。但是,證據確鑿,我們警方也只能表示遺憾,希望他接受現實。”
“謝謝。”白卓寒與警長握了握手,目光慢慢漂移到程風雨身上。
“程先生。謝謝了。”一前一後走出停車場,白卓寒意味深長的一句感謝,讓程風雨覺得有些刺耳。
“你想知道我爲什麼選擇當偵探而不再做警察麼?”
白卓寒想了想:“不想知道。”
程風雨:“求求你想知道吧,否則我怎麼往下演。”
白卓寒點了一支菸,幽幽噴了一口白霧:“呵呵,因爲我猜得到。警察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的內心,來接受破綻百出的真相。
因爲警察以法律爲標杆。
但偵探可以。程先生是個性情中人,做這行,是不想讓自己活得太累。”
***
“醫生,醫生!我女兒怎麼樣?”
唐笙守在小希望牀前已經兩天兩夜了,疲憊和亢奮交替着,心焦和忐忑輪替着。
醫療團隊已經根據藥品找到了合適地解毒抗體。孩子注射後,高燒退得很快。
“放心,各方面指標都開始趨於平穩。驗血報告還要一小時出來,只要觀察到鏈球菌被吞噬的速度有所增長,基本上就沒有任何意外了。”
醫生的話像個小小的定心丸,唐笙擦着冷汗落座回牀邊。看着女兒漸漸反上紅潤的小臉蛋,她低下頭,抹去緊張的淚水。
白卓寒靠在病房外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一路上了電梯。
他知道自己終於該回來交代一聲了——
伏在那男人的病牀前,白卓寒用手指比在監控一起上,上下波瀾了一會兒起伏的綠線。
媽的。怎麼還不變成橫線啊!
“爸,放心吧……”白卓寒笑了笑,低聲耳語道:“你不是想收手麼?我幫你做的很完美吧?用陸巧英和向晚春來背,可比用白卓瀾來得輕鬆多了。
呵呵。這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
自己心愛的女人,從你爲了復仇而開始利用她那天起,你就再也沒有資格回到他身邊了。”
白卓寒將陸巧英的戒指還給白靖瑜,亮晶晶的,卻全是血腥氣。
“她終於,替你被上這沉重又遺臭萬年的鍋,永遠也不能翻身。
而你的後半生,可以躺在無憂無慮的陽光海灘上,有我這個兒子給你賺大把的鈔票。你盡情享受就行了。
怎麼?不爽的話,起來繼續跟我鬥啊?我倒要看看,這是誰的時代。
白靖瑜,這一局,我先不客氣地贏走了哦。”
“卓寒……”白靖瑜睜開眼睛,平靜的面容就好像被殯儀師化過妝一樣,“那你呢?你……難道不是在走我的舊路?不是在傷害利用你自己心愛的人?呵呵,你……雖然不是我兒子。但是不可否認的,你是真的很像我啊。”
明天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