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卓寒轉身去打電話的身影,白卓瀾只是靠着牆低低咳嗽了幾聲。
接下來的戲,當真全靠演技了。
散落在地的那團白色婚紗蒙了塵,白卓瀾還記得韓書煙之前對他說過的話——
人在很多時候,偏偏要給自己找個赴死的理由。好像不這麼做,就不能證明愛一樣。
舉起手中的一把十字架,白卓瀾用它滑落了窗外的一顆流星。
小姨媽,願你今世安詳往渡,願你來生依舊無悔。
***
“老闆,蘋果核裡的倒模已經凝固了。”助手莫綠菲端着一個瓷托盤,上面擺着一根還有點?糊糊的石膏條。
“扁平狀,長約2.5釐米,寬1釐米,厚0.3,像個一頭磨尖了的壓舌板。”
“我並不關心這個是什麼,只想知道,這樣的一個物件有沒有可能直接插進人的頸動脈至死?”程風雨用手指戳了戳這塊東西,眉峰輕輕挑起。
“只要硬度係數在8以上,完全是有可能。”
“這麼說,只要不是粉條就可以了?”程風雨想了想,又端起小希望畫的那幅畫看兩眼。
最後,他很確定地告訴唐笙:“你的推斷成立。”
心裡一塊巨石落定,卻激起了唐笙更加茫然無措的漣漪。
“所以ruita真的是寫意殺死的?她分明是去救人的,爲什麼寫意要殺了她呢?難道是誤會?”
“你的女兒就坐在角落裡,一邊吃蘋果一邊目睹了一場肉搏,這個漫長的過程就是講講初戀史都夠了,還有什麼誤會需要到弄死一個的程度?”程風雨的反駁讓唐笙不由得紅了臉。
她輕咬下脣搖搖頭:“ruita不是去救人的,而是去……天哪,我們竟然帶去了一個殺手,親手害死了寫意!”
當真相終於顛覆了所有的僥倖,唐笙的自責是難以言表的。
她簡直無法想象,馮寫意守護着她的女兒,正在陰暗的地窖裡竭盡全力想辦法逃脫的時候——從天而降的救兵卻翻轉了劇情,獠牙一露,兇光畢現!
“爲什麼會這樣?ruita到底是受誰指使呢!”唐笙緊張地抓着沙發,腦中一絲一縷地回憶着當時白卓寒對自己說過的話,“我先生說是他父親介紹來的,以前是僱傭特工。難道——”
“風雨哥,我這邊追蹤到拉環的線索了!”樓上負責痕檢對比的助手探出頭來,“是寶路多出的軍用多功能連環鎖釦,缺失端口出有個花體字母,還有咬着匕首的骷髏頭。基本能夠進行logo匹配。應該是在搏鬥中,從對方腰上扯下來的。”
“寶路多的軍用多功能鎖釦?”過來添茶水的莫綠菲沉思了一下,說道:“我記得這種鎖釦早就停產了,寶路多是由原東南亞秘密組織暗殺集團控股。十年多前政府圍剿介入,基地被衝散。連帶着許多家暗箱操作的兵工廠都傾巢了。”
“所以,還有這種東西的人,很可能是當時遺留下來的殺手成員?”唐笙只覺得腦袋裡像是被什麼電波衝擊了一下,她起身匆匆上去,看那助手電腦裡展示的,用來比對的完整鎖釦圖片!
“這個我也見過!是在一個女孩子的揹包上!”唐笙記得很清楚,那是思思的揹包!
當時自己怎麼瞅怎麼覺得那個拉鎖眼熟,但她完全沒能將其與馮寫意留給她的指環聯繫在一起啊?
天哪,她之前以爲思思充其量只是個暴力傾向的問題兒童,現在情況已經複雜到hold不住了!
“十歲大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會跟殺手扯上關係?除非是她媽媽!一定是她媽媽。那個叫林佩蕾的女人。”唐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白靖瑜的那位小妻子。她比白卓寒大不了多少,以非常奇怪的狀態留在白靖瑜的身邊,簡直就像個行走的證據好麼!
她跟ruita是一夥的,利用自己與白靖瑜的關係,把ruita送到白卓寒這裡?
“老闆,查不到有關林佩蕾的任何信息。”隔壁機房裡負責it追蹤的何明天說,“確定是這三個字麼?”
“那我們換個思路想想呢?”程風雨擼了擼膝蓋上的布偶貓,看得唐笙又是一陣難受。
“如果林佩蕾真的是殺手,那麼她爲什麼要把自己的女兒也捲進來?”唐笙是做媽媽的女人,她不能懂這個心態。
“假如,那個叫思思的小女孩,根本就不是她女兒呢?或者,她甚至也不是個小女孩呢?”程風雨的話讓唐笙渾身寒毛陡立。同時他轉過筆記本電腦,將一份檔案上的兩張照片出示在唐笙眼前!
“這是我叫道上的朋友幫忙查的。這兩個女人。雪獅和雷豹,十年前在殺手組織傾覆後便銷聲匿跡。
妖嬈迷人的妹妹,和天山童姥樣的姐姐,哈,白太太,這次我可以不收你的委託費。因爲這兩個人,國際刑警也在找。”
“侏儒……”唐笙捂着嘴巴,差點驚叫出聲。
她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曾經讓女兒靠近過這個殘暴的‘小姐姐’,更無法想象,她能對貓咪幹出那麼變態的事,內心到底有多陰暗!
“這麼說……我先生的父親,他身邊一直帶着的那母女兩個,其實是非常可怕的一對姐妹殺手?”唐笙終於沉下思緒,面對最糾結也最可怕的現實——
這一切究竟都是白靖瑜所爲?還是說。他毫不知情地守着兩顆定時炸彈當冤大頭?
“你認爲呢?白太太?”程風雨問。
“我……其實我更願意相信是後者。”唐笙咬定堅持,“他是我先生的父親,他怎麼可能做出傷害兒子,傷害孫女的事呢!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其實我也更希望是後者,”程風雨沉下了目光,“但如果是這樣,那位莫名其妙的白老先生,可能就很危險了。”
唐笙呼一下跳了起來:“程先生,我……借我用下,我要給我先生打個電話!”
“你就不想等我再蒐集一些資料反饋?那兩個女人,在他身邊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急於這麼一會兒。”
程風雨一邊說話,一邊噼裡啪啦地敲着郵件,看樣子好像正在問別人一些事。
唐笙搖搖頭:“我等不及了,我先生失去的人已經太多太多。我無法想象,要是他父親也出了事……”
程風雨點點頭,表示說電話就在那邊,請便。
然而唐笙一連打了好幾個,都在通話中。
這個白卓寒,也未免太忙了點吧!
“芳姨,先生回來過麼?”撥通了家裡的宅電,唐笙找到芳姨。
“沒有,但他打過電話回來,我說你一早出去了。聽他的口吻怪怪的,好像很疲憊。”芳姨回答。
“哦,這樣。”唐笙看了看時間,心想口袋裡還有個幾十塊,應該夠改簽車票費用的。否則太說不過去了,跑到程風雨這裡免費諮詢,蹭出租車不說,還得跟人家借錢回去!
“你等下再給先生打個電話,就說我被人偷了,很快就回去。小希望好麼?”
“嗯,吃了早飯,在院子裡挖土玩呢。”
唐笙起身跟程風雨道謝:“程先生,那我先回去了。錢我會照例劃轉過來的,您別跟我客氣。”
就在這時候,負責藥品離析鑑定的助手也跑出來了:“老闆,這不是什麼毒藥。只是一片普通的凝血劑類藥。”
“哦?”唐笙本也就是多了個心眼,生怕是不是又有什麼不懷好意的人偷偷放到自己這兒的。
看來可能只是個小意外,並沒有那麼可怕的陰謀。
“嗯,可能是你們不小心拿錯藥了。現在的醫院也太不負責,這種藥給健康人吃了沒啥,但是癌症患者要是吃錯了別的藥,那可不一定會不會耽誤大事。”
“癌症?”唐笙愣了一下。
“是啊,這是抗腫瘤類藥物。”助手確定地回答。
唐笙皺了下眉,好像有什麼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抓不到痕蹤了。
離開了程風雨的事務所,唐笙改簽了最近的一班高鐵返回t城。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瞌睡的毫無防備的,反正也沒有什麼東西可被偷了。
迷迷糊糊裡,她夢到了小白糖。
小白糖伸出兩隻小手,一邊哭一邊喊着媽媽我要回家。
唐笙一下子睜開眼睛,窗玻璃的倒影裡,淚痕比比皆是。
小白糖……
姐姐已經回家了,你,在哪啊?
***
厚重的落地簾扣在閣樓的窗戶上,整個空間不透一絲陽光。
窗簾後面就是陽臺。一隻毛茸茸的身影正趴在欄杆外,貪婪地咬扯着食物。耳朵偶爾抖一下,尾巴間歇動一動。
室內,軟椅上的女孩嘴裡叼着個棒棒糖。牙齒已經蛀得很厲害了,但她就是改不了吃糖的習慣。
有人喜歡事後煙,她喜歡殺後糖。簡單來說,都是能讓人愜意又滿足的習慣罷了。
此時,她正用一支鋒利的飛鏢修着指甲。臉上帶着不驚不瀾的暗笑。
在她面前幾米遠的地方,男人立在穿衣鏡前。
太久以來,只有對着鏡子的時候,他才能看清自己究竟長了一張什麼樣的臉。
“爲什麼要那麼做?”男人問。
“意外。”女孩遊了遊大大的眼睛,露出詭異的訕笑:“不小心留下了暗殺武器的線索,給韓書煙發現我的身份豈不是很麻煩?所以她必須死咯。”
“我是問你爲什麼自作主張!吃飽了撐的麼你去招惹人家的貓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樣子會給我帶來多少麻煩?!”
男人踹過去一把椅子,帶着失控的憤懣。而那小巧的身影就像靈猴一樣彈起。閃避中自帶得意。
與此同時,她手中飛鏢一脫,直奔窗簾後面那可憐的小東西!
咪一聲慘叫,鮮血濺了一簾噩夢!
“我就是討厭貓!”
女孩猙獰起面孔,雙眼瞪得血紅:“我十六歲那年,帶着妹妹從我媽那個骯髒的賣淫窩裡逃出來。第一天晚上,就是躲在箱子後面的垃圾場裡,跟十幾只野貓搶地盤。呵呵,你知道它們是多麼兇殘的一種動物麼?
它們擁有死亡般的速度和危險尖銳的爪牙,卻偏要咪咪嗚嗚地賣萌爲生?那樣子看着就讓我噁心!”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男人走過去,擎起女孩微微揚起的小下巴:“明明危險又歹毒,卻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一樣撒着嬌。”
“所以我討厭我自己的樣子。”女孩挺着平坦瘦弱的胸脯,小拳頭攥得死死的。
思思並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也沒見過父親。從她有記憶起,濃妝豔抹的母親就在她那張又矮又破的小牀上做着送往迎來的生意。
她和妹妹蕾蕾一樣,都是逃過避孕藥一劫的漏網之魚。
幹!天知道她這樣一副畸形是不是當初那些劣質藥丸的產物呢?
在她看來,比起被培養成妓女,不如被培養成殺手來得更酷更有底氣。
九歲後就停止生長髮育的她自然泡影了被當作搖錢樹的希望。從那以後,無休止的打罵責罰終於逼迫十六歲的少女用生平的第一根魚線勒死母親。
帶着不到十歲,卻已經足足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小妹妹,她們踏上了東南亞的一艘偷渡船。
殺手組織裡的生活就好比拉斯維加斯里的賭客,沒有時間,不分晝夜。
她只想再殺一個,哪怕多殺一個多攢一筆錢也好!
聽說國外真的有辦法能治好這種病。而她渴望有個成年人的身體,遠遠不是一個祈禱聖誕節得到洋娃娃做禮物的心願所能比擬。
“那你,想不想解脫?”
男人的大手一點點沿着女孩的腰間摸了過去,拽出她隨身不忘的冰冷匕首。
“你要幹什麼!”女孩後退了一步,臉上浮出驚愕的表情:“該不會,是打算跟我動手吧?憑你這把老骨頭,竟然要跟我動手?”
“我怎麼捨得?”男人笑道:“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吧?小思思。”
女孩定住了神情,鬆懈了戒備。她的眼睛越來越悲傷,好像在拼盡全力隱忍淚水。
十年前,那個男人出現在她的面前。像神祗那麼高不可攀,可他的承
諾卻那麼認真,他給的條件卻那麼誘惑。
“跟着我,我許你們不再顛沛流離的生活。甚至可以爲你花錢治病。
我可以買下一支醫療研究團隊,專門配合你的病症來試驗。
只要你和你的妹妹,賣我十年契約,做我要你們去做的一切。”
彼時,剛從烏煙瘴氣的殺手組織裡逃出來的思思實在不願接受這樣的邀請。她很清楚,改頭換面的只是一個代號,卻改變不了命運的軌跡。
不過,是替誰賣命罷了。
這本來應該是個豪門總裁文的開篇啊!
契約,生子,先寵後虐。
可是事實上,白靖瑜真的就只把她們當做工具,連一絲一毫偏頗的感情都沒有過。
思思想,以自己這份半殘廢的身體條件,談愛情?呵,連早戀的資格都沒有好麼!
可是蕾蕾分明那麼漂亮,分明朝夕相處在所有人眼中!而白靖瑜還不是讓她剪了短髮易容成一個叫ruita的女保鏢,送了她的性命後連眼睛都不眨?
“那你呢?你愛我或是蕾蕾麼?”
女孩故意用童聲捏緊嗓音,就像小姑娘撒嬌似的。
“愛呀。尤其是你,小思思。你多可愛?有着成年人出色的冷靜和頭腦,又不會像那些不識好歹的女人一樣,索取太多。”男人的評價很理性,也足夠混蛋。
“不,我以爲你這種男人,不會愛任何人。”
女孩伸手按住寒光凜冽的匕首,她就是用這個殺死韓書煙的。
手柄上還有未乾涸的血跡,狹縫裡冒着腥氣。
“怎麼會呢?愛是一個人的基本需求,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可是小思思啊,我有巧英就足夠了。”
“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殺了那個沒用的賤女人!”
啪一個耳光掄過去,男人的大掌張開來,近乎有女孩的頭那麼大。
“怎麼跟爸爸說話呢,小丫頭片子!”
“你——”
白靖瑜揉了揉女孩的臉蛋,揉得她快要崩潰了神經底線。她終於軟下口吻,就像一次次想要逃離,但終於擱淺的決心一樣!
“你別趕我走行不行?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放心。我卻把他們都殺了!保證不給你帶來麻煩好不好?”
“你覺得,我喜歡殺人麼?”白靖瑜冷笑着,寒光的匕首映照出他早已不再年輕的雄心和堅決:“你要殺了誰?我兒子,兒媳,孫女?女兒,女婿?小思思,你終究是個外人,是件武器。你見過哪支槍,哪把刀在殺人前還要實說一番的麼?
一件不誠心的武器,你說他會是什麼下場?”
“我不信,”女孩用浮誇的倔強抵禦了眼中深層的恐懼,“你離不開我,沒有我,你還能依靠誰!”
“我……爲什麼還要依靠你呢?”男人握住女孩細小的胳膊,大手的溫度,極盡輕柔,就好像稍微暴力一點都會弄疼她一樣,“我就不能收手麼?現在萬事已備,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怎麼洗脫嫌疑功成身退。
小思思,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隨着話音一落,男人精壯的手腕往後猛一收力,尖銳的匕首噗一聲刺進自己的左下腹!
足夠深,卻不是要害。
“你——棄車保帥,你要放棄我!”女孩抖落小手上淋漓的血污,倒退數步!
“乖,過來……爸爸告訴你,等下警察來了,該怎麼說。”
“白靖瑜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麼!”
唰一聲抽出一條透明的韌絲線。紅着雙眼的女孩只要再抓狂半分,就能讓眼前的男人身首異處!
“嗯,賭你不敢。”
“那你輸定了!”一步跨上前去,女孩靈敏的腳步頓時蹌踉須臾。
一股鈍痛沿着小腹橫衝撞滿異樣,她難過得彎下腰去。
目光最終落在剛扔到茶几上的棒棒糖面前!
“你給我下了毒?!”難以置信地揚起小臉,女孩奮力掙扎了幾下,虛浮的腳步卻越發絕望!
面對這樣一個對至親至愛都能利用到體無完膚的可怕男人,她早該想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放心,這毒藥不會馬上要人命。我還需要留你的性命幫我亡羊補牢呢。畢竟,禍是你闖的嘛。
該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取決於我願不願意把解藥給你……讓你死的可以不要那麼難看……這個毒,可比當初的ide病毒厲害很多——”
“白靖瑜,我活了快四十歲卻依然活成今天這幅鬼樣子。難道我還會害怕死的難看?”
就在這時,一聲聲警車鳴笛穿過罪惡的窗簾。
“我已經報警了,你是打算逃走,還是打算……向警方自首承認你和阿蕾是烏斯安插在我身邊的殺手,後來爲白卓瀾所利用?”
“白靖瑜你夠狠!”思思拉開窗簾,強烈的陽光用威脅吸血鬼的方式灼痛了她的臉。
地上的貓屍還有餘熱,毛皮粘着血跡一塌糊塗。
“十年前,我以爲你是我的救贖。到今天,我終於明白你爲我打開的,纔是真正的地獄之門。
白靖瑜,祝你永失所愛,孤獨終老!”
男人知道她會逃走。
就像行走在刀尖的幽靈,怨念如貓,狡猾如貓。
只不過,他在腦中微微計算了一下藥量。
似乎,可以睡個好覺……
捂着腹部的刀口。男人一步一蹌踉地回到樓下臥室。
陸巧英躺在牀上,兩眼依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巧英……”俯下身子,白靖瑜靠在矮牀邊,輕輕撫摸着女人瘦削的雙頰,“快結束了,終於……”
女人不動不說,只是狠狠眨着雙眼。
無聲的抗拒,逼出她的淚水一行行。
“別擔心,我不會死的……其實,我曾想過如果時間還能回到二十多年
前。我寧願那天晚上沒有突然回家,沒有看到那一切。
沒有發過毒誓,沒有走出萬劫不復的第一步……”
白靖瑜覺得有點困,可能真的是年紀大了吧。
傻兒子,你再不來,你爹就要掛了……
***
唐笙臨下高鐵前,再次借了身邊一位乘客的電話打給白卓寒。這一次,終於通了。
“阿笙你跑哪去了!”
“卓寒你聽我說,我——”
“我爸出事了。還有書煙……”
寥寥幾句話,讓唐笙誤以爲自己是不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冬眠!
“你說什麼!韓姐她——”
“林佩蕾和思思殺了書煙,刺傷了我爸。我現在還在醫院。”
“我知道,我……我去找了程風雨,我知道那兩個母女有問題!那個叫ruita的,也是她們一夥的。她根本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傷害寫意和小希望的!卓寒,我知道這會讓你很難接受,我也希望爸爸真的毫不知情。可是……整件事實在太巧合太蹊蹺了,我覺得……”
“你在說什麼?我爸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尚未脫離危險。”白卓寒站在手術室門外踱來踱去。趕來趕去,還是差了一步。衝進宅邸的時候,思思早已不見蹤影,只有白靖瑜靠在血泊中氣若游絲。
“卓寒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什麼意思?你堅信卓瀾是個好人,卻寧願懷疑我爸有問題?莫名其妙地把孩子丟下,你跑去找什麼偵探,還嫌不夠亂麼!”
“卓寒……”唐笙委屈得眼睛疼,但她知道白卓寒心裡一定是太難受了纔會這樣口不擇言。
她無力去計較。要知道,韓書煙的死訊幾乎已經讓她的情緒趨近崩盤了。
借電話的小夥子是個熱心人,看唐笙眼淚含眼圈的樣子,多半是急事,也就沒催她。
掛了白卓寒的電話後,唐笙不好意思地求人家:“再打一個,麻煩了,讓我再打一個。”
這個電話。她照着剛剛有心記錄在筆記本上的號碼,打給了程風雨。
“白太太,我以爲你沒這麼快到家!”
“程先生,我剛從我先生那得知——”
“不用說了,新聞都出來了。我帶着人正在往s市趕,逃走的女殺手十分危險,我會先與當地警方溝通協作。你們等消息就好。”
“嗯,我知道了。”唐笙稍微定了定心,剛想把還給那個熱心乘客——
“等下!白太太有個事我必須要跟你說一下,”程風雨叫住唐笙,“那個ruita,很可能與林佩蕾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
“代號雷豹的妹妹擅長易容,剪個短髮變個妝是很容易的事。”
唐笙凝着目光,凝着思緒。她意識到事情可能已經走在了她最不想看到的真相面前——
如果姐妹殺手和ruita是一夥的,可能受僱他人,將白靖瑜一併矇在鼓裡。
但如果林佩蕾和ruita是同一個人,白靖瑜怎麼可能不知情?!
恍恍惚惚地掛了電話,列車也剛好在同一時間駛入站臺。
唐笙把還給人家,並連聲道謝。
然後她出門就打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卓寒!”
“阿笙?不是讓你回家去麼,怎麼過來了?”
白卓寒在椅子上頹廢着。這個平安夜,必然是終身難忘的。
看了一眼還在紅燈狀態的手術告示牌,唐笙咬了咬牙,小聲問:“爸怎麼樣?”
“還不知道。”白卓寒靠着牆,目光略有停滯,“已經驗過傷了,那柄匕首。就跟害死書煙的一模一樣。”
“韓姐她……”
“帶回殯葬館了,上官陪着。還沒告訴小蛋。”
“都是我不好,如果在寵物醫院的時候,我及時叫住她,也許她就不會出事了。”唐笙忍着淚水,她不願讓更多的負面情緒帶給白卓寒不安和焦躁。
“卓寒!”說話間,走廊那邊匆匆過來向紳和白葉溪。
“爸怎麼樣?”
“還在搶救,醫生說,受傷位置還好不在要害,但現在比較怕他這把年紀再有什麼併發症。陸姨呢?”
“我媽…….”白葉溪難過地低下頭,向紳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在懷裡,畢竟,她三個多月的身孕,萬一情緒太過焦慮總是容易出現意外的。
警方衝進別墅救走白靖瑜的時候。陸巧英還躺在牀上。後來白葉溪和向紳過去接她,才發現她拼着上肢的力量不曉得是怎麼從樓上滾下去的。
暫時搞不清內傷還是外傷,總之她整個人狀況非常不好。醫生說,他們只能盡力。
白葉溪傷心悲悸,她這把年紀讓媽媽操心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有了歸宿,有了下一代。還來不及天倫一絲絲快樂,一夜之間,近乎成孤。
“那個思思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這麼可怕!”白葉溪靠在向紳懷裡,泣不成聲。
“卓寒,借一步說話。”向紳給白葉溪披上外套。衝唐笙點點頭,意思是叫她過來陪陪自己的妻子。
兩個男人拐到陽臺另一側去了,唐笙只覺得白葉溪的手冷到瑟瑟。
“大姐,不會有事的。身體要緊,寶寶要緊。”
“阿笙。”白葉溪轉過眼睛,盯得唐笙不由冷顫連連,“我好害怕。”
“不怕的大姐,醫生都說了,情況還不算太糟……他們能挺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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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僅……怕這個……”白葉溪咬了咬發白的脣。
唐笙的心同時咯噔了一下。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白靖瑜所爲,那麼殺死向晚春的……人!
——那是向紳的父親啊!
“警方已經在四處通緝那個侏儒殺手了,我擔心把她逼到絕路後,會更加瘋狂地採取報復。你帶着我姐先回去,萬事先小心點。”白卓瀾對向紳說。
“是麼,那我恨不得她現在就來找我。好好問問她,當初殺死我爸,究竟是誰指使。”
向紳斂了斂目光,鏡片下。眸色深寒。
白卓寒倒吸一口涼氣,難以抑制的煩躁直衝九霄。
“你們……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是中邪了是不是!爲什麼一定要針對我父親呢?”
“卓寒,兩個危險的殺手以莫名其妙的身份在他身邊待了十年。說他一點不知情——”
白卓寒失控上前,一把捉住向紳的領帶,“他就是一個無慾無求遊戲人生的癡情老傻逼而已。他從來沒有碰過林佩蕾,他一直把思思當女兒。那兩個女人,她們像韓雲曦像韓書煙一樣,都是烏斯養大的殺手。就是爲了報復我爺爺搞垮白家!她們做的一切跟我爸沒有關係!
向紳,我姐爲了你吃了多少苦?你不能相信,你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我以性命想你擔保,如果我爸有問題,父債子償,我任你處置!”
“你發這樣的誓,你自己信麼?”向紳捏住白卓寒的手腕,甩開。
“我信不信重要麼?”白卓寒啞然失聲,“大哥,你得相信啊。就算爲了我姐,你相信好不好?
白家的人,死於非命的,裝瘋賣傻的,分庭抗禮的,心懷鬼胎的……
我已經,不剩什麼親人了。
書煙走了,上官崩潰了。你和大姐不能再出事了!”
“我不會傷害葉溪的。”向紳一掌蓋在白卓寒顫抖的肩膀上,“我只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要足夠合理……先找到那個殺手再說吧。”
向紳轉身離去,白卓寒沉?靜立。
唐笙走上來拽了拽他的衣袖:“卓寒,你還好吧?”
“你先回家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哦。”唐笙不多話,她知道這時候的白卓寒什麼都聽不進去。
事及至親,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厲害關係,已經讓他快要全線崩潰了。
唐笙想,要麼先回家等他吧。
***
白卓瀾的輪椅停在醫院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決定不上去了。
高斌的建議也是如此,以免每次見到白卓寒都要捱打。
小南已經五個多月身孕了,肚子明顯了不少。雖然狀況還算穩定,但見白卓瀾每況愈下的身體還要經常帶傷,總是影響情緒的。
“你說白靖瑜,這次真的會收手嗎?”高斌問。
這時,向紳扶着白葉溪從電梯裡走出來,白卓瀾趕緊低下頭。還好沒被發現。
“也許吧。”白卓瀾苦笑一聲,“大哥和大姐都不是傻子,事情失控到今天這個程度,再玩下去,你覺得我還能替他兜得住嗎?我這幅身子,萬一哪天兩腿一伸直接掛了,後面的鍋他找誰背?不過,也不能完全掉以輕心就是了。”
“但願吧。我……要麼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後去找思思。”高斌說。
“嗯,務必在警察找到她之前。殺了她。”
這樣,所有的事情就真的可以結束了。只要白靖瑜不要繼續作死,最後一丘土,他親手埋上就好。
“明白。”
“你先把車子開過來吧斌哥,我去個洗手間。”
白卓瀾把輪椅推走。加了幾下速度,衝到洗手間的矮面池前。
不想再讓高斌看到他最近越發頻繁嘔血,已經到了膏肓之境,又何必再讓世界上僅剩的那麼幾個人揪心難受?
對着鏡子擡起慘色的臉,白卓瀾摸了摸口袋裡的藥瓶。
折騰了一天一夜,連藥都忘吃了。
他剛想接一口生水服藥,就看到唐笙從他後面悄無聲息地走上來。
腳步如同鬼魅——
“卓瀾……你……”
“阿笙?”白卓瀾驚慌地衝去面池裡的血跡,“你怎麼在這?”
“這是女洗手間。”唐笙機械地動動嘴,目光卻死死盯在白卓瀾脣角的血跡上。
“哦,抱歉。”白卓瀾仰頭看了一眼標牌,的確是自己一時忙亂走錯了,“我沒事,我哥日常揍我三五頓,這傷算是好不了了。不過你可以幫我轉告他。下一次,我會讓斌哥動手了。”
白卓瀾嘴上說的隨意,手裡的藥瓶卻像個不聽話的孩子似的,咕嚕咕嚕滾到唐笙腳邊。
她彎腰,撿了起來。
“喂,還我!”白卓瀾上前就要去搶。整個上半身的力量往前一撲,直街撲倒在唐笙瘦弱的臂彎裡。
“卓瀾……”
抱着那男人的肩膀,唐笙從他的脖頸裡擡起頭。
藥瓶上的成份,終是逼出了她遲來的眼淚。
“是不是真的,告訴我,卓瀾……”
***
“阿婆阿婆!媽媽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小希望拿了一把小鏟子,挖出一條小蚯蚓。
她把蚯蚓放進玻璃瓶。因爲爸爸答應她了,週末帶她去公園釣魚。
“先進屋好不好?外面冷。爸爸媽媽一會兒就回來了。”芳姨領着孩子的小手,吹吹呼呼。“阿婆給你衝奶粉,我們吃點心啦。”
“好。”小希望剛要轉身,就聽院子門鈴一聲響。
“誰呀?”芳姨問。
“阿婆是我。”電子鐵門的防盜級別很高,能通過一個顯示屏看到外面的訪客。
“你是思思小姐?”芳姨見過思思,上次白靖瑜來家裡弔唁趙宜楠是,這小姑娘跟她媽站在院子外。
“思思姐姐……”小希望抓緊了芳姨的手,依了依她,“我怕……”
芳姨攥緊小希望,低聲哄她:“不怕,阿婆不開門。爸爸媽媽說了,誰來也不開門。”
仰起頭,芳姨抱歉地衝着對講機道:“思思小姐啊,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家大人呢?”
“我爸在小區外面,不好停車。我們明天就出國了,他叫我來看看小妹妹。”
“哎呀,先生和太太都不在,要不你等我打個電話哈?”芳姨還是有些警惕心的。
“哦,不用了。我馬上就走了。”思思打開懷裡抱着的一個盒子,一隻?色的小貓咪露出萌萌的腦袋。咪嗚咪嗚的,煞是惹人憐愛。
“我爸說小妹妹因爲糖糖的事很傷心,於是叫我送過來一隻小貓咪。我就放門口了哈,小希望,阿婆,再見!”
說完,她轉身一蹦一跳地走開了。監控畫面上就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紙箱子,貓咪叫得又弱又甜,讓人心癢癢的。
明天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