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優說出來的話有夠嚇人,但是再想想謝長諳的官職,梅莓也忍不住扭頭對上謝長諳的視線,見他沉默不言的模樣,她的心一瞬間也會亂七八糟的。
“太后、太后不會是要你盯着我吧?”
盯着她,保證不能活着回到燕地。
梅莓不可置信的目光謝長諳看得一清二楚,當看見他點頭的那一剎那梅莓只覺得腦瓜子嗡嗡作響。
太后這個人簡直了!
“那你……”梅莓嚥了咽口水,艱難開口,“你會答應麼?”
“會。”
他剛說完梅優的短刀已經拔了出來在這小小的一間屋子裡瞬間就逼近了謝長諳。
“唉!等下!”
梅莓甚至也來不及阻止,梅優手中那把短刀貼上了謝長諳的喉嚨上。
不過謝長諳並沒有掙扎,脖頸上感受到冰涼的刀刃,他只淡淡道:“梅莓不會死。”
謝長諳見梅優沒有繼續的動作,這纔開口說了後半句。
“你接到的命令不就是趁着混亂殺了梅莓,然後栽贓給齊王或者魏王麼?你如何保證梅莓不死,到時候你不就是違抗命令?”
梅優說的是事實,因此她不信任謝長諳的保證是自然的,但是謝長諳伸出手,將梅優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刀輕輕放下,說道:“我自有辦法。”
·
正如梅優所言,謝長諳被太后下旨親自護送回燕州。
謝長諳的身份衆人心知肚明,外行的人只覺得太后太高看梅莓他們了,甚至將自己倚重的重臣派出去。
內行的人看着,無不搖頭惋惜。
梅莓他們的車隊聲勢浩大,哪怕那兩千多人的隨行隊伍早就在城外等候,城內跟着她們遊街的這一行隊伍的人數都不少。
說起遊街,還是太后命令,讓梅莓他們繞城一週才能離去,以此彰顯有功之人獲封榮耀。
這一次,梅莓沒有坐在馬車裡,她選擇和梅優一般騎在馬上,光明正大地繞城一圈。
梅莓身後揹着弓,穿着與梅優相似的盔甲,連面紗都不曾戴着,將她們最好、最清楚的一面印在每一個出來湊熱鬧百姓的眼中。
梅莓耳邊聽着衆人的非議、豔羨等各種流言蜚語,坦然地騎着馬走過中央大街。
她看着前方的梅優,擡眸又掃了眼隔壁二樓打開的窗戶,看清裡面的情形,梅莓的嘴角微勾。
對上裡面拿着畫筆的一位文人,梅莓輕輕點頭。
昨夜,她找到了謝長諳,希望他找人將自己和梅優獲封遊街的畫面畫下來。
系統的高光她看不見摸不着的。
她卻想留住這個獲封遊街的聲勢浩大的場面。
多年以後,後世之人每次看見這副《雙姝遊街圖》無不驚歎當時盛況。
梅莓澎湃激動的心情忽然被前方隊伍的停滯打斷了。
“怎麼回事?”
梅莓騎馬湊到了梅優身邊,視線望向最前方,卻見那日她們傍晚看見的那位遊街的官員此刻戴着枷鎖不知何時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一向看管他之人此刻拿着鎖鏈卻站在人羣中冷眼旁觀。
這位蓬頭垢面、瘦骨嶙峋的罪官在衆目睽睽之下攔住了梅莓他們的隊伍。
最前方的謝長諳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具內裡的神色,只是他勒住自己的馬兒停在原地,似乎也沒有要發作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
梅優搖了搖頭,但是謝長諳這個行爲卻很像是在放縱這人。
“解啓大人無罪!”
這麼久了,這人頭一次說話。
乾裂的嘴脣因爲瞬間吶喊的動作太大,在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滿嘴鮮血淋漓。
緊接着他又喊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不安的一句話:“昌平太子無罪——!”
滿場譁然。
人羣中年紀稍長之人此刻神色早就變了。
“天日昭昭!人心灼灼!!解啓大人和昌平太子無罪!!!”
話閉,那人一頭撞向路邊的石柱,瞬間身亡。
梅莓被忽然發生的場景嚇得一個激靈,人羣之中有人已經害怕的尖叫起來。
“繼續走。”
而這時,謝長諳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他垂眸拉住繮繩帶着遊街的隊伍離去。
梅莓路過那屍體之後又忍不住回頭望去。
只見那人死的地方此刻已經被一羣老百姓圍住了,從人羣腳下的青石板縫隙中,汩汩鮮血順着流了出來。
而再往遠處看上一眼,梅莓就見齊景雲一臉驚恐地帶着手下之人撥開人羣就要朝着那具屍體趕去。
明明是大晴天,梅莓卻只感覺到身後風雨欲來……
出了城,梅莓被要求坐在馬車之中,梅莓卻還記着帝都裡發生的事情。
那位,她記得旁人說他被拉着遊街認罪,一個多月不曾言語。
不爲自己辯解、也無悔過之心。
而如今忽然用他的生命爲了那死去十幾年的人喊冤。
忽然覺得車子裡悶得慌,梅莓趕忙撩起車簾,喊了聲謝長諳,直到對方騎着馬放慢速度和自己的馬車並行之後梅莓這才感覺到了一絲心安。
“怎麼了?”
對上謝長諳關切的眼眸,梅莓只小聲的問了一句:“那人……是以死明志麼?”
“嗯。”
“爲什麼是今日呢?”
“因爲人多。”
“謝長諳。”
到了最後梅莓忍不住小聲又喊了他的名字。
“何事?”
“你,是不是也知道昌平太子是被冤死的?”
梅莓問出口,她只見對方抓着繮繩的手背上青筋驀的鼓了起來,她緊跟着嘆了口氣,又問:“他不會被詔獄司的人看押麼?你今日這樣,太后會遷怒你的……”
“不礙事。”
謝長諳的語氣柔緩下來,和緩的視線也落在了梅莓的身上,最後也輕輕問道:“你,也知道昌平太子麼?”
“不知道。”梅莓搖搖頭,“但是我聽人說解啓大人很好。這麼多年還有人願意爲他們抱不平,爲他們伸冤,我想,他們一定都是很好的人。”
梅莓不知道爲什麼腦海裡忽然想起了很早以前的那場夢,那個死在了牢獄裡的男子……
“昌平太子,有後人麼?”
梅莓突然問出口的問題讓面具下的謝長諳眼瞳驟縮了一瞬。
“當年,太子府滿門抄斬,沒有子嗣活下……”
“這樣啊。”
梅莓垂眸不再言語,放下車簾,獨自坐在馬車之中抱着弓弩,額頭靠在上面輕輕喟嘆一聲,閉上眼,在馬車的顛簸之中一點點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