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大婚

“我全家都是穿來的 ()”

沒有人再難爲新郎官了。

能看出來,新郎官有點兒毛楞了。

在沒怎麼難爲的情況下,就已經有些發懵。

陸畔第一眼看到坐在婚牀上的新娘子時,像是聽不到身後嘈雜的議論聲,也像是聽不到後面以及窗外,如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的起鬨聲,壓根兒沒有注意到茯苓穿的很美、很美。

他來之前,在迎親路上,騎在馬上心裡預想的是:

茯苓美輪美奐。

雖蓋着蓋頭看不到臉,但是他必定會矜持地、鄭重的在來賓面前露出非常滿意的表情。

然後一步步向坐在牀上的女子走去,用最磁性的聲音說:“我來迎你了。”

卻不想,他此時臉上哪有什麼鄭重和矜持,說的也不是我來迎你,而是:“是你嗎?先出個聲。”

瞧瞧,先確定,很怕接錯人,很擔心還有下一步坎兒。

宋茯苓滿眼紅,什麼也看不到,她今兒要全靠聽:“……是我。”

陸畔笑了,情不自禁舒出一口氣。

舒的太明顯,惹的笑聲和起鬨聲更大。門口還有打聽問的:“怎麼了?都在笑什麼。”

“王爺擔心接錯人,問是不是宋小姐。”

小舅子米壽臉上一點兒笑容也沒有,眼淚沒幹,卻要依照習俗,爲娶走姐姐的男人雙手端出剝殼雞蛋煮糖水。

陸畔端起碗三兩口乾掉,空碗放在曾嬤嬤跪地高舉的托盤裡,漱口、擦嘴。

新郎官和新娘子一站一坐,經官媒提醒,對宋福生和錢佩英一起改口叫道:“父親,母親。”

陸畔叫完就用身體遮擋,怕被眼尖的人看見再起鬨,悄悄握了下茯苓的手。

茯苓肩膀在顫動,剛纔叫爹孃的聲音也能聽出有哽咽。

媳婦,別哭。

要不說呢,成親、婚禮,給誰看呢,全是爲做給別人看的。

真正的當事人,像新娘子茯苓根本啥也見不到。

新郎官對比新娘倒好一些,但也沒精力注意到太多。只顧歡喜和激動中透着傻乎乎和發懵。被難爲的時候,還透着尷尬和用厚臉皮在硬撐。

想娶人家養了十幾年如珠如寶的姑娘,就得臉皮厚些。

而孃家人,從婚前準備直到女兒真的走出門子,是忙碌到經常性前腳要去拿什麼後腳就忘。整個過程從沒有過徹頭徹尾的歡喜。這種歡喜裡,總夾雜着心焦、酸澀。

就像此刻,外面來賓正在看宋家的場景佈置。

外面已經不跳舞了,幕布出來了。

用影子在演繹一個小孩出生了,父母抱在懷裡,從那影子就能看出,兩口子歡喜至極。

接着像極了宋侍郎身姿的男藝伶,不知道的真以爲幕布後面的是宋侍郎本人,正在教導女兒習字,看書。女兒唸詩、彈琴。

女孩大了,長成了妙齡女子,摟着母親的胳膊指着遠處說笑。

來賓們兩面看幕布,動作都很一致,看完這面趕緊接着去瞧那面。

最後一幕,兩面演繹的卻是一樣的場景。

母親給梳頭,母親親手給女兒蓋上蓋頭。

與此同時,場景才演繹完,閨房的門開了,真人宋茯苓頭上蒙着蓋頭被大哥四壯背了出來。

從來不哭的四壯,背妹子過門檻眼淚掉落。

在河邊指揮這些場景的富貴,對着河面用大掌抹了把眼淚。

他後悔了,不整這景好了。

而茯苓已經被四壯揹着,路過大郎、虎子、水田他們站成兩排的哥哥弟弟方隊。

誰說三叔沒男孩。

宋家的小子們手拎花籃,抓一把一把的花瓣迎接妹妹、歡送妹妹。

來賓們,尤其是陸畔帶來的那些人,都不好意思鬧了,因爲宋小姐那些哥哥弟弟們各個眼圈兒通紅。

大郎用袖子抹眼睛,三叔唯一的孩子要出嫁了,妹妹是三叔三嬸的命根子。

倒是梳着沖天辮的年年和小敗家沒有感動哭,卻被哥哥們一巴掌給拍哭了。

馬老太用戴金戒指的手,雙手捂住要落下的淚。

因爲茯苓又從四壯背上下來了,此時正在米壽的背上。

猶如接力一般。

錢米壽拉拽着姐姐腳底下的小車,貓着腰的使勁拽動姐姐從賓客酒席旁邊經過。

茯苓蓋着蓋頭說:“弟,不着急,慢慢來。”

米壽額頭冒汗,小臉都在使勁:“姐,你放心趴在我肩上。”

陸畔在一邊護着,看向米壽的眼神滿是鼓勵,不再是臭小子,而是好小子。

曾是五歲的小孩,穿的破破爛爛瘦弱無比的小孩,終是在不知不覺間長大。

一直到上橋,橋中間,米壽說:“姐,你聽。”

宋福生給婚禮的最後一個場景佈置是,誰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他的女兒不是潑。

他就不潑。

橋兩面的池子裡,噴泉忽然炸開,池子裡有好些裝扮像魚一樣的工匠,正在水裡射出七彩噴泉。

來賓們驚呼。

這是完全沒想到的。

而就在這時,米壽也終於完成了他的任務,鬆開繩子,手心肋的通紅。

宋福生接過了女兒,在漫天彩色的噴泉裡,作爲父親,他打算背女兒走這最後一段出門子的路。

他要告訴女兒,爹還年輕。

甭管到什麼時候,爹揹你,都會像你小時候一樣,輕而易舉的舉得動、抱得動、背得動。

父親,永遠是你最大的靠山。

宋福生出息了一回,之前這麼找茬那麼挑剔,人家才求親,他就哭。

可是在這關鍵時刻,在感覺到女兒緊緊摟住他脖子哽咽叫爹時,他沒哭。

在宋福財和宋福喜都掉淚的情況下,你想大伯二伯都捨不得的站在大門口哭了,他連眼圈兒也沒紅。

在賓客面前,那真是硬氣。

宋福生還笑着往上掂了下女兒,要掉下去了,笑道:“閨女,妝該花了,你可輕點兒哭。一掀蓋頭,再給人嚇着,回頭說你不好看,你爹我還得和人擼袖子吵架。你完全隨我,哪裡有不好看。爹這輩子就給你生明白了。”

送進轎,宋福生累的微喘,還對女婿笑談呢:

“回頭告訴你祖母和你母親一聲,這哭嫁,我閨女做的可到位。這是要給你陸家帶去多少錢啊,瞧瞧,就沒收住聲。”

指了指曾嬤嬤,示意別忘了在路上提醒他閨女補妝。

錢佩英也在囑咐,必須補。

因爲本朝王妃出嫁,孩子不是在洞房裡被掀蓋頭,是跨完皇家火盆,就要當場掀開。

入場時,是王爺王妃並肩走進院落。

陸畔扯着紅綢,另一端在茯苓手裡,他正要上馬,想了想回眸,“岳父,您今兒還沒有囑咐我。”

留意這個小插曲的丁堅、楊明遠、顏系涵,全都有聽見宋侍郎對煜親王小聲說的話:

“我之前總說,我女兒是寶兒,求你陸家善待於她。那今兒就不講那些了,你也是陸家的獨苗,你是男子也是我的孩兒。”

我宋家也會對你好,咱都將心比心。

陸畔扯着紅綢一把抱住宋福生。

賓客們一邊笑看這場景,雖然不明白這倆人說啥了,但是搖着頭,今兒真是見到了太多沒想到的一幕,不白來。估計相爺聽說後都會遺憾沒瞧見。一邊紛紛坐進車裡。

這些人,大多數不會隨着車隊繞城,而是直接去王府觀禮。

鑼響,官媒們高升喊道,“同兩姓之婚,行結髮之禮,良辰吉時已到,起禮。”

宋茯苓被帶走了,不聽話在轎子裡偷偷掀開蓋頭,滿臉是淚回眸看向家門口。

她結回婚,來了這麼多賓客隨禮。她坐在出嫁牀上粗略算了一下,她爹孃藉着四壯哥、大郎哥、桃花姐成親回回都有掙到。唯獨到了她這裡,有這麼多人隨禮的情況下,他爹孃還是倒搭。可見,給她花了多少錢。

從來養她就是賠本的事,一想到這個就想哭。

她給父母啥了?

爹揹她那陣,又一句句誇她好看,我閨女最漂亮,她就更是收不住閘的哭。永遠不嫌棄她容顏的男人,就是老爸。

眼下轎子被擡起,一直在心裡不停告誡自己輕些哭,根本不起效果了。

因爲未來,她不知道婆家會不會爲她的到來而變得熱鬧,孃家卻肯定會爲她的離開而變得冷清。

迎親隊伍離開,宋家一時間蕭索極了。

桌上只動幾口的菜餚亂七八糟的擺在上面,許多杯中酒沒喝完。

小橋上噴的全是水,好好的碧藍小池子一片狼藉。美吧,之前有多能整景,現在就有多難收拾。

門還壞了,陸畔乾的。

宋家人除福生和佩英還特意悄聲移動。

他們在抓緊時間打理自己,洗洗臉,收拾收拾,好乘車去王府觀禮。

孃家爹、孃家媽不能去,嘿嘿,他們沒關係。

馬老太用帕子擦臉,問擦頭油的王婆子:“你說福生在哪呢。”

“後園子裡蹲着,沒事兒,他媳婦陪着吶。”

“看來沒換芯子,還是我那個三兒子。”

後反勁兒,愛矯情。

後花園。

錢佩英安慰蹲地上的宋福生,“之前沒哭,我以爲你厲害了,現在閨女不在眼前,又沒人刺激你,你哭成這樣幹啥。高興的事兒,還是高高興興的好。”

宋福生懷裡摟着從空間掏出的小棉襖,是茯苓在現代百天穿的小花棉襖,一擰身子:“你別管我。”

錢佩英四處看看:“你說你,這又是從哪掏出來的,又給空間櫃裡翻亂七八糟吧?真是,丟人不丟人,要哭去屋裡哭,別蹲在這裡不好看。”

宋福生張嘴滿是哭音:“我就一件,我就這一件啊,我還管好不好看?”

“你不是有貂皮嗎?一會兒小貂觀完禮就回來。再者說,你這小棉襖也沒丟,回頭三天回門,還能給你領回來一件皮夾克,讓你更暖和。”

終於給宋福生惹煩了,一手抱着棉襖一手推錢佩英,你給我走,你心是鐵打的是不是,他想靜靜。

他就在媳婦面前可厲害了,真有夫威啊。

所以當皇上來時,特意沒讓通傳。

也沒法通傳,感覺沒什麼人在。

皇上看到的就是,他的宋愛卿正蹲在花園裡,抱着一件小花棉襖。

“皇、皇上?”一擡眼,宋福生眼皮腫了,被蚊子叮的。

可見哭的多麼專心。

“愛卿,你這是?唉,快起來吧,”起來哭。

不過,朕也不能和你多談心,那面要開始了。

……

讓無數百姓感嘆的盛世婚禮,終於進入最高潮的部分。

車隊到達王府。

據傳,火盆已經跨完了,掀開蓋頭,王妃美貌惹人驚呼。王爺王妃也已換正裝,要放煙火了。

百姓們說:一定要做官做大官才能一路走來成爲一家人。

百姓們說:天下有多少姑娘家也想這樣,可惜只能列入遺願清單。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陸宋茯苓。

陸畔換下迎親服,一身俊美的王爺禮服,攜茯苓入場。

茯苓親王妃的鳳冠霞帔,禮服爲大紅,霞帔中間爲寶藍,上繡金翟。

外披拖尾長達六米,鋪翠塗金。

頭冠爲五龍四鳳,與陸畔身上的服裝相應,頭戴大花小花十二樹,冠上有翠蓋,冠沿垂珠結,珠鏈爲大小翠雲珠花相接。

茯苓正一手扯住紅綢的一端,一手執扇,遮擋臉的前方。

她紅脣微笑,端莊得體。

身後由十二位一身紅的陪嫁丫鬟託舉外披拖尾,十二位丫鬟打着喜燈籠,裡面紅燭燃燒。

陸畔和茯苓微笑對視一眼,一齊邁右腳,一步步踩在鋪滿紅色花瓣的路上。

他們將一直走到對面,向最前方的皇上和家人們行禮。

陸畔和茯苓的右手邊空地上,忽然大亮,假山上,池水旁,小樓上,數不清的僕從拎着泛有溫暖燭光的喜燈籠,照亮了一排排彈箏的姑娘。

陸畔的大姐和二姐就站在這百位彈箏的隊伍裡。

這些彈琴的人不是藝伶,是百位京城的大家閨秀共同奏響。

隨着音樂響,陸畔和茯苓的左手邊空地也瞬間亮了起來。

百位來自各府的男童女童,齊刷刷喊道:“天地齊佑,百年好合。”

孩子們的祝願聲落下,他們的頭頂上出現了許多螢火蟲。

蜂蝶雲起,皓月當空。

遠處亭臺樓閣相應,近處絲竹箏聲相合。

當陸畔和茯苓向皇上、向家人們行禮時,上座的家人們含笑點頭,天空適時炸燃絢爛無比的煙花。

外面百姓將小兒架在脖子上,小孩子鼓着掌。

無數的小孩子都知道今夜煜親王和王妃大婚,知道這煙花是爲成親用的。

“成親啦,成親啦,入洞房,放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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