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掀了一下官袍,坐在堂上。
用閨女的話:本官可是白麪包青天。
他先拿起驚堂木顛了顛,仔細看了看。
啊,這和他以前說書做的贗品真是不一樣,有些分量。
看來這就是相當於現代法官手裡的小錘了唄。
在宋福生下方兩側坐着的縣丞、典史,立馬互相對視一眼。
大人啊,下堂再研究。
知曉您是第一回拿。
但是有這麼多陸陸續續趕到的百姓在看着呢,您這樣不好。
宋福生在縣丞和典史吐槽他的時候,終於擡頭。
只看,他將手中的驚堂木,那麼一拍。
升、堂!
“堂下的所有人,切記,本官問到你時,你再說。本官不問你,你不許說,旁聽者更不許隨意插言,都聽到了麼?”
堂下負責喊威武和擊打殺威棒的衙役們,齊聲回道:“嘎!”
“堂下是何人。”
“回大人,堂下是在大樹坡下劫您道的這夥人。”搶劫犯中長的最帥的那位,作爲代表回答道。
外面隔着半米高木板的百姓們震驚。
青天大老爺的道也敢劫?
負責記錄的縣丞和典史再次對視一眼,用官袖抹抹汗。
“你們爲何要劫本官道,目的是要謀害朝廷命官?”
下面這夥人,急忙驚呼,“大人,草民們冤枉啊,從來就沒有殺過人,何談害人性命。”
“大人,是不是朝廷命官我們都不謀害,朝廷命官就更不敢啦。” wωw ●Tтkan ●C○
“而且草民要是知曉是大人的車隊,
借草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露面。草民們就是求財。”
宋福生拍了拍驚堂木。
特意強調法庭紀律還七嘴八舌,怎麼囑咐你們的。
“噢?求財的強盜,哪有不殺人的。另外,回話前先舉手,本官點到你再開口。再敢七嘴八舌,拉出去三十大板伺候。”
下面人立即噤若寒蟬。
有幾人就弱弱的舉起手。
“你說。”
“回大人,真不用殺人的,這二年,草民們連攔路障礙都不用設置。附近幾個縣跑商的東家都知曉我們這夥人,只要出現就給些開路銀錢。這都是規矩了。大人不信,可以叫來幾位會寧的商販審一審,有的看見俺們就給錢,都不用我們開口。草民真沒撒謊。”
宋福生又換了一位點名。
“回大人,草民們確實沒害過人性命,無需那樣,請大人明鑑。
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大夥都知曉草民們是跟在萬巡檢後面混飯吃的。他們也不想被萬家盯上禍害。
草民覺得,那些被搶的商販心裡更是明白得很,這就是萬家在收保護費。”
回話的劫犯,之後將萬家買賣越做越大壟斷會寧、甚至壟斷附近幾個縣的事說了,外面的百姓聽的頻頻點頭。
那萬家最不是個東西。
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最是名副其實的惡霸。
最諷刺的是,就是這樣的人,他有官身,手底下明面上有一百多位差役使喚,實際上那更是沒數。
而且萬老大手下的那些差役,哪是爲百姓維護治安的?
是那些人出現,百姓們倒是要躲着走。
因爲出過事兒,那件事還是發生在好些年前。
聽說萬老大有位得力手下,在鄉下相中一名小媳婦的美貌,硬是給人家污糟了,小婦人被污後轉回頭上吊。
那小婦人的男人從很遠的地方走了來,聲淚俱下就敲這縣衙的鼓狀告,結果被上上任的知縣大人先打五十大板。
理由說是狀告上級,門口的兩塊石頭上刻着呢,越訴仗五十,誣告加三等。
問那名漢子:“你還告嗎?”
那名漢子說,告。
漢子被打後,口吐鮮血就趴在眼下這官衙裡陳述詳情,聽的他們這些圍觀百姓至今記憶猶新,氣憤不已。
就在他們期待着上上任知縣,能讓那名漢子豁出被打死也要個說法給予公道時,十日後,縣衙忽然貼出告示。
大致意思不了了之,說是那名漢子身體不行,五十大板後已病死在羈候所。原告已死,此案已結。
他們小老百姓,不知曉是不是真的病死,但是打那之後就知曉,能不告狀就不告狀。
那知縣老爺,他不是青天。
所以說,萬家老大那手下的差役都敢如此爲非作歹,更不用說萬家人了。
萬老大的小妾聽說都海了去。
此時,堂下,外面的圍觀百姓越來越多,站的是裡三層外三層。
有王忠玉敲鑼挨條街通告的原因。
王忠玉是聽宋福生升堂前囑咐的。
他說,知縣口諭,審案,每家壯漢都要去旁聽。
更有百姓們奔走相告的原因。
大傢伙當然要來啦。
百姓們就想親眼看看,這名年輕知縣到底是不是青天大老爺,到底敢不敢辦萬家。
與此同時,堂下的搶劫犯們還在紛紛像人證般闡述着,告知被大人正法的兩位領頭私下與他們講過,萬家不好找上門要保護費,萬家還想要點臉還想要點錢,就想出這一招。
讓他們在大樹坡兩面縣衙都不好管轄的地方收銀錢。
這樣的話,即使外地客商吃了啞巴虧也沒辦法,外地人耽擱不起。 Wшw•T Tκan•Сo
然後,所搶一半銀錢都要給予萬家,再去掉頭領的錢,實際上到不了他們手裡幾個銀錢。
說他們是搶劫犯,不如說他們是打手。
如若大人非說他們是強盜,那他們也是脅從犯,重辦要先重辦萬稟義。
而這些話,百姓們不知,全是福生示意富貴在押這些人時提點過的。
富貴告訴這些沒文化的,本朝律令,雖不隨便判斬刑。
(正打仗,新皇登基,一切都在新建。在皇上眼中,人命是財富,送犯人去種地,去前線當炮灰,去永遠當挑夫也不輕易判砍頭)
但是對強盜犯是很嚴格的,有分檔。
羣盜中的主犯,律令規定,流刑,這輩子都不能再回家鄉。且依率禁錮,禁的可不僅指流放者,還有被流放的家人,禁九族以內,子孫三代不準爲官。
三代啊。
對古代人來講,寧可自己立即被砍頭都不想子子孫孫沒個希望。
所以堂下的這些人,當然要爭取做脅從犯啦。別說萬稟義真是他們的幕後老大,就算不是,他們眼下也要死咬,爭取被寬大處理。
哪怕最後被判流刑,哪怕這輩子當犯人死在外面了,也別加最後那條禁錮子孫三代。
這些人被暫時帶下去。
換新的人證跪在堂下。
兩位死去搶劫犯的妻子,兩名婦人哭着說,“大人,他再千該萬死,但他是受萬大人的挑唆啊,他是給萬大人幹活。”
另一個婦人也作證,說是萬大人去她家裡吃過酒,收下夫君劫道的銀錢,她親眼看見過。
這倆可是當孃的,沒空悲傷夫君的死,要先保住不能將主犯的帽子扣在死去的夫君頭上,這樣才能不坑了自個的孩兒。
宋福生驚堂木響,“萬稟義就萬稟義,他不是萬大人了。”
他要還是官吏的身份,你們這些人都要先挨五十大板。
圍觀的百姓們,再次對新知縣驚歎。
魚肉百姓多年的萬老大,說撤就撤啦?
或許,他們可以對新知縣有些期待。
縣丞一愣。
堂下的秦主簿卻反應迅速,立馬開始書寫撤掉萬稟義巡檢的文書。
目前,本朝各縣的巡檢在宋福生眼中就是個聘用制,相當於縣裡民兵隊隊長。
只不過這隊長都是地頭蛇,又不像做官的有升有降幾年就會被調走,所以長此以往,有的縣令居然支使不動坐地炮。
哼,可惜攤上了他宋福生。
坐地炮咋了。
老子用地雷給你轟開。
“押萬稟義。”原告審完審被告。
在衙役們去羈候所帶萬老大時,宋福生從官袖裡抿出一張字條。
只看,字條上是宋茯苓的筆跡。
上面寫有本朝律令的許多罪名。
總之,凡是宋茯苓認爲爹等會兒會用到的,她都給寫上。
茯苓也不想幹這活,但沒招,她爹不翻書。
另外,宋茯苓還寫有一條仨歎號的提醒:
請注意,刑訊逼供是合法的,合法的用刑工具:竹板,夾棍,鞭笞。
宋福生用手指敲敲桌子:唔,夾棍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