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太站在高升店門前,仰頭望着那幌子。
她不認識上面的字,但看着那飄揚的幌子當即鼻頭一酸,感慨萬千地哭了。
宋福財和宋福喜,包括大姐宋銀鳳,這一刻真真正正借了讀書人的光,只覺得以前爲供三弟吃的種種苦,值。
宋福生的大伯也眼圈通紅,激動的手抖,讓大伯孃發現了。
大伯孃小聲嘀咕:“你這是爲麼。這要是你親兒子,我看你都得激動的見閻王。”
“你懂個屁,個不知四六的!”大伯在這一瞬,甚至有些怪罪老妻。
以前,不到外面,眼皮子淺。
現在到了外面,才意識到福生,他的親侄子,難怪阿爹會偏心這個孫子,只有福生纔會給他老宋家光宗耀祖。
宋里正緊緊拉着宋福生的手:“福生。”
他此情此景,很想和宋福生聊一下他的思想感情。
可宋福生卻和他談現實問題:“阿爺,人家不要銀錢給咱提供柴房和馬圈,熱水柴火也讓隨便用,咱不能一文不花。我就花了半吊錢訂了一間房,您老選選人,帶着年紀大的和小娃子們進去住吧。”
“不中,不中啊!”宋里正激動的不行:“就福生你一家進去住。你是讀書人,你怎麼能睡柴房,往後,讓人曉得笑話。”
大夥也七嘴八舌不讓宋福生睡柴房和馬圈,並且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那是相當自豪和精神,就像今晚這件事,給他們帶來了多大榮耀似的。
宋福生無奈地笑,說你們以爲那些人家裡就沒有讀書人嗎?有,家裡條件越好的越重視讀書。
那些家的小子們,備不住比我學問還好。
只是我比他們年長、也比他們幸運。我趕上了科舉最後那兩屆,弄了一童生當。
而他們,就算讀的書再多,就算是有狀元之才也沒試可考而已。再一個,又不是本地人,沒有在這地方書院讀書的私印,纔不能享受讀書人的待遇。要不然啊,人家一家裡都能出來十個八個唸書的。
大夥不聽那個,
不聽不聽。
大夥就看實際的,實際情況是讀書人很少,這一行隊伍裡,那些家那麼有錢也不如宋福生,宋福生能趕上最後兩屆拿下文憑,管是啥文憑呢,就是厲害極了,畢竟運氣也是軟實力嘛。
反正死活讓宋福生住標間。
宋福生沒招了,和妻子對視一眼,都沒敢看老孃,反正他自己的家自己當,揹着大夥又交了半吊錢,又開了一間房。
銀錢都交了,又不給退。
宋里正心疼膽疼、多花半吊錢讓他渾身疼,很不開心地安排:“福生他大伯,還有那幾個受刀傷的,都跟我進房睡,你們打地鋪,我帶這些娃子們,你們女人家都心擱肚裡吧,我能帶好娃子。”
福生他大伯既不是小娃子,也沒受刀傷,點名能點到他,有幸進標間混上打地鋪,純屬是衝宋福生面子。
宋福生也在安排他自己的房間,讓宋茯苓、錢佩英、帶着米壽擠一張牀,老孃、田老太太、宋金寶擠一張牀。
房間裡有個踏,和店家一頓說好話,又給搬來一個踏,倆踏和在一起,大丫二丫身子緊緊挨着躺那上面了。
望着桃花,宋福生抓耳撓腮尋思,三舅不是偏心啊,三舅咋給你安排呢。
宋銀鳳說三弟,這能睡屋裡都老好了,不透風,我領着桃花打地鋪,宋福生無奈地應了。
然後地上除了宋銀鳳和桃花外,還有侄子大郎二郎,外甥虎子,大哥宋福財以及宋福生自己。
二哥宋福喜和姐夫田喜發、兩位嫂子以及老牛頭、四壯他們,得去睡柴房。
沒辦法,沒地方。
就這,大哥宋福財還要出去,宋福生沒讓。
因爲大哥打水下山那次,胳膊受傷了,至今全靠咬牙挺着在推車。
包括他自己,肩膀也受了搶劫那小偷兄弟一刀,抹的藥粉是阿爺不知道治什麼的藥粉,連阿爺自己都說不清,說給忘了。反正大夥凡是需要金瘡藥的,清洗一下全倒的是那破玩應。
宋福生給自己吃了消炎藥,還用紗布包了包。
而大哥他們那些受刀傷的,是四壯用火烙給他們血管燒焦,防止流血。
別說一個個大男人疼的眼睛紅,就他在旁邊看的都牙疼加腦仁疼,所以嚇的,自個兒趕緊偷摸吃消炎藥,沒用火烙燙,就他一人沒用火烙燙。
就這種傷勢,大哥怎麼能去柴房,那裡四處透風,宋福生打算趁着有屋子歇腳,有熱水洗涮,給宋福財重新包紮。
打開房門,宋福生嚇一跳,問四壯:“你不去柴房,守門口乾什麼。”
這快趕上踩地雷了,在屋裡怕踩到別人手腳,一開門又差點踩到四壯。
四壯不會說話,只往旁邊躲了躲。
宋福生皺眉道:“回柴房睡去,柴房再怎麼的也比這裡強,那裡能烤火,你要是在門口呆一宿,凍到到時候傷口又?”
四壯哐哐哐對着自個兒胸前砸了砸。
宋福生被噎住。
這小子,自從吃了他一頓消炎藥,生龍活虎的,搞得他都以爲空間出品的消炎藥與衆不同呢,可自己吃了就沒怎麼好使過。
還是牛掌櫃告訴他,說四壯不吭不哈的,在殺最後一頭牛的時候,前腳高屠戶一刀捅死牛,後腳四壯就搶了高屠戶的活,給牛的內臟全掏了出來,然後他人鑽進牛的肚子裡待着。
也不知是啥原理, 是用牛身體裡還沒有散去的“生氣”驅趕走四壯體內的炎症了?
反正打那後,四壯就啥毛病沒有了,傷口癒合極快,你說神奇不神奇。
“算了,願意躺這就這吧,犟不過你。”
宋福生打來熱水時,宋茯苓正搓着腳說:“好癢癢啊,”給凍的。
不止宋茯苓,大丫二丫桃花,幾個女孩一起伸出手,手都凍的不像是小女孩的手了,宋茯苓是凍得發紅,那幾個是發黑、變幹了。
皮膚凍到一旦發黑變幹,有的一輩子都養不過來。
大郎二郎、虎子,仨小夥子脫掉鞋,是一個個腳腫的不行,手那就更不用提了。
宋福財是不停躲着宋福生,“不用看,我傷口沒事兒。”簡直臊死,大姐在屋裡頭,三弟妹也在屋裡,還有這麼多侄女,三弟一點不講究,冷不丁上來就扒他棉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