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的東院鄰居老林家,正站着一院子老老少少,在聽羅家的吵鬧。
倒是西院鄰居離的遠,沒聽見任何動靜。
那是因爲羅母在前些年修補圍牆的時候,將西面院牆修的高高的,特意用磚瓦圍起來。還種着一塊小菜地,隔着水井,以及豆腐坊。
而東邊院牆挨着羅家兩間正屋,兩家院落也只用板杖子隔開,有個動靜都能傳過去。
要不說,羅母哭嚎,一個女人帶孩子討生活很不易,方方面面要顧慮到,羅峻熙是從不頂撞的,也承認。
羅母那時修院落想着:
她家親戚指定是巴望不上了。
她那位大伯嫂在大伯哥死後,早早改嫁,三十出頭帶着大伯哥留下的田產還有倆兒子,經媒婆介紹嫁給西鄉的一位快六十歲的老員外。
所謂員外就是那麼一叫,有些家底而已。
她那位大伯嫂爲討好後找的老頭,連倆親兒子都讓改了口,讓叫人家爹。到了那邊,還生了個閨女。
頭些年,那倆侄兒回來上墳,遇到羅母和羅峻熙趕緊躲開,很怕和羅家扯上太深的關係,擔心後爹不高興。
你說,就這樣的親屬,有和沒有一樣,過年過節從不走動,能指望得上嗎?
沒招啦,羅母的孃家也很遠,就將希望寄託在遠親不如近鄰上。
畢竟過日子,要有讓旁人搭把手的時候。
最起碼進賊時,咱這面嗷的喊一嗓子,鄰居能來,頂不少事。
就這樣,羅家就和東院林家關係處的近。
連賣豆腐,羅家做,林家攬過賣的活計,將進價壓的很低,羅母也同意。
林婆子問老伴:“沒動靜了,這是消停啦?”
林老頭叼着菸袋鍋子坐在板凳上,“再聽聽,要是還吵吵,你就去勸一勸。”
說完看向一衆兒子兒媳,“回去睡覺。”
林婆子也擺手轟人,“就是,有你們啥事兒。再不睡,看等會兒你們餓的難受更睡不着。還有,明日都把那個嘴閉上。”
特意掃幾眼兒媳:“別出去瞎嘚嘚。要是再漏了口風,趕明不用你們羅嬸子找上門,我先不饒你們。”
林婆子說這話是有緣由的。
羅家有正屋兩間,廂房兩間。
正屋東西兩間住着羅母和羅峻熙,羅峻熙那屋還擺着書架當書房用。
左小麥進門後,羅母直接將小麥安排到廂房,和兒子隔開,倒是和磨坊門對門,便於小麥起早拉磨做豆腐。
這些事,羅母做的很隱蔽。
她又沒有毛病,怎麼可能將小兩口沒圓房的事到處說,那是什麼光彩的事嗎?
但是林家要日日上門取豆腐,日子一長,有些事能看出端倪。
而且羅母和林婆子算是難得的知心老姐妹。
以前羅母在院裡摔倒,羅峻熙在外唸書,是林婆子救的。
羅母躺在炕上起不來身,林婆子伺候好些日子,給搭把手做飯燒炕洗衣裳。
以及前些年,羅家柴火垛有一次起火,差些牽連到房屋,林婆子還讓兒子們全上去撲火。
總之,有了這層關係,羅母和林婆子說過心裡話。
她說她確實看不上左小麥。
其他倒是好商量,只是一點,羅峻熙獨苗太珍貴,怕小麥隨娘也是生女無子的命。
而當初讓進門,她確實是犟不過兒子,還鬧的十里八村的婦人都瞎傳。兒子那陣又要被選拔入縣裡書院,怕落個不好的名聲被先生取消名額,這纔不得不應下。
應下又很不甘心,怎麼辦呢。
就想着,兒子眼下像中了魔障,書院也入了,但是往後隨着越考越高,見識的世面變多,能不能後悔呢。
反正歲數小沒定性,不着急,那就先不圓房,留下一線。
這樣的話,兒子要是變卦,趕明將小麥攆回孃家,賠些銀錢,雖然名聲不好聽,但是內裡是黃花大閨女,咱也沒太坑了人姑娘。
至少再嫁人,那夫君總是知曉小麥是清白的。在男人眼中,清不清白很重要,差不少事兒呢。
以上這些話,林婆子回頭就很感慨的和林老漢嘮嗑提起,湊巧被幾位兒媳在牆根下納鞋底聽見。
再加上左鄰右居住的近,看到的那些事情,兒媳們回孃家一頓添油加醋瞎說八道。
完了,村挨村,這就傳個遍,讓左家人很沒臉,羅母也不光彩。
所以,纔有林婆子今日的囑咐。
別處了十幾年的關係,咱還在羅家取豆腐賣,那羅峻熙也眼瞅着要出息,到頭來壞在幾張破嘴上。上次就鬧得差些下不來臺。
林家幾位兒媳面上訕訕的,她們也沒想到,之前只是閒話幾句會傳的各村皆知。
明明回孃家,只和親孃閒嘮嗑提幾嘴,還都加了句:“娘,你別往外傳,我可就只和你說了。”
此時,林老頭又聽一會兒,確實沒動靜了,這才徹底放下心,喊林婆子:“走吧,睡覺,消停啦。”
林家關上房門,還能聽見林婆子在嘀咕:“也不知明日會不會耽擱咱家賣豆腐。”
而羅家,雖然不再哭喊爭吵,但是怎麼可能會啥事兒沒有。
羅峻熙直直地跪在東屋門口。
羅母半白的頭髮散在枕邊,想起頭些年一個人拉拔孩子的辛苦,想起剛纔羅峻熙看她的眼神,像是很瞧不上她這個親孃似的,眼淚順着頭髮流到枕頭上。
她氣的心口窩疼,還堵得慌,爲順氣直用拳頭捶胸口。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親母子倆,一個躺在炕上睜着眼流淚,一個沉默地跪在門外,猶如無聲對峙。
房門被推開。
左小麥腫着眼睛走進來,打破這份憋悶感。
“娘,是我錯了,您快讓峻熙哥起來吧。您說的那些我都承認,您爲峻熙哥打算的那些也是人之常情,是我沒臉沒皮高攀了咱家。”
小麥還沒等提爹孃,眼淚就再次唰唰落下:
“但是求您,往後罵我時,能不能別帶着我爹孃。他們從來沒有享過我的福,倒是跟我操了不少心。”
羅母捶胸口的手一頓,頓了一下後,又接着捶,連看都不看小麥一眼。
小麥吸了吸鼻子,抹乾淨眼淚繼續勸道:
“我沒嫁人前,常聽大娘嬸子們聊起你的不容易,說你和峻熙哥纔是真正的相依爲命,母子倆哪有過不去的事。
再說那也不是推,那不就是擋了一下嘛,您沒站住。
已經跪到後半夜,您要是還爲推您那一下生氣,那您就,您等峻熙哥走後收拾我、罰我,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這話差些給羅母氣的坐起來,又來了精氣神。
誰讓他跪啦?合着她還成了壞人。
“都給我滾回去睡覺!”
小麥嚇的一哆嗦,麻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