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挽瀾的腳步驀地一頓，目光中罕見地流露出了幾分不可思議來。
她完全沒有想到，先前那道喚她的神秘聲音，竟然就是蓬萊老人！
只是，此刻的蓬萊老人絕非是活着的狀態，也並非靈魂。
而像是她曾在鳳元寶塔上見過的寧太祖一樣，是僅留在世間的一縷殘念。
當執念散去，殘念也就沒有了。
“前輩——”夜挽瀾抱拳，尊敬地朝着蓬萊老人拜了一拜，這才低聲問，“如何認出我來？”
蓬萊老人微笑：“公主殿下靈魂特殊，老夫若是認不出來，才叫奇怪。”
夜挽瀾稍稍一怔。
“佛家有一個詞，叫做‘功德金身’。”蓬萊老人雙手合十，“功德圓滿後，便可修成金身，當然，這僅僅存在於書本中，可有一點是真實存在的。”
“功德多了，那麼靈魂中便會有金色？”夜挽瀾問，“所以以此，前輩才認出了我？”
“公主殿下果然聰慧。”蓬萊老人大笑，“您那一世，雖然只有十七年，可百年千年乃至萬年之後，還會有人記得您的名字。”
永寧公主在世時，改良土壤、調製解藥、於千里之外決勝佔據、救邊關百姓於水火之中……
這一樁樁事件，看似事小，但影響卻極大。
何止當時的千百萬人，還有百代後世。
每救一個人，功德就會多一分。
這份功德，的確太過難得。
“前輩說我功德深厚，我不否認。”夜挽瀾淡淡一笑，“可您說我會得到天道照拂，我卻不這麼見得，第二世，我也只活到了二十四歲。”
這回輪到蓬萊老人神情震驚了：“只有二十四歲？”
“不過這二十四個年頭，我亦學到了很多東西。”夜挽瀾微笑，“但天道終歸是天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唉……”蓬萊老人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沒想到公主殿下在另一個世界，也早早夭折，天妒英才啊！”
夜挽瀾神色淡淡，並未言語。
“時間不多，公主殿下，請您聽我說。”蓬萊老人的神色微微一肅，“您走後，陛下和燕王大人多次想要召回您的靈魂，可卻無能爲力。”
夜挽瀾眼神一暗，輕輕頷首。
這一切，她已在舊時的畫面中看過了。
“那日，燕王大人留下了他和陛下的心頭血。”蓬萊老人緩緩道，“老夫也在想，公主殿下的靈魂到底去了何處，於是在接下來有限的幾年內，以心頭血爲媒介，終於追蹤到了公主殿下的去處。”
夜挽瀾的神色大震。
到了蓬萊老人這個層次，已經可以看到自己的大限了。
“老夫已知曉，公主殿下一定會回到神州，只是不知何時會回來。”蓬萊老人笑開，“老夫將此事告知燕王殿下後，他便讓我將一封信和曳影劍交給公主殿下。”
“曳影劍？”夜挽瀾的眉梢一動，“曳影劍原是被王兄拿了去？”
曳影劍是她的師傅前任劍聖謝樂遊爲她量身定製的劍，這是一把雙劍。
她雖無法修煉內力，但曳影雙劍配合她的輕功，亦有着不低的攻擊力。
但是這一點，幾乎沒有人知道。
因爲往往在她被追殺、陷入絕境的時候，鶴迦總是會準時地擋在她的面前。
謝樂遊傳她劍術，讓她強身健體，也是她的恩師。
夜挽瀾的確不知道她死後的事情，她也曾按照記憶裡的幾個地方前去尋找曳影雙劍，但都無功而返。
沒想到，竟然是被鶴迦提前給了蓬萊老人。
“燕王大人說，他怕這般重要的兵器會落於賊人之手。”蓬萊老人又道，“所以必須要進行封印，除了公主殿下，無人能夠使用。”
鶴迦並不知道永寧公主何時會回到神州。
他在時，他可以護她、護她的東西周全。
可倘若他不在，等到百年之後，又當如何？
夜挽瀾眨了眨眼，又有晶瑩沾染在了睫羽上，她笑了笑：“王兄總是會爲我考慮太多。”
“公主殿下和燕王大人的情誼，老夫敬佩。”蓬萊老人也忍不住感嘆一聲，“燕王大人還讓我告訴您——”
這個時候，蓬萊老人的面容變了，竟是一點一點地變成了一位年輕男人。
劍眉星目，五官深邃，脣形涼薄，眼神凌厲。
夜挽瀾的心口驟然縮緊。
如此一張熟悉的臉，她又怎麼可能不認得？
這張臉是鶴迦的，聲音也是。
“小瀾，哥哥不希望你的來生還要揹負皇族的責任，如果可以，哥哥希望你快快樂樂地做自己，平凡而又普通地活過一生，也是極好的。”
哥哥……
這個久遠的詞，又將夜挽瀾拉入了回憶之中。
流落在宮外的那段時間，他們隱姓埋名，四處奔波，她便一直叫鶴迦哥哥。
等回到宮中，兩人也各司其職，她便稱他爲王兄。
“只是恐怕……哥哥的這個想法很難實現，小瀾，你註定是不平凡的，父皇說過，你的未來註定是孤獨的，因爲最強者，只有一個。”
“哥哥想，即便在另外一個世界，你也是強者，又怎甘掩蓋住自己的光輝？那麼，就按照你心中所想去做。”
夜挽瀾怔怔地看着這張臉。
即便是幻化出來的，可她也感受到了來自於血脈中的情感涌動。
鶴迦瞭解她，卻又心疼她。
“只要是你做的事情，那就是對的，不必爲過去的事情困擾，你的人生，要一直向前看，或許終有一天，哥哥會和你再見面的。”
“到那個時候，哥哥一定會爲你感到驕傲。”
聲音到此結束，夜挽瀾面前的這張臉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隨後化爲了光芒點點，星辰萬千。
夜挽瀾猛地擡頭，臉上又有淚水滑落：“王兄，不！”
她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沒有抓到，只觸碰到了一團空氣。
“時間到了，公主殿下！”光芒中，蓬萊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曳影劍就在山顛，用您的鮮血即可開啓陣法，取得兵器——”
“未來或有大劫，老夫已無力得見，神州大陸，就拜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