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不信了，親生母親就在眼前，夜挽瀾還能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避而不見。
“……”
這句話一出，整個林家老宅都安靜了下來。
林微蘭收了笑，目光冰冷地掃向康老夫人。
縱然她被逐出了本家，可在四十多年前，她也是雲京林家最出色的核心子弟之一。
康老夫人是出身內宅的普通人，自然無法抵擋住林微蘭這一眼。
她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心中大駭。
林家一個分家之人，怎麼會有如此氣勢？！
林微蘭冷冷地說：“無關之人，離開林家。”
“瞧您說的，怎麼會是無關之人？”康老爺子也走了進來，“清弦和慕楓這倆孩子一直在外出差，好不容易在今年的最後一天回來了，我們當然要帶他們過來和孩子見面。”
夜挽瀾緩緩地擡頭，和站在門口的祝清弦目光交匯了。
祝清弦一向淡然平靜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爲“驚愕”情緒，甚至連表情都隱隱碎裂了開來。
她完全沒有想到，在這裡會見到……
相比較之下，夜挽瀾的神色就要沉穩許多，眉眼依然是淡淡的。
兩人的確有相似的地方。
祝清弦雖然已經四十多了，但看起來卻還不到三十歲，她站在夜挽瀾的對面，不像是一位母親，反倒像是長姐。
但夜挽瀾要更像林嘉言，她五官更加鋒利，眉眼間也隱隱有着一股銳氣，是一種凌厲的美。
祝清弦一時愣在原地，面色也一瞬間變得慘白。
幾秒後，她終於回過了神，一言不發地轉頭離開。
康老夫人怒聲：“攔住她！女兒就在眼前，她一個當媽的跑了是什麼意思？”
可有康慕楓在，保鏢也不敢真的去攔祝清弦。
“抱歉抱歉，老夫人，今天實在是對不住。”康慕楓朝着林微蘭鞠了一躬，“我們這就離開，打擾幾位了。”
林微蘭盯着他的臉，總覺得她在什麼地方見過康慕楓。
但她年紀大了，加上身體不好，近些年記憶也越來越差了。
康慕楓強行帶着康老夫人和康老爺子離開了林家老宅。
“媽，你太過分了！”康慕楓斥責道，“你要來林家，怎麼不一早說？”
“一早說？”康老夫人聞言，冷笑了一聲，“我若是一早說了，你們還會跟着來？”
康老爺子神色也十分難看：“慕楓，你們沒有留下後代，我和你媽已經退讓了，但既然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女兒了，爲什麼不帶回來？你當江城林家是雲京林家？”
“爸，媽，這件事情沒有可能。”康慕楓很強音，“你們也不用白費心思了，我和清弦都不會同意的。”
他沒再理睬兩人，跑上前去追祝清弦。
祝清弦的速度很快，幾分鐘的功夫已經走到了前面的人工湖。
“清弦，我也沒想到爸媽會突然帶着我們來林家。”康慕楓嘆氣，“要不然我們還是把事情告訴……”
“絕對不可以。”祝清弦猛地回過頭，聲音顫抖，“沒到時候，我們的任務也沒有結束，如果這個時候沒忍住，我們所有人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
康慕楓沉默了下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他們爲此已經努力了很久很久了，的確不能夠在這個時候失敗。
“可……”康慕楓輕輕地說，“可她似乎對你有很大的誤解，而且林家也對你……”
祝清弦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淡淡地說：“恨比愛長久，如果可以，讓她一直恨我吧。”
這個時代，總是需要一個罪人去揹負罵名。
她一無所有，當這個罪人，再合適不過了。
康慕楓動了動脣，良久，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拍了拍祝清弦的肩膀：“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那一天的。”
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之後，祝清弦纔開口：“我見老夫人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差了，我們這次出任務的時候，去海上找點藥吧。”
“林老夫人……”康慕楓神色黯然了幾分，“即便有藥，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四十多年前，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林微蘭還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是負責堅守住這個秘密以及任務的人，就會一直守護着。
否則，一旦秘密徹底泄露，整個世界都會萬劫不復。
**
林家老宅，餐廳裡。
氣氛有片刻的凝結。
“阿瀾，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別愣着，快吃啊。”林握瑜招呼，“今天跨年夜，允許已經成年的小朋友們喝一杯酒。”
林溫禮有些糾結地看着面前的一小杯酒：“媽，你覺得我喝酒會不會像爸一樣一杯倒？”
“不會。”許佩青說，“因爲我千杯不醉。”
聽到這句話，林溫禮放心地將這杯酒喝完，果然沒有任何感覺。
林懷瑾摸了摸頭，試探性地開口：“佩青，我想——”
許佩青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想上天？”
林懷瑾：“……”
他不想，他閉嘴。
除了林懷瑾什麼都不懂外，這頓飯吃的不少人心裡都五味成雜。
吃完飯後，夜挽瀾從頂層登上露臺，趴在欄杆上看星星。
腳步聲響起，一件外衣被披在了她的身上。
“還在爲今天的突發事情而難受麼？”晏聽風和她並肩而站，“如果有煩心的地方，可以說出來讓我聽聽。”
夜挽瀾擡頭看天，淡淡地說：“我有意識開始，的確沒有見過父親，她是陪在我身邊唯一的人。”
即便她是帶着記憶輪迴轉世之人，可在剛出生那會兒，因爲嬰兒的體質本就孱弱，她也無法違抗身體的本能反應。
至少在出生時的三天之內，她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
而等到她徹底睜眼看世界的時候，她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祝清弦。
那個時候，他們並不在江城，而是在神州內陸的一個小城市裡。
之後，祝清弦帶着她從一個城市前往另一個城市，每個城市所待的時間都沒有超過三個月。
她的記憶很深，短短不過五年的時間，她們輾轉了二十多個小城市不止。
而在最後的最後，祝清弦在某一天的早上不知所蹤，她被遺留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院長見她無父無母，便好心收留了她。
她並沒有拒絕留在孤兒院，到了法定年齡後，也開始上學讀書，韜光養晦，直到被林懷瑾找了回去。
夜挽瀾的眼神忽然微微一變，她喃喃：“像是在躲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這是她之前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居無定所，要麼是因爲沒有足夠的錢財，要麼就是因爲一個地方不能久居。
可在五歲之前，她的衣食住行都得到了很大的保障，祝清弦也從未苛待過她。
所以，只能是後者。
夜挽瀾眼睫垂下。
可是，又在躲什麼呢？
倘若她的猜測成真，難道，這件事情會和她的父親有關？
“或許她有苦衷，但小挽你也的確受到了傷害。”晏聽風笑了笑，“所以，你也不必再將所有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
夜挽瀾輕嘆了一聲：“我只是很好奇，十幾年前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林嘉言，如今是生是死？
是生的話，又在何處？
夜挽瀾搖了搖頭：“回去吧，一會兒叔叔又要擔心了。”
兩人下了頂層，林懷瑾果然一臉緊張地看着她：“阿瀾，沒事吧？”
夜挽瀾說：“叔叔，我沒事。”
“阿瀾，千萬別理康家那羣人。”林懷瑾怒氣衝衝，“還有你母親，既然她都不要你了，也改嫁了，那麼從此以後也和我們沒有關係！”
若非他輾轉多地終於找到了夜挽瀾，不知道她還要在外面流浪多久。
眼見着夜挽瀾越來越出色，康家倒是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想要獨享其成，門兒都沒有！
“叔叔放心，我不會離開林家的。”夜挽瀾笑，“我生在林家，自然一直在林家。”
“你也放心，叔叔和你奶奶都不會讓康家把你帶走的。”林懷瑾冷哼了一聲，“前些年幹什麼去了，要找你早就找了。”
“好了，叔叔。”夜挽瀾眉挑起，“一會兒有煙花看，我們去看煙花吧。”
林懷瑾笑眯眯：“好，我去把你弟弟叫上。”
新的一年在鐘聲敲響之際到來，江城燈火通明，煙花爆竹聲不止。
夜挽瀾睡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這一覺她又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精氣神才徹底恢復。
“挽瀾小姐，您醒了。”林管家笑，“溫禮少爺和沁沁小姐帶着老夫人出去散心了，一會兒就回來。”
夜挽瀾頷首：“不必管我，我也自己出去轉轉。”
第二波不速之客，則是這個時候到來的。
是一個很年輕的少女，年齡和夜挽瀾相仿。
“夜挽瀾是吧？你就是我那位大伯母的女兒？”少女將夜挽瀾掃視了一眼，語氣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我來是告訴你，就算我奶奶爺爺專程來找你，你也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你爸死了，你媽不要你，康家也不是收容孤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