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絃琴斷,劍折人亡。
這一日,劍聖謝臨淵和天音坊掌門相繼赴死。
……
光影消失,漆黑無聲。
所有的畫面結束在那把巨劍碎裂成片的那一剎那,頃刻間如潮水般褪去。
等到夜挽瀾眼前的空間再恢復了平靜的時候,她已經又回到了三百年後的天音坊總署中。
黑暗中,她能夠清晰地看見玉鸞簪發出的碧翠色微光。
夜挽瀾上前兩步,慢慢地蹲下來,將玉鸞簪拾起。
“嗚嗚嗚,太慘了,真的是太慘了。”青雲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麼會這麼慘啊,明明是一對有情人,爲什麼上天要這麼對他們!”
夜挽瀾沒有功夫理會青雲佩,她又拿出了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玉鸞簪上的灰塵。
灰塵散去,玉鸞簪露出了原本的顏色,光輝大亮。
她凝視着玉鸞簪,像是透過這枚首飾,就能夠看到林梵音的音容相貌。
“你……”玉鸞簪也終於看見了夜挽瀾,足足沉寂了有十幾秒,她失聲,“公、公主殿下?!”
那個愚蠢的玉佩沒有說謊,竟然……真的是公主殿下!
可永寧公主不是早早夭折了麼?
它記得它跟着林梵音去皇宮弔唁,也記得那一年,天下縞素,百官服喪。
永寧公主的故去,不僅對於寧朝是一個打擊,江湖民間也一樣。
她做出了太多太多的貢獻,以孱弱之軀,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寧昭宗承受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也在永寧公主去後兩年跟着離開了。
之後由年幼的永順帝繼位,靖安公主爲攝政王,讓項氏皇族繼續傳承下去。
“是我。”夜挽瀾低聲說,“你一直在這裡?”
玉鸞簪沒有回答,忍不住失聲痛哭:“公主殿下,要是那個時候您還在該有多好啊。”
作爲死物,它縱然有靈,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梵音和謝臨淵相繼死去卻無能爲力。
之後它又隨着林梵音一起沉入地下,後面的事情也無從得知了。
和青雲佩一樣,玉鸞簪在這裡靜靜地沉睡了上百年,直到考古隊的入駐。
神州並沒有滅,後繼有人,這是一個好消息。
可從這些考古人員的口中得知,寧朝覆滅了,現在的神州也不是古代,而是步入了高科技發展的現代。
玉鸞簪知道,這一切是很好很好的,正是林梵音所求的。
林梵音坦然赴死,爲的不就是神州還能有以後嗎?
可它還是控制不住地悲傷和心疼。
殉道者,總是會倒在黎明前的那一秒。
他們閉上眼的時候,卻連第一縷光都無法看到。
“不哭了。”夜挽瀾沉默了片刻,“可那個時候……就算我在,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連續兩次歷史回溯,她也從頭到尾觀看完畢。
無論是燕王鶴迦還是劍聖謝臨淵,當屬當世武功頂尖的那一批人了。
可便是他們,也不得不用出最後的殺招,用生命與敵人同歸於盡。
而前世的她,卻因爲無法凝聚內力,修煉不了高深的武功。
便是她在,真的就能夠抵擋住這些大軍嗎?
玉鸞簪抽抽噎噎:“我不知道,但音音說,公主殿下無所不能,這個世界上,沒有公主殿下解決不了的事情。”
永寧公主這四個字,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封號了。
是一種信仰。
彼時天下大疫,民不聊生,不少地方都有些堅持不下去了,可在得知永寧公主會來的時候,他們全部又打起了精神。
又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後,夜挽瀾聲音很輕:“很遺憾,我也想我是無所不能的,可哪裡我不是神,又豈會真的無所不能。”
“公主殿下,您可別說喪氣話。”青雲佩忙道,“您看,您都活過來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夜挽瀾稍稍一怔,忽而莞爾:“你倒是終於說對了一句話。”
生命,纔是最重要的。
沒了命,什麼也都沒有用了。
玉鸞簪喃喃:“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掌門和劍聖大人也不知道,似乎後世也沒能發現任何蹤跡。”
“嗯。”夜挽瀾淡淡地說,“三百年前的萬軍之戰,是目前的世界級未解之謎,因爲當時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勢力,有能力在七天之內攻破整個神州。”彼時,神州的國力當屬世界第一啊,神州之下,也只有北陸了。
可首先北陸和神州簽訂了友好條約,其次,以北陸的軍力,根本無法攻破鶴迦在西北設立的第一道防線。
敵人,會是誰?
夜挽瀾的眼眸微微一眯,思緒高速運轉着。
有人曾經說過,除去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即便剩下的那一個再令人不可思議,也絕對是真相。
既然整個世界都沒有這麼一個勢力,那麼,會不會有可能,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的時候,饒是夜挽瀾,心中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收回思緒:“玉鸞,梵音的屍骨,伱記得在什麼地方麼?”
“記得!”玉鸞簪急忙道,“公主殿下請往北走,我給您指路!”
“好。”夜挽瀾微微頷首,又靜默一瞬,“只是師兄……”
同樣是以生命爲代價擊殺敵人,與敵同歸於盡,但不同的是,謝臨淵將自己和劍聖之劍融爲了一體,人劍合一。
這一刻,他的肉身就消失了。
只有找到劍聖之劍的其他幾個部位,將其重新拼湊完整。
“劍聖大人對音音一往情深,只是……”玉鸞簪輕嘆了一聲,“他們二人的使命不同,又各自肩負着不同的責任,始終無法攜手共進。”
“我知道。”夜挽瀾笑容淡淡,“我們這個位置上,談不了兒女情長。”
如林梵音和謝臨淵,也如霍驚羽和水雲輕。
兒女情長在其他大事面前,總是要往後放的。
不是不能有私人感情,只是責任更加重要。
夜挽瀾也嘆了一聲,道:“走吧。”
**
與此同時,雲京,容家。
天空上斗轉星移,雲層變幻。
容家的太上長老正坐在河邊垂釣,但是魚鉤處並沒有放魚餌,而是空鉤。
突然間,容家太上長老霍然睜開雙眸,猛地擡頭看上天空,神色微微一變:“又是一顆命星升起?”
前一陣,他同晏聽風說,他在深夜觀星的時候,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燕王鶴迦和天音坊掌門林梵音的命星,居然新出現在了神州大地的軌道之中。
這根本就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
人死無法復生,何況是三百年前的古人?
但現在,他竟是又看見了第三顆冉冉升起的命星,同樣來自三百年前!
容家太上長老神情一肅,掐指算了幾下後,失聲脫口:“劍聖?!”
這第三顆命星,竟然屬於劍聖謝臨淵!
劍聖逍遙世間,也不問江湖大事,因此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太少太少了,就連寧朝當代人也對其瞭解甚少。
怎麼劍聖的命星,會在這個時候升起?
不僅升起了,還很快追上了燕王鶴迦和林梵音的命星。
容家太上長老神情凝重,一時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此事,必須要速速稟告樓主。”他摸了摸鬍子,自語喃喃,“樓主近些日子在鳳元,還有我容家的幾個小輩,那麼老夫也去一趟好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
翌日,早上。
薛教授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坐在了椅子上:“挽瀾啊,什麼事情,你把我們這麼一大早就叫起來?”
昨天晚上他在研究一段史料,凌晨三點才睡,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沈教授卻是道:“挽瀾這麼早叫我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三位教授,我深夜靜極思動,去了一趟天音坊總署,又有了新的發現。”夜挽瀾緩緩地說,“劍聖謝臨淵和天音坊掌門林梵音,乃是青梅竹馬,所以劍聖之劍的碎片纔會在天音坊被發現。”
薛教授瞬間清醒了,他猛地跳了起來,高聲:“什麼?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
晏聽風的神色也是一震。
他本就曾在前任劍聖謝樂遊門下學習了數年,他雖用的不是劍,但他的刀術卻全部來源於《天行九劍》這部劍法。
他當然見過謝臨淵,關係不能說很親近,但還算不錯。
可謝臨淵和林梵音的這段關係,他也是如今才知道。
然,青梅竹馬,覆水早已難收。
“是,青梅竹馬。”夜挽瀾淡淡地說,“我這麼早來找教授你們,是有東西,要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