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宋刻的流言是從軍營裡傳出去的沒錯,但是軍營裡的人都只敢猜測他們二人有關係。
許濘一個屁都不知道的外人怎麼能斷定她和宋刻真的關係不純?
這純屬污衊,放屁!
賈士安被紀芙噴了一臉唾沫,心裡真是嫌棄。“你急什麼,王上不是派我來查了嗎?”
此事要是真的,宋刻和紀芙都得下獄候審。
要是沒有的事,自然還紀芙一個公道。
她至於噴自己一臉唾沫嗎?
賈士安揪起一截袖子抹了抹臉道:“軍中已經安排了隨從去問詢都有那些流言在傳,大將軍再來同我解釋吧。”
紀芙捏緊了拳頭,要一個沒做過這件事的人去證明自己的清白,這不就是一種侮辱嗎?
許濘是驃騎大將軍,就算這次沒查出她和宋刻的問題,王上也不會對他過於苛責。
那混賬就是故意來噁心自己的!
這時賈士安又看着她道:“大將軍一介女子,能得王上提攜,特許你領兵打戰已是恩賜。大將軍可不要辜負王上一番希冀,在外也要注意行事的分寸!”
這話儼然已是在指她作風不檢。紀芙眉頭一皺。
平日裡談軍機要務的時間本就緊迫,她又還要練兵,能省下的時間自然是在晚上。
不在夜裡和宋刻談軍務在什麼時候談?
根本都是這羣人自己心裡齷蹉!
紀芙冷着一張臉,懶得和這羣爛人爭辯,掀開大帳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賈士安看着她,臉色霎時一沉。
心道,她什麼態度!
自己可是王上身邊的紅人,能出言提醒她一個婆娘兩句已經是恩賜,算天大的看得起她了。
紀芙竟然還敢給自己甩臭臉!
他看紀芙真的是欠教訓!
就仗着自己功勳卓絕,真以爲整個軍營裡都是她的天下了。
賈士安臉色一沉,甩着沉重的袖袍又背過了身去。
紀芙離開軍營,一路策馬來到了一處溪地,氣憤地踢開了腳邊一塊石頭。
圓滾滾的鵝卵石咕嚕嚕地滾到河裡,最後咚地一聲沉了下去。
她一個人在溪邊坐了半個時辰,死都想不明白在家國大難之前,怎麼還會有人爲了以及私利,可以挑起這些矛盾。
這些年有她征戰馬背,大業內部雖然安定了些,但邊境還是戰火四起。
百姓的安寧隨時可能再次被摧毀。
她以爲這種時候,應該有更多的像她一樣的能擔大任的人站出來守衛大業,而不是任由許濘這種人攪亂朝堂。
但現在看來,或許正是因爲像許濘這種不在乎大業生死的人多了,才導致大業陷入現在的困境。
多一個許濘這樣的人在高位,大業就多一刻不得安寧。
沒過多久,她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紀芙回頭一看,竟是宋刻!
紀芙一低頭問道:“你怎麼來了!”
宋刻翻身下馬,給紀芙拋過去一罈好酒:“聽士兵說你朝着這個方向來了,就過來碰碰運氣。”
紀芙看了眼手裡的酒罈子,乾淨精緻,封口上還寫了個夢字。這隻能是城裡那家稍遠的醉夢居里的玩意兒。
那家的酒是好,就是距離軍營太遠,去上一個來回都要花上足兩個時辰!
紀芙放下酒罈不悅道:“一整天不見你,就是跑去城裡買酒了?”
宋刻愣了愣。
從前只到她肩頭的少年如今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
但是看着被她隨手放到一邊的酒罈子,他還是像多年前在她面前做錯事情時一樣耷拉下了腦袋,喪氣地垂下了眼。
宋刻問道:“你不高興了?那我以後不去就是了。”
紀芙默了默,又道:“算了,今日你休沐,我沒心思管你。你要去買酒也沒錯。”
她就是心裡有火沒處發,剛好宋刻撞上了而已。
她轉過頭回望着溪澗,開始沉默下來。
宋刻連忙伸手到衣服裡掏了掏,在認真找什麼。
這時候紀芙突然說:“我們以後不要再經常見面了。營中接觸,也是能免則免吧。”
宋刻的身體一僵。
看着溪澗邊坐着的身影,他剛掏出衣服的釵子又悄悄地塞了回去。
他皺眉問道:“爲什麼?”
紀芙抿了抿脣。
“沒有爲什麼。這是爲你好。”
現在軍中流言蜚語已經那麼多了,他們要是再不保持距離,真有人會盯上他的。
許濘現在還只是給自己使絆子,要是以後他對宋刻也下手了怎麼辦?
賈士安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多少有幾分道理。
積毀可銷骨,要緊的還是疏遠她和宋刻之間的距離。
她不想宋刻爲大業做了那麼多事,最後還要落個被人指指點點,甚至可能被陷害的下場。
紀芙說道:“你的職位過幾天我會給你做調動,是平級調任,所以你不用擔心。”
宋刻薄脣一抿,猝然將溪邊的紀芙一把提了起來,看着她怒道:“誰在乎一個職位?老子說的是你要和和我保持距離的事!”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冷不丁地就要把他調走,不給個合適的理由,紀芙覺得自己說得過去嗎?
紀芙一愣,突然一招擒拿手,就把宋刻給按到了地上:“你跟誰老子呢?”
臭小子忘了自己是誰帶出來的兵了是不是!
跟誰叫囂呢?
宋刻:“……”
被紀芙按着,他的臉貼着石頭,幾乎不能動。
這個姿勢太屈辱了。
宋刻服軟:“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紀芙悻悻放開他,狠狠拍了她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腦門一下:“以後給我老實點,再敢在我面前自稱老子,腿都給你打斷!”
從軍之前多瘦弱文雅的一個少年,在軍營裡待了幾年怎麼就變成一個大老粗了!
宋刻摸着腦門問道:“那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爲什麼調我走?”
紀芙揹着手說道:“現在軍營裡有流言了。說我們關係不正當。”
宋刻怔了怔:“你都知道啦。”
看着他淡定的神情,紀芙眉頭一皺。
“你知道很久了?”
宋刻:“也就,兩三個月吧。時常聽見一些不好的東西。”
但是那些東西他都不當回事。別人的話他爲什麼要在乎。
紀芙默了默。
宋刻也是真能忍!
紀芙說道:“這些留言本來都不算什麼,但問題是這次許濘借題發揮,在王上面前參了我們一本,現在王上都已經派人來調查你我關係了!”
紀芙看了他一眼:“我不想你被捲進這些事情裡。”
宋刻不滿道:“王上怎麼那麼蠢,隨便什麼人的話都聽信!”
許濘是出了名的貪,不見整治那個人,反倒對阿芙嚴查。
王上的腦子不好使吧!
紀芙:“放肆,王上也是你我可以非議的?”
宋刻抿了抿脣,聰明優秀的君主他們纔想侍奉呢。一個愚蠢固執的帝王有什麼好伺候。
大業這麼多年混亂不堪,還不都是因爲王上無能,治不住四方百姓。
但這些話他不敢講,他怕被紀芙揍。
宋刻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那你覺得我們的關係不正當嗎?”
紀芙看向他,驀地揚起手裡的大巴掌:“你找抽是吧?”
她真是太散養宋刻了,讓他現在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他都敢說。
宋刻認真道:“既然你知道我們關係清白,那別人又怎麼能潑你我的髒水。一口唾沫而已,最後查不出什麼東西來,還不是他們自己丟臉。”
他可不怕別人亂傳什麼!
紀芙道:“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無中生有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實在是擔心宋刻!
宋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就放心吧,這世道要真是佞臣當道,大業還能活下去嗎?”
他低頭看着紀芙的眼睛說道:“我已經不是涼州那個遇事就驚慌失措的少年了,還能和當年一樣任人宰割嗎?”
他說過的,以後要由他來守護紀芙。
他又怎麼能讓紀芙在別人的眼底委曲求全呢?
“笑一個?”宋刻握住她的雙手,左右搖擺着撒嬌說道。
紀芙沒好氣地抽回手:“沒心情。”
宋刻又說:“阿芙!既然不是身邊人惹你不高興,那就不要爲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影響我們在一起時的心情了。你這樣不是在拿我撒氣嗎?”
他握住紀芙的手貼上自己的臉,同少年時一樣說道:“你就笑一笑嘛。我想看你笑的樣子。”
紀芙看着他猛男撒嬌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時候他還以爲賈士安只是來簡單巡查一番,並不覺得這會影響他和阿芙什麼。
卻不知道那是他和紀芙愈來愈遠的開始。
直到最後,也是他一步一步,親手將紀芙帶入深淵。
……
往事一片片在他腦海裡閃過,寬敞的市區公路上,墨辭書握緊了手裡的方向盤。
他的喉結滾了滾,低聲道:“跟你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簡漾看着車窗外倒退的樹影,失落道:“一個來不及說再見的朋友。”
她一直都覺得很可惜,她從沒來得及跟宋刻好好地道個別。
分別就猝不及防地來了。
在西風澗的那幾年,她一直都想和宋刻再見一面。
墨辭書:“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簡漾點了點頭。“很重要啊……”
聽到這個答案,墨辭書終於沒忍住,問道:“你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