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在悠茗軒做過周遊廚師, 也在忙時兼職了一下小二，我的表現絕對比那個人好上許多。我穩穩當當地託着托盤，禮貌地敲了兩下門, 故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說道：“各位大爺, 菜送來了。”
隨後, 裡面就有人爲我打開了門。我擡了擡頭, 打量了一下里面的佈局，廂房的門口正對着一張大圓飯桌，熟悉的臉龐毫無預警地躍入我的眼裡。
他坐在了最靠近門口的位置, 凌劍揚的左手邊，正低頭抿了一口茶。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我一下子有些失神, 但下一個瞬間便強迫着自己的靈魂歸位, 卻還是止不住有些顫抖。開門的兩個弟子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爲了掩飾, 故意表現得有些步步爲營，他們自然也就能將我不停打顫理解爲害怕了。
將托盤裡的菜放到桌子上，我退後兩步，鞠了個躬，說：“請慢慢享用。”
我不敢擡眼看他們, 一直都稍稍低着頭, 視線沒有落在任何一個人上, 卻能感覺到他們都在看着我。深呼吸兩下, 我轉身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
走到門口的時候, 凌劍揚發話：“等一下。”
站在門口的兩個弟子立刻就住了我的去路。我嚇了一跳，如同驚弓之鳥一樣, 猛地退了兩大步，差點就撞在了桌子上。微微側過頭，正好看見凌蕭狂皺眉，一雙攝人心魂的狼眼睛盯着我看。我一驚，不敢太多地看他，便連忙移開視線，轉身面向凌劍揚，思考着要不要跪下去。
掙扎許久，我還是堅持“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原則，改爲了大幅度地彎下了腰：“不、不知大爺有何吩咐。”
“將你們的老闆叫來。”
“是、是！”我應着，一邊向後退出房間。
門“砰”地一下關上了，我撫着心臟，全身虛脫。我並不是因爲害怕他們而緊張，而是因爲見到了凌蕭狂而緊張非常。
多久了？
大概也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吧，我沒有見到他，已經這麼久了。
想起他送我回時鳴幫前的那一天，我什麼都看不見，聽不着，說不了話，就是連最後的道別都做不到，別說是見他。然後就是沐颯旻帶兵攻擊時鳴幫的那一次，雖然沒有正式確定，但我堅信，那天抱着我的弟子，一定就是他。只可惜那一天，他帶着□□，我依舊還是沒有見到他。
然後，半年過去，到了今天，前一刻，我終於再次看到了他原本的模樣。
雖然還沒有看得太清楚，但我覺得他好像有點變了，至於是哪裡變了，我又說不出來。怎麼說都大半年了，有些改變，也是很正常的。
大半年後，凌蕭狂，我見到你了，用自己的眼睛。
我激動得有了流淚的衝動，只是現在並不是哭的時候，我還要去給凌劍揚找老闆。我好不容易纔發現了那個胖女人的身影，傳達了凌劍揚的意思，她有些驚慌地點頭，要我跟着她到房裡面去。我很樂意，事關我又有點想聽聽他們會說些什麼，我對那塊玉沒有興趣，但是我對他們亂成一團有興趣。
況且，凌蕭狂在裡面。
我低着頭跟在她後面，眼睛還是不敢亂瞄，注視着地板動都不敢動。凌劍揚跟那老闆娘寒暄了幾句話之後，便直入主題。
“聽說，有個客人寄售了一塊神玉，不知可否讓我們開開眼界。”
老闆娘支支吾吾了許久，還是說道：“這個，對不起，這位大爺，賣家規定說不到時候就不能讓任何人看見，這……在下也很難做。”
“那可以告訴我，賣家是哪位？”
“那位公子也說不能透露。”
當然不可能透露，萬一有人劫他，他可怎麼辦，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想到這一點。
凌劍揚聞言再沒有說話，廂房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點沉重壓抑，一分一秒似乎都過得特別慢。偷偷擡起眼皮看那位老闆娘，她大氣都不敢出，額頭上早已大汗淋漓。我默默在心中可憐她，想着無論什麼時候還是要練練身手防防身才是保險。
收回視線的時候，目光正好撞上了凌蕭狂的。我心虛不已，趕緊躲開，就裝作沒有看見。余光中，我看見凌蕭狂到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隨後用力一拍桌子。老闆娘嚇得立刻“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猶豫了一下，也跟着慢慢地跪了下去。
時勢所逼啊，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老闆娘口中念着“放我一條生路”，磕着頭，但始終沒有打算屈服在這樣的淫威之下，將那位賣主供出來，還是有些義氣。我覺得她還算是一個好人，凌劍揚他們這樣根本就是惡霸行爲，便想着開口幫忙，誰知我還沒有開口，就有人過來架住了我，也有人將老闆娘架起來了。
凌劍揚站了起來，踱步到了老闆娘的面前，眯着眼說道：“挺嘴硬的嘛。”
老闆娘被嚇得不行，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妝都哭花了。
“老闆有錯，身爲下級應該代爲受罰，你說對嗎？”凌劍揚轉頭看向我。
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他那該死的臉。
這是什麼歪理啊！
喂，等一下，老闆娘你點什麼頭啊！
“嘴硬嘛，那就掌嘴。”
我被他的話嚇得心驚動魄，先不說那樣會痛，就說我這時候戴着面具，打幾下不就穿幫了！我使勁地搖頭，說道：“大爺，你打我也沒有用啊，你這樣做不就是想知道賣主嗎，在下我可不知道。你打我，對老闆娘一點威嚇作用都沒有，也只是浪費力氣而已！”我實行你不仁我不義，老闆娘你剛纔點頭，我可要回敬你！
“真是個不忠心的東西。”
凌劍揚伸腳踢了我的大腿一下，痛得我快要抽筋，心中怒火一起，便開始掙扎。掙扎當中，有人抓了我的臉一下，我心中一凜，立刻停在原地不敢動了。沒有鏡子，我無法得知現在我的臉變成什麼樣了，能夠確定的，就只有他們都用古怪的神情看着我。
我心中暗叫不好，隨時準備着行動。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突然凌蕭狂發了話，這麼久了，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他的聲音依舊帶着隱隱的涼氣，看似平淡實則內藏尖銳的冰。明知道不是時候，我還是有些沉醉。就看在我與他久別重逢的份上，原諒我了吧。
“把那個人放下來。”他用下巴點了點我。
駕着我的人立刻就鬆了手，我猝不及防，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我忍住用手去摸臉的衝動，看着凌蕭狂一步一步走近我。他盯着我看，而我則被他的眼睛緊緊地吸住，無法移開。同時，我的心也因此而砰砰亂跳，毫無規律，導致呼吸無法暢順，臉開始發熱。
這一串連鎖反應自然不能夠表現出來，我的通紅的臉也因爲面具的關係，沒有任何人見到。
他停在了我的面前，稍稍彎下腰。我坐在地上，擡着臉，他的臉正好停在了我的正上方不遠處，氣息都噴在了我的臉上。我的耳朵也開始發燙，只是耳朵沒有遮掩，他們一定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
隨後，凌蕭狂擡起了手，沿着面具的邊緣摸了一圈。
我確信他一定摸到了，他一定已經知道了我戴着□□。但是他沒有撕開，甚至還仔細地將已然有些鬆動的邊緣壓好。視線在我臉部周圍繞了一圈之後，他擡起狼眼睛，直視着我的，裡面有笑意也有些責備的意思。
我呆呆地與他對望，什麼反應都給不出來，只是張了張嘴。過了一陣子，事實上只過了兩秒鐘左右，他的嘴角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隨後迅速恢復了之前的面無表情，直起腰來，轉身對凌劍揚搖了搖頭。
我成功捕捉到了他那一閃而逝的微笑，差點就因此而背過氣去，頭暈目眩。
沒辦法，久未見面，他的笑容對我來說，實在是衝擊太大。
“把她帶走。”
“不要啊大爺，不要！”
一陣喧鬧過後，廂房裡重新進入了寂靜，只有外面競價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