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轉醒之後, 首先感覺到的是搖搖晃晃的感覺。很明顯,我睡在了一輛鞍車上,而且這輛鞍車走得很慢。
他們爲什麼不叫醒我, 又要去哪裡了?
這個疑問一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隨後我就想起了什麼, 在心底裡苦笑了幾聲。
毫無疑問, 鞍車的目的地自然是時鳴幫的總舵。
沒有錯, 凌蕭狂已經將我送走了,連告別都沒有,也不問我意見, 自作主張地將我送走了。我心裡發苦,舌頭上似乎還殘留着苦澀的藥味。我睜開眼睛, 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楚、楚皓?!”我驚喜萬分。
難道是我想多了, 凌蕭狂根本就沒有打算送我走?
我立刻撐起身子, 左右看了看,沒有凌蕭狂的身影。
在趕車?
我想都不想就站了起來, 打算去看看,卻被楚皓拉住了手腕。
“不要找了,少莊主不在這裡。”
他的話將我的全部希望與幻想擊碎,我有些頹廢地坐下,心緒複雜得說不出話來。楚皓似乎能夠明白我的心情, 坐在我的旁邊, 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我擡頭看了他一眼, 硬擠了一個微笑給他。
“不要勉強自己, 是不開心的話就說出來, 我一定支持你。”
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真想不到, 你就是陸緋狂。”
“我也是啊,當時我也很震驚。”我想着想着,還真的笑了出來,“我真會選啊。”
楚皓看見我笑也跟着苦笑了一下,接着又摸了摸我的手,問道:“冷不冷?”
冷啊,當然冷,一直都沒有停過。要不然,凌蕭狂也不會選擇將我送回去了吧。
“你怎麼會在這裡?”
“少莊主要我跟着你回去。”楚皓見我沒有回答,也不再問,直接就拿了件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因爲我不會武功,又是治療師,所以時鳴幫會讓我跟着你的可能性最大,就要我陪你了。”
他是怕我一個人會覺得害怕什麼的吧。凌蕭狂,我寧願你不這麼好。
我沒有接話,自顧自地想着凌蕭狂。楚皓見了又拍了兩下我的背,說道:“你不要怪他,他也是爲了你好。”
“我當然知道,放心吧,我沒有想不通的地方。”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就怕你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我望着窗外的風景沉思,楚皓知道我沒有想太多之後也就不再說話了,給了我一個機會好好靜一下,梳理現在的事情還有自己的想法。回到時鳴幫之後,我應該怎麼辦,解毒之後又應該怎麼辦,如果時鳴幫裡面沒有那兩種藥材又要怎麼打算。
“對了,其實我的身體,怎麼樣了?”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問過楚皓這個問題,是因爲其實我也有害怕,我害怕楚皓會給我很不好的答案,我會無法安心留在凌蕭狂身邊,所以始終忍着沒有詢問,想着留些幻想的餘地給自己。只不過此時此刻,這些幻想已經不再需要了,我自然也就要掌握好自己的一切情況。
“嗯,你終於問我了,你知道我等了很久了嗎?”
我低頭笑了笑,又說道:“說吧,全部都說出來,我可是很堅強的。”
“那些嗜睡發冷的併發症我就不說了,就說你毒發的時候就足夠可怕了。”楚皓終於找到了抒發的機會,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第一句就已經說得感慨萬分。可惜我沒這個時間聽他抒發感想,事關我又開始有點睏意,必須要儘快讓楚皓將事情說完:“哪裡來這麼多廢話……直入主題。”我真的越來越沒用了,多說幾句話就開始喘氣了。
“唉,你昏迷了什麼都不知道。”楚皓皺眉搖頭,“你毒發的時候整個人都冰涼冰涼的,又不動。特別是最近幾次,什麼心跳呼吸都幾乎沒有了。”
我有些驚訝。我真沒有想到,我昏迷時明明看見的是一片火光熊熊,這麼駭人驚魂的畫面,感覺身體像是被火燒着了一樣灼熱難受,呼吸心跳都急促不堪。但在別人看來,我卻像是死掉一樣,渾身冰冷,一動不動。我終於有點理解爲什麼凌蕭狂他們會這麼緊張了,在他們眼中,我擺明就像是下一秒就會死掉的人。
“最最要緊的是,最後這兩次,你……”楚皓頓了一頓,似乎是在思考應不應該說出來,見我對他點了點頭,他才繼續說道,“有些血從你的嘴裡,鼻子裡還有耳朵裡流出來,嚇得我們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
原來,我已經走到了接近“七竅流血”的地步了,我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我都已經到達了一定的境界了。
只是楚皓看不得我在這個時候笑,“嘖”了一聲,帶着些許怒意地喊道:“喂,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難怪少莊主會這麼不安心,完全就是因爲你這個無所謂的態度!你知不知道,這幾次毒發少莊主看着你是有多麼痛苦啊!”
我被他罵得愣了一愣,因爲我的態度,所以凌蕭狂才這麼不安心?
看見我有些疑惑的眼光,楚皓抓了兩下頭髮,怒道:“你睡了幾天,他就守了幾天,幾乎是不吃不睡,寸步不離,就是害怕你會突然就死掉了。我之前還不明白爲什麼,現在我總算是清楚了,你這麼不在意啊,怎麼看都像是隨時不想活下去,甩手走掉的人!”
我總是壓抑着心中的恐懼,表現得不在意,反而讓凌蕭狂不放心?
不,不,我的本意完全不是這樣的,我這樣做只是不想他太擔心,我只是想用行動告訴他我不會死,怎麼卻是反效果?
“難道我要每天都愁眉苦臉地哀怨不想死嗎?”我完全不能理解,“我……我的想法……”我突然就說不出話來,有口氣接不上去,我努力地深呼吸,好不容易纔順好了差點就斷了的呼吸。
楚皓被我嚇了一跳,怒意立刻就拋到了九霄雲外,順着我的背說:“好了好了,不跟你吵了,你還是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
我實在是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便不甘心的點了點頭,倚在了椅背上閉目養神。
我一直的做法,是錯的嗎?
如果我沒有表現出不在意的態度,凌蕭狂就不會如此痛苦嗎?
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就是我自己。
凌蕭狂,凌蕭狂,其實我一直都不想死,我更加從來就沒有想過就這樣去死。
我很想這樣說,只可惜,我沒有這個機會告訴他了。
一覺之後,我便睡在了柔軟的牀上。我知道,我已經到達了時鳴幫,這間大概就是陸緋狂的房間。我躺在那裡很久都沒有動,因爲我有些遲疑,怕房間裡面有人,當他們發現我醒來之後,我不知道應該以什麼身份,什麼心態來面對那些或許素未謀面的人。
過了很久,我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準備,坐了起來。
房間裡其實一個人都沒有。
我有些泄氣,準備好的各種臺詞也派不上用場。我低頭在牀邊找鞋,此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我認得,是鶴唳的聲音。
“幫主,您醒了嗎?”
幫主。
這個稱呼令我萬分反感,因爲這令我感受到無限的壓力。我並不是陸緋狂,我實在是不願意承受這樣的壓力。一直以來,時鳴幫的傳聞聽了很多。在我的認知裡面,時鳴幫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現在內外都動盪不已,我此時回來,簡直就是將一堆煩惱倒進我的腦子裡面。
所以,我並不打算對時鳴幫負責。
我不是陸緋狂,我只是在她已死的時候恰好用了她的身體,沒有搶,沒有佔,怎麼說我也沒有責任去爲她的身體繼續苦苦維持時鳴幫。
或者你會覺得我是不負責任,但我只認爲自己不是什麼好心腸的聖母。
打定主意,我回道:“我醒了。”
鶴唳果然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套衣服,恭恭敬敬地說:“有什麼吩咐嗎?”
“我要見楚皓。”
“二小姐將藥交給他了,現在他正在處理藥材。”
“二小姐?”
真正的陸緋舞嗎?爲什麼要這樣稱呼?
“二小姐大概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鶴唳話音未落,門外便已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姐姐,姐姐。”
這個聲音,怎麼會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