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見過三師兄。”
姜山抖了抖身上灰塵,起身朝文昌帝君行禮道。
“師弟客氣。”文昌帝君當即還禮,看着姜山道,“我曾設想過幾次與師弟見面的場景,卻不曾想今日天公作美,讓你我兄弟在師尊道場相見。”
“我是從未想到三師兄會是文昌帝君,不過知曉師兄是文昌帝君,那我有一惑,不知師兄可否爲我解答?”姜山道。
“只要不是關於五師弟的事情,我都可以答覆。”文昌帝君笑道。
“師兄,你我如今雖立場各異,但君子和而不同,該是君子之爭纔是。”姜山埋怨道。
“師弟,你我今日雖是初見,但你確定你與君子有關?”文昌帝君面色頗爲古怪地看着姜山道。
“君子以直報怨,君子恩怨分明,九世之仇猶可報也,我當爲君子。”姜山理直氣壯道。
“師弟若是這麼理解的話,那大概是吧。若是在方寸山裡,和你爭鬥,想必歡快。但可惜三界之爭,爾虞我詐,絕非君子之爭。我敬孔聖,更知孟聖捨生而取義也。本心不改,但若要做事,單靠君子手段不可。”文昌帝君道。
“好,那就不問五師兄的事,問三師兄的事總可以吧。三師兄,我不知文昌是你,但文昌帝君之名,我卻知曉。師兄當年行天庭律法,大公無私,無視勾陳之意,斬殺天將數十人,爲何現在會投入北斗麾下?”姜山道。
“因爲文曲。當年我位列仙班,一心想要濟世安民,挽狂瀾,救三界,卻發現三界比我想的還要污濁,哪怕我所爲合天條,順萬民,但若是不合別人的心意,便無法推行下去。有人和我說,救人先救仙,仙不飽,人何以存?所以藏污納垢,賄賂盛行,我一怒殺人。不過即便如此,我也非一個朋友未交。文曲爲我至交,他被你毀了肉身,被迫轉世之後,便舉薦我來替他。”文昌帝君道。
“所以當年是文曲幫着師兄離開天界的。”姜山道。
“不錯,當年離開天界,確有他的一份功勞。也因此之後,我雖不在三界,仍常有聯繫。最後認識了紫微帝君,他親自來請,折節下交,有古之聖賢之風。”文昌帝君道。
“可師兄要的太平盛世,紫微給得了嗎?若非他們治理得差,這三界不至於如此。”姜山道。
“我與帝君談過,我覺得他給得了。如今三界紛亂,但若不曾出現玉帝這個變數的話,紫微大帝計劃怕是都能成功。到時,雖然北斗一系依舊高居,但這三界的權貴怕都將被清理一遍,四御之中,后土娘娘退居幕後,南極長生大帝只留尊位,妖皇授首,上古神族也能安定。”文昌帝君緩緩說道。
“師兄,你修行的真是儒家?我怎麼感覺這麼像法家啊?”姜山疑惑道,法家學說就是認爲貴族太多,亂搞事情,強調限制貴族,增加君主的權威。
“大道相通,不以誰家爲先。天魔在外,三界經不起太多的爭鬥,我只是想讓三界儘快的平定下來而已。而和紫微相比,玉帝的優勢並不大。他離開三界太久,根基太淺,若是他上位,必定對紫微一系進行清洗,只會更加劇三界的損傷。”文昌帝君道。
“所以爲了三界的穩定,爲了九州的安寧,玉帝該讓位?可師兄,這個位子本來是玉帝的呀。”姜山道。
“這位置本來是帝俊,之前是他。所謂三界之主,神通廣大者居之。”文昌帝君道。
“所謂三界之主,神通廣大者居之。師兄好見識,若從大局考慮,當如此。”姜山忽然道。
“師弟也認同?”文昌帝君驚訝道,萬沒想到姜山竟然會認可他。
“自然,若爲三界,拋頭顱,灑熱血,都是應當的。”姜山一臉正氣道。
“那師弟可要棄暗投明?”文昌帝君有些不信道,不過假如姜山真的背棄玉帝,哪怕是個陰謀,但配合他們做些事情,也足夠讓他們做很多事了。
“自然,不過我有個疑惑,想要請師兄解答。”姜山道。
“儘管說來。”文昌帝君暗暗留神,面上依舊隨意道。
“那就是師兄相助紫微是爲了大局考慮,那麼爲了這個大局,玉帝他不甘犧牲,他投靠了波旬,和天魔同流合污怎麼辦?這三界能與他比肩的,拋開道祖,只有鬥姆元君與我們師尊。這樣的大能,他不甘怎麼辦?爲了大局,紫微大帝是要做出什麼犧牲嗎?”姜山道。
“玉帝身爲三界大仙,豈可與天魔同流合污?”文昌帝君道,“再者,你若是這般說,那被玉帝逼迫,鬥姆元君他們也會和天魔勾結。”
“是啊,可是玉帝和小弟一樣,都沒什麼道德啊,我們不會從大局考慮啊。而師兄你要爲大局考慮的呀。”姜山道。
文昌帝君愣愣地看着自家這個第一次見的師弟,雖然一早就知道他不要臉,但這麼不要臉,還是第一次看到。
是誰前一刻還在說是君子的。
這就是君子了?
哪家君子沒有道德?
“師兄,從大局考慮,你要想想怎麼安撫好玉帝啊,不然壞了大局怎麼辦?”姜山語重心長道。
從大局考慮,是所有政治生物,都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最體現強弱的存在。
你強,哪怕你無理,你也是大局。
你弱,哪怕你有理,可爲了大局,你要吃虧。
“師弟,胡攪蠻纏的功夫,爲兄領教了。”文昌帝君道。
“師兄客氣,我們又不是在論道,只是閒聊罷了。不過其實,這也是我的猜測罷了,畢竟玉帝和我還是不同的,小弟是沒有臉皮的,但玉帝乃是三界之主,有大魄力,大格局,他思慮要比小弟長遠。所以我回去與他說,他或許會爲了大局,主動捨棄三界之主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姜山道。
文昌帝君看着姜山,他是半點不信姜山的話,這完全不可能。
“只是這又有一個疑惑,師兄可以替我解答嗎?”姜山道。
“你說。”文昌帝君看着姜山,只覺得有些頭皮發麻,這個師弟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正經的意味。
“好,師兄,你說假如大天尊真的同意了,那怎麼辦呢?”姜山道。
“他同意了,便能將一場干戈化作無形,減少三界有生力量的損耗,最大限度地集中力量抗擊域外天魔。”文昌帝君道,雖然這是夢,但假如玉帝同意了,那對文昌帝君,甚至對整個北斗一系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問題來了,一個神通廣大,堪稱三界第一強者的大天尊,又有寬闊胸懷,磊落胸襟,博愛蒼生,這樣的人,他不成爲大天尊,還要把天尊之位讓出來,這合理嗎?好人就應該被人拿着槍指着嗎?他是好人,他就活該吃虧嗎?善惡無報,乾坤有私,這應該嗎?若是如此,還要管什麼善惡嗎?”姜山問道。
文昌帝君心神猛地一顫,開始思索起姜山的話來,的確,假如玉帝真的肯讓位的話,那這樣的大天尊,豈非是最合適的三界之主?
不對,他根基太淺,想要成功即位,成爲三界之主的概率太低。
對三界的損傷太大。
可,他若不肯退,對三界損失也大。
那他是退還是不退?
文昌帝君,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半晌,文昌帝君才苦笑道:“可惜當年師弟去半步多時,我不知曉,否則你我今日站在一起,而非立場對立的話,必是我之大幸,三界大幸。”
“當年若是知道師兄和北斗一系有關的話,我或許真的可以上天,實現當年位列仙班的願望,成功上岸。但當年半步多之事,也算天定。我必殺武昭,所以和北斗一系必然結仇。說來也多謝師兄當年沒有告發我。”姜山道。
想當年,姜山在半步多裡,斬武英,殺武昭,惹怒整個北斗星系,當時菩提祖師爲了自保,直接讓所有弟子傳播姜山是太上老君弟子的假消息。
也因此姜山所有師兄都認得姜山。
當年,文昌帝君如果配合北斗的話,以他當年二品的實力還真堪憂。“你我同門,何需如此客氣?何況武昭確實該殺,武英雖受武昭拖累,但也確實不法,也該殺。只是若當年我一早知你,便提前與你商議,讓武昭死得和你沒有關係。”文昌帝君道。
“武昭可是紫微至親。”姜山道。
“侄兒,又非親兒。當年北斗追殺師弟,是師弟做的太明顯,也是覺得師弟無足輕重,但若是讓武昭換個死法的話,效果便不同。”文昌帝君道。
他是支持紫微,但他是臣,又非奴。
他踐行自身之道,若是覺得紫微行事不當,他有能力的話,甚至不介意行伊尹霍光之事。
姜山微訝,不曾想能從文昌帝君口中聽到這個,卻道:“的確,人和人的價值不同,當年我也太年輕了。不過話是如此,但假若重來一回的話,我可能還是選擇如今的生活。偷偷摸摸殺戮,待事發後,死的不就是我?要麼不做,要做就做乾淨。這是師尊的親自教誨。”
“要做乾淨,那就是滅了北斗一系,師弟,你覺得你真做得到嗎?這怕是師尊都做不到。”文昌帝君道。
“師尊從來都不覺得他可以拯救三界,師兄你爲什麼要執着於拯救三界的理想呢?難道師兄覺得你比師尊強?”姜山道。
文昌帝君聞言哂笑一聲,道:“是我糊塗,今日來見師尊,能見到師弟,實乃幸事。君子和而不同,師弟雖然是個特殊的君子,但你我之間的確和而不同,可惜無法同行,只能對立。但人這一生,能有幸有個對手,也是生平快事。”
“那不如就用四瀆龍族的歸屬,打個賭吧。看誰能掌握四瀆龍族,若是師兄勝了,那我從此退隱三界,不再主動與北斗一系爲敵,而若是師兄輸了,那麼還請師兄棄暗投明,支持玉帝。”姜山道。
“你確定要和我賭?”文昌帝君看着姜山,“你數年不出,怕是對如今四瀆的情況知曉的都不多。而且你也不知曉你五師兄,這個賭局,怎麼看都是我有優勢。”
“所以,纔要和師兄你賭一賭啊。畢竟我實在不想同門相殘,方寸山的神通絕不是用在自己人手上的。”姜山正色道。
文昌帝君聞言,面色又有動容,道:“好,師弟豪情,爲兄自然不會落於人後。此番若是四瀆龍族歸在師弟手中,爲兄束手就擒,從此唯師弟馬首是瞻,但若是師弟敗了,也請師弟從此退出天庭之爭。”
“好。”
姜山伸出手掌,文昌帝君同樣伸出手掌,三下擊掌,確立承諾。
“黃河尚有事,爲兄先行一步,待師弟到來。”文昌帝君同姜山行禮道。
“師兄一路走好。”姜山抱拳道。
文昌帝君面露微笑,這個師弟雖然不拘一格,但他看得出來,是個重情重義的,可惜了,沒有早一點認識,如今成了對手,而不是朋友。
不過,即便如此,也是個可敬的對手。
文昌帝君心下敬佩,但方纔轉過身來,就感覺到背後一股強大的力量襲來,文昌帝君面色猛地一變,身上一股乳白色的浩然正氣涌動,好似天地之力,堅不可摧,鬼神辟易,猛地回頭,卻見着姜山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根棍子,正朝着他的後腦打來,雙眼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們方纔不是做好了約定了嗎?
你就趁着我轉頭離開的時候,給我一悶棍?
文昌帝君滿是不可思議,但旋即神通涌動,雖然是始料不及,但他的修爲放在這裡,他就不信,姜山可以一棍打倒他。
“砰~”
一聲巨響,文昌帝君周身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浩然正氣在姜山一棍之下,好似泡沫一般碎裂開去,全然無法阻擋半點力量。
一棍而下,強如文昌帝君也元神一顫,之後便眼前一片黑暗,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只是昏迷之前,滿心滿眼的不甘,更有無窮的困惑。
小師弟怎麼會這麼強?
一棍打暈我?
這就算是二師兄也做不到,只有大師兄可以。
可大師兄已入混元,三界真正大能的實力,而小師弟才修煉多久,總不會也入混元吧?
“師兄啊,你真的是修煉儒家神通,修煉的太天真了嗎?方寸山的傳統、妙法你是一點都沒有學到啊。這既然開始了,那你我就是對手,你是怎麼敢這麼放心地把後背交給我的呢?哪有人背對對手的時候,不穿盔甲,不戴頭盔的呢?”姜山提着混鐵棍,看着昏迷的文昌帝君,恨鐵不成鋼一般地搖了搖頭。
然後,姜山迅速低下頭,雙手在文昌帝君身上摸索,關於五師兄的事情,姜山是幾乎完全不知道。
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似乎很好美色。
可這對龍族來說,實在不是什麼特點啊。
如果他不近女色的話,那還能是個很明顯的特點。
而菩提祖師不肯說,姜山一時找不到其餘人的情況下,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線索不是,所以只要打暈了文昌帝君,姜山就能多少得到些消息。
至於之前說那麼多話,一方面是姜山真的好奇,另一方面就是在準備了。
雖然現在姜山已經入了混元,文昌帝君還是一品,但面對自己的師兄,姜山是從來不會有任何一點的大意的。
畢竟方寸出品,必是精品。
像他二師兄善遊步,號稱在四御面前都能逃跑。
這個三師兄,姜山也是小心再小心,務求一擊必中。
好在,和他大師兄、二師兄相比,這個三師兄要天真一些。
有理想的青年啊。
單純。
哪有人出門不戴頭盔的呢?
方寸山裡,菩提祖師看到這一幕,面上神情頗爲微妙,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修爲入了真流,也還是這般性子。
下黑手的時候,真的是半點不會猶豫。
只是,什麼叫做智昌一點方寸山的傳統、妙法都沒有學到?
你在我方寸山百年,我教你的是這些嗎?
胡說八道,污我門風。
菩提祖師心中大聲斥責,但看着快被姜山扒光了衣服的文昌帝君,又搖了搖頭。
話又說回來,智昌是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
竟然一點都沒有防着海山?
這還是他方寸山出來的嗎?
挨這一悶棍不吃虧。
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