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張小強的講述,艾自由回憶起初見花凌的那天。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晚上。
雨下得不是很大,雨點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傘面,艾自由撐着一把粉底白花的摺疊傘,慢悠悠地踏在校園內的柏油路上,伸長了脖子看着那些寢室樓側面的數字。
“12......13......14”她在嘴裡輕聲唸叨着,終於她發現寫有“14號樓”的牌子。就是這裡了,她快步拐進14號樓,甩了甩傘,走進暗幽幽的走廊。
瞬時間,一股怪味兒飄進她的鼻孔,那是一種腐爛潮溼的味道。鼻子敏感的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這時迎面走來三五個男生,看不清模樣,感覺像是大三或大四的學長,他們手裡提着浴筐和被塞得鼓鼓的塑料袋,表情怪異地看向她。
爲首的一位學長停住腳步,喊住艾自由:“喂!同學,你找誰呀?”
“104,請問104室在哪?”
那位學長很熱情地把位置指給她,不等她道謝,便向門口的同伴走去。背後隱約聽到那羣男生的調侃聲。
其中一個男生問:“又是104室,已經是今天第二個啦,哪位兄弟這麼有豔福啊?”
“別瞎猜!104是學校給社團分配的房間,誒?我說,你的腦袋瓜裡怎麼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шωш◆тт kдn◆C〇
是剛纔那位爲她指路的好心學長的聲音,她只記得他的聲音如樂器般好聽,卻不記得他的樣貌。如果光憑耳朵就可以戀愛的話,那麼再讓她聽一次,她估計會愛上他了。
但是,那位學長卻沒再開口說話。眼巴巴地看着他漸漸遠去,艾自由的心一點點下沉,“回頭啊......回頭啊......”她祈禱着,如果他真的回頭,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她都義無反顧衝過去。
“同學,麻煩讓一讓!”又一羣男生走過來。
艾自由這時才發現自己正堵在走廊中間,使本來就不寬敞的走廊更加狹窄,嚴重影響了那羣人的行進速度。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向104室走去。
艾自由剛剛的祈禱似乎發揮了作用,那位學長竟真的轉過頭。看着艾自由消失的背影,他眼神落寞,心裡不停問自己:“喬斌吶,喬斌,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小由了,你爲什麼還是放不下呢?”
來到104室,艾自由輕輕推開門,那一刻,她呆住了。
十平方米的活動室裡,幾乎空空如也。棚頂正中位置掛着一盞白熾燈,燈下襬放着兩張土黃色的老式辦公桌,兩張辦公桌合在一起,拼成一個近似正方形的桌面。桌面的四周各擺了一把不知淘汰了多少年的木製椅子,可以發現上面曾經塗過黃色的油漆,可這油漆現在也所剩無幾。
但是,在這樣一間簡陋的活動室裡,卻站着一個美人。艾自由的鼻端聞到一陣似乎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異香,她的皮膚很白,眼裡似乎含着霧氣,烏黑的長髮從她的頭頂正中分開,順着臉頰垂到胸前。艾自由推門的響聲並沒有驚動到她,她的眼睛依然盯着面前的牆壁,像是在思考着古老的謎題。
她像一塊磁鐵一樣,吸引着艾自由,使艾自由的雙腳完全脫離了大腦的控制,不知不覺向她靠近。每走一步,艾自由都感覺不可思議,她想停下來,可是卻做不到。
這時,艾自由似乎看到她整個人都被罩在一個裝滿水的玻璃罐裡,她一步步走近玻璃罐,伸手輕輕觸摸,這時,她親眼看到玻璃罐被手指觸摸的部分竟然向內凹了去。
“啊!”艾自由大驚失色,發出一聲尖叫。
玻璃罐隨着艾自由的那聲尖叫消失無蹤。她轉過頭,空靈般的眼神落到艾自由的臉上。
“你好,你也是□□S的成員嗎?”她向艾自由伸出手,以表示友好。
艾自由回握她的手,觸感滑膩、冰涼,那似乎不是一雙人的手,而是某種光滑的石頭。或者形容得更確切一些,就像握着一塊上好玉料製成的手把件兒。
這時,一陣風吹開窗戶,把她們的頭髮吹散。艾自由盯着美女看,美女的嘴角噙着笑,墨染的長髮合着白色的連衣裙飄揚,宛若一位從天而降的仙女。她,再次驚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張小強的話把艾自由從回憶中拉回來。
“我想到了花凌,想到第一次和她見面時的情景,”艾自由苦笑着,繼續說,“還記得那是一個陰雨天。”
“陰雨天嗎?”張小強望着天花板,像是若有所思,停頓了幾秒鐘後,他突然說道:“那天......她真美!”
艾自由見張小強開啓了回憶模式,表情很是無奈。他似乎察覺到了艾自由的變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錶,然後笑着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艾自由笑了,沒想到纔過去幾個月,張小強突然學會了體諒別人,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事情。可是現在還不是回家的時候,艾自由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我並不打算回家,我要去富豪酒店!”艾自由的嘴角微微上揚,給了張小強一個職業化的微笑。
十幾分鍾後,艾自由在富豪酒店內,見到了花凌的父親——花博士。
花博士是一位戴着黑邊眼鏡,說話慢條斯理的學者。他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但是,讓艾自由詫異的是,在他的眼中卻沒有半點痛失愛女的悲傷。正在艾自由不解之際,花博士問出了張小強剛剛沒有問出的問題。
“艾小姐,您是如何確定我住在富豪酒店的呢?”花博士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緩緩點燃。
“名章,”艾自由脫口而出,見花博士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解釋道,“我檢查過那份合同,合同的側面蓋有您的名章,從印油在紙張上滲透的程度,可以判斷我收到合同距離蓋名章的那一刻,最多不會超過半個小時的時間。”
艾自由直視着花博士,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足見他的城府之深。艾自由繼續說道:“而我的公司開在偏遠的城郊,附近的酒店,只有富豪酒店這一家既符合距離要求又符合您的身份。”
“噢?艾小姐果然是個心細如塵的人!”花博士的口裡說着讚許的話,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改變。
“一直聽聞,花博士您做事謹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艾自由刻意頓了一下,觀察花博士的反應,見他的眼神隱隱有一絲變化,心中立刻有了底氣,把剩下的最後半句話說出來,“如果,我今天不能前來的話,恐怕等到明天,那份合同就會被您撤銷的。”
那條位於合同最後一行的條款,艾自由是特別留意過的。條款的大概意思是說,委託方可在雙方簽訂合同一日後,單方面撤銷合同。想來她如果未能發現印章的秘密,又或是發現了印章的秘密卻不能在一日之內趕到富豪酒店的話,很快就會收到花博士的撤銷通知。簡單的說,這是一道花博士精心設計的考題而已。
花博士聽艾自由說完那最後半句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面帶喜色,大聲說:“看來,我果然沒找錯人!”
接下來的時間,花博士給艾自由講述了一些花凌失蹤前的情況。最後他們商定,艾自由和張小強先乘坐凌晨的一趟航班飛往D市調查,而花博士則因爲有一項重要的合作要談,仍要在本市停留幾日。
直到住進花凌訂婚舞會租用的那間酒店時,艾自由的心裡依然想着那個問題,那個初見花博士時,便產生的疑問。花博士的眼中爲什麼沒有痛失愛女的悲傷呢?是他隱藏得太深,讓她沒有發現嗎?不!她立刻否認這個猜想,她肯定沒有看錯。在花博士的眼裡只有對下一項合作的渴望,沒錯,就是這樣。
艾自由不敢再想下去,因爲想下去的結果讓她感到恐懼,讓她開始懷疑人性,懷疑親情。就當是自己看錯了吧!至少這樣,心裡可以很舒坦,也可以較早些進入夢鄉。
可是越是想快些入睡,卻偏偏睡不着。艾自由從暖暖的被窩裡爬出來,打開筆記本,連上酒店的無線網,給一位代號爲qb的先生髮了一封郵件。這位qb先生自稱是D市的私家偵探,人在D市,對D市的那些大人物有很深的瞭解。
他們是在解謎類的社交網站上認識的。這個用字母組成的名字一下子吸引住艾自由,讓艾自由聯想到Q幣,曾幾何時她曾醉心於玩□□遊戲,可誰曾想到,就在她大贏特贏進入巔峰狀態的時候那個玩遊戲的□□居然被盜了,就連遊戲大廳的密碼也被改了。於是艾自由託人請來一位電腦高手幫忙,試圖用技術手段把□□再偷回來,可是那位老兄鼓搗了一個下午也沒有成功,只說了句“盜你號的是位非常厲害的高手”,便灰溜溜地走了。幾天後艾自由無聊之際點開那個□□,竟意外的發現它居然可以正常登陸了,她正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卻發現不僅Q幣全部被偷光,連她好友裡的男生也統統不見了。
發完郵件後,她很快進入夢鄉,直到第二天的上午九點才睜開眼睛。
她第一時間打開郵箱,見裡面有一封新郵件,心裡立刻對那位qb先生多了一絲敬佩。打開郵件,立刻看到qb先生的回覆內容。
【能夠收到您的郵件,在下萬分高興!湊巧的是,我手頭上正好有一些關於花家人的資料,現整理在附件中,希望對您有所幫助!】
於是,她把郵件裡的附件下載到桌面上,一頁一頁的翻看。
對花凌的家庭情況有了一些瞭解後,艾自由拿出筆,在隨身攜帶的小記事本上寫下一些人名和地址,最後用線把他們連接在一起。
經過兩次修改後,她滿意地合上了記事本。
週六的商業街,人流量很大。
艾自由從酒店出來,步行了五、六分鐘,在街邊的一間花店前,停住腳步。【花仙子的店】,她看了看店名,沒錯,就是這裡了。
看着花店玻璃門內掛着“正在營業”的小木牌,她長出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今天沒有白跑一趟。
“小姐,您想買花嗎?是自留還是送人呀?”一個殺馬特造型的女孩沒精打采地問。
艾自由盯着她那五顏六色的頭髮看了幾秒,然後抱歉地笑笑,開門見山:“我是花小姐的朋友,聽說她在這裡開了一間花店,所以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