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蘇離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天機山的山頂。
通過模擬器,他將一些事情完全看透了,也因此而有些意興索然。
都說,人生難得糊塗。
像是這種經歷,現實之中經歷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這種局,難度雖然很大,但更多的是對於心性的考驗,以及對於智力的考驗。
這兩方面,蘇離也自認爲不缺,再與前身完全契合之後,應對不會難。
難的是,如果認知不到位,或者是自身心性不夠,精神強度不夠,那對抗起來就會很糟糕。
而若是開了模擬,蘇離可以想象會發生什麼動亂。
一方面,模擬器絕不會任由沈秋水對他眉心進行刺殺而無動於衷,被系統優化的魂源珠也絕不會任由沈秋水種下某種窺視因果的探測手段。
另外一方面,天機鏡出現之後,其中呈現出來的場景無論是什麼,也不至於這麼的放肆——這相當於當着蘇離的面騎臉輸出!
至少,模擬器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同時,系統也一定會跳出來釋放孤絕領域之類的手段,搶劫絕望值。
這種結果就是——天機鏡極有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但這些並沒有意義。
對於蘇離而言,沈秋水的確用了一些手段,但一方面是考驗檢測,一方面是身份證實,最後則是一種特殊的“磨礪”。
方向和動機上,蘇離都能理解。
但他卻並不能真正的接受,也更不可能認同。
朽木不可雕也?
前身是個廢物,但也並不是多麼差勁!
愛就愛,不愛便不愛。
不愛卻又要故意給一點希望,然後一直消磨他的激情?
這不是和大師姐慕雲汐、小師妹穆霜霜對前身的手段如出一轍?
可至少慕雲汐和穆霜霜多少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情愫。
但在師父沈秋水這裡,卻是半點兒情愫都沒有。
之前說什麼“讓你死心”,這足以說明她其實看得很透徹,結果現在她自己又繼續用這樣的手段?繼續讓蘇離投入沉沒成本?
“你應該是還自斬了一段記憶——那一段記憶是真正的將包括師父在內的一切都看透了吧?不然何至於一點兒活着的意義都找不到?”
“你是走得痛快了啊,這樣一個爛攤子就這麼拋給我,之前還各種左右我甚至讓我繼續舔繼續守護?過分了吧?!”
“算了,現在伱也真的與我一體了,我們放過了自己,也放過了彼此。”
“如此看來,你真的並不愚蠢,只是已經回不了頭。”
蘇離站在山頂,徹底的領悟了前身的所有過往因果。
山風呼嘯,如泣如訴。
這個世界的情況,蘇離已經摸清。
他已經可以確定,就是現代世界也就是公元1999年到公元2999年這千年歸墟時代之後,又發展了三千年。
歸墟千年的戰亂狂風過後,現代世界完全化爲了一片灰暗的瘟疫區。
變異的核輻射如鬼魅般無處不在,悄然改變着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生命。
如今已是新曆時代3035年7月,這個世界卻已經全然改變。
蘇離收斂心神,目光眺望遠方。
在這片廢都貧民區的天機荒原上,矗立着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它們不再是那種赤土秀色、松柏蒼翠的山峰,而是一座座裹着死亡寂靜、充滿荒涼氣息的巨峰。
蘇離的目光看向了遠方的那些大山,心中一陣陣的心悸感不時狂涌而出。
那些大山如同千年老鬼,孤獨矗立在這灰暗的天地之間,
山體經過無數的核輻射侵蝕,變得岩石褪色,灰白瘠薄,裂縫縱橫,宛如世界末日後的痕跡見證。
山峰尖銳且殘破,彷彿是無數次戰火洗禮的結果,早已荒蕪,生機勃發的生命色彩被替代爲一片哀涼與絕望。
無論春夏秋冬,這些山上總是籠罩着死寂的氣息,沉重壓抑。
山頂的雪,也不再純淨如初,而是深深的核綠,疏疏落落,宛如千年的眼淚。
狂風,不時從山頂掠過,帶着凌冽的輻射寒氣,蕩起核污染後的惡劣環境的淒涼悲歌。
蘇離靜靜的站着,在染滿血暈的孤寒陽光下眺望遠方,心情頗爲複雜。
他的身後,是天機閣正閣閣樓。
天機閣古老而斑駁,一如那早已無人記起的歷史,無數歲月的風雨,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閣樓的四周,曾經有不謝的薔薇盛開,現在卻只剩下葉片褪去的枯藤。
蘇離轉身,走向了天機閣。
外閣旁環繞着的每一層閣樓,每一塊磚石,都刻滿了風雨的印記。
曾幾何時,天機閣的周圍是碧波盪漾的湖泊與萬物生長的森林,如今卻只剩下了荒草蕭瑟和湖水枯竭的滄桑景象。
原本被時光精雕細琢的閣樓,現在被不時洶涌而來的瘴氣和變異核輻射侵蝕成了怪異的色彩,斑斕而詭異,如同一個斑駁、猙獰而詭異的失落幻境。
雖然環境越來越惡劣,天機閣卻依然傲然屹立於山中,就像那一道堅韌的靈魂,經受住了戰爭的摧殘,生命的消逝,核輻射的侵蝕,卻依舊保持着自己的尊嚴和驕傲。
它孤獨地矗立在天機山之巔,如默默守望着天機山,也守望着人類天機與命運的最後傳承。
蘇離的目光收回,走進了天機閣內閣。
閣內,每一寸空間都充滿了神秘的氣息,彷彿那些古老的記憶和未解之謎都被封存於此。
“師弟,我醒了。”
這時候,身邊不遠除,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話語裡,帶着幾分質問與不滿之意。
正是大師姐慕雲汐已經清醒,自遊戲營養倉裡走了出來。
她同樣一身雪白色的紗裙,氣質高冷而有些出塵。
那明顯是在模仿師父沈秋水,可惜那一縷未脫的稚氣和刻意,讓這種氣質大打折扣不說,反而還顯得有些裝。
蘇離本對慕雲汐已經沒有好感,而先前洞悉了師父沈秋水的本心後,同樣也被磨掉了內心的很多責任與親情。
所以,面對慕雲汐,蘇離沒有直接轉身就走,就已經是極致的寬容了。
“怎麼,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不知道說什麼了?”
慕雲汐向前踏出了一步,攜帶着一股清冷的寒氣和來自於武師二重的氣勢,像是在向蘇離施壓。
“嗡——”
蘇離渾身的武師氣勢同樣爆發而出,盪漾出一層無形的勁氣,衝擊虛空。
兩人的氣息在虛空之中碰撞了一下,盪漾出一片淡淡的空氣漣漪。
慕雲汐身軀微微一顫,後退了兩三步,臉色有短暫的蒼白色呈現。
“嗯?你——你竟然踏入武師境了?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踏入武師境界?還比我的境界還要高!”
“是不是你將獲取的聯盟幣都拿去買頂級營養棒和丹藥了?你就不知道留一點兒給我嗎?你知道我差點兒就死了嗎?!”
慕雲汐有些頤指氣使,那羞怒的、理所當然的委屈樣子,讓蘇離覺得一陣噁心。
“可惜現實不是模擬,不然一劍給你痛快。”
“當真是長見識了,還真是升米恩鬥米仇啊!”
“養一隻白眼狼都沒有這麼白眼的!”
蘇離想着,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憤怒。
任何讓他膈應的人和事,多看一眼多想一下都是對他自己最大的不尊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自己的錢跟你有什麼關係?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不行嗎?!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又算什麼?你要死了?那你知道我差點兒死了嗎?”
蘇離冷冷的盯着慕雲汐,一字一句的道。
雖然他真的不想理會,但是他也知道,事情必須要解決。
這會兒要是逃避了,對方只會更加得寸進尺!
唯有一次將她打痛了,讓她知道他也是有鋒芒而不是可以無盡索取的,才能讓她長點兒記性。
眼下,他雖然想離開天機閣,卻暫時還沒有好的去處。
這樣的環境,他已經生出了“背井離鄉”的念頭了。
不然,這樣的環境,猶如糞坑囚籠,很難掙扎。
前身放不下,念念不忘。
但是蘇離卻可以放下,也不會念念不忘。
“你你你——那你不是沒死嗎?!”
慕雲汐一臉委屈、憤怒卻又理所當然的樣子,真的是很欠抽。
蘇離皺了皺眉,最終還是將皺起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他冷笑一聲,道:“那你不是也沒死嗎?!還有,你莫非不知道,你之所以能清醒,用的是我提供的營養棒?那是我花了五萬聯盟幣購買的!
五萬聯盟幣,你以爲那麼好掙?
還有,你將我的信息賣給裴德多,讓我去血靈淵送死?
你可真是我的好師姐啊!
怎麼,現在還要恩將仇報?
還要指責我?
你慕雲汐又爲我蘇離付出過什麼?
你也配來質問?
還如此的理直氣壯?”
蘇離直視着慕雲汐的雙眼,語氣極其凌厲。
這無比冷漠的呵斥,直接將慕雲汐給斥責的傻了。
似乎,她也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一直溫順如小白兔、可以隨意拿捏的師弟,竟是也會變得這麼剛烈和強勢!
可越是如此,她內心的怒火也就越是盛熾。
同時,蘇離那一席話更像是刺中了她的禁臠,讓她顏面無存,因而更加歇斯底里了!
“混賬東西!我是師姐,你是師弟,我說什麼你都得聽着!你敢忤逆我?!”
慕雲汐極爲生氣,呼吸急促,臉色漲紅,臉上都有絲絲青筋浮現出來,看起來有些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