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獸宗的老御主,放在整個西賀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這樣的欽點若是流到龍谷被人聽到,那麼曹晏然的真傳排名至少得上升到一位二位,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你說究竟是因爲曹晏然本身水準足夠,還是因爲老御主的欽點,而變得不夠也夠呢?
世上,最多的就是這樣的事,行不行都在未知之間,特殊的條件,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動作,任何東西稍一變化,事實就會發生變化。
而在這變化中,心無旁騖,殺伐果斷的前進是智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亦是智慧。
花襖老者便是看到了曹晏然身上後一種智慧,纔會說毛宗後繼有人。
“娃娃來坐,吃果。”
捻起金盤上一顆異常飽滿的花生果,花襖老者遞給曹晏然。
欣喜不已的毛宗真傳恭敬上前,屈膝跪坐後,以雙手接過老人給的果粒,鄭重送入口中咀嚼。
可花生粒就是花生粒,即便再大再飽滿,也禁不住成年人幾下牙口,但曹晏然還是生生嚼足三十餘次,纔將已經細成糊糊的果醬吞入。
待確定口中沒有任何一絲果粒纏流,端正跪坐的曹晏然叩首謝道:“多謝老祖賜果。”
這鄭重其事的模樣,正不停扒花生粒吃的曹長青其實是很不理解的,在他看來,花生粒弄出來就是給人吃的嘛,臭老頭每天搞那麼多,分晚輩吃點怎麼了。
每次給別人都是一粒兩粒的,忒小氣!
“臭娃娃,啥也不懂!”
花襖老者彷彿能夠聽到曹長青的心聲,輕啐道:“要都跟你一樣沒規矩,老頭子弄多少花生果兒都不夠吃。”
莫名其妙又被說一通,曹長青實在生氣,雙手並用抓起兩把花生果就往嘴裡塞,兩個腮幫如青蛙肚般高高鼓起,艱難地咀嚼着。
“咯嘣咯嘣!”
“慢點兒,慢點兒!”
大驚失色花襖老者看曹長青兇猛咀嚼的模樣,捂着胸口心痛道:“就剩這點兒了!”
“哼!”
曹長青將臉別過去,嚼得更加兇狠,猶如銼刀。
“唉,老頭子是造了什麼孽噢,攤上這麼一個討債娃娃。”
搖搖頭,花襖老頭強忍心痛不看被挖走山頭的果山,轉頭向曹晏然擠出一個皺巴巴的和善表情道:“考考娃娃修行,知道彼岸同至聖有何區別?”
聽到老祖考效,曹晏然心中一凜,連忙挺直背部,待聽完題目後,卻沒有着急作答,而是低頭沉吟。
識海翻騰,將從踏入修行時所有記憶翻出,裡頭有師長的教誨,有苦修時的領悟,將這一切的境界化作最後的答案後,曹晏然還是沒着急作答。
他開始審視這個答案,並開始剔除覺得不夠準確的地方,待改到無可改時,才艱難開口道。
“晏然以爲,彼岸同至聖的區別是,前者是在天地的許可下改動規則,而後者可以在某處越過天地,重寫規則!”
把話說完,曹晏然表情坦然,雖然在思考同表達時都很忐忑,但當他將想要表達的東西全都做到後,又有種出人意料的灑脫。
花襖老者彷彿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嘴角揚起:“重寫規則?有意思,娃娃以爲,這個重寫,能寫到什麼程度?”
“只要能想到,便能改的掉。”
這一次,曹晏然並沒有遲疑,而是爽快答道:“陰陽可以顛倒,五行可以混淆,輕重大小由心,高低遠近隨意,萬物可因一念而生,亦可一念而滅!”
“哈哈,哈哈哈哈。”
聽完曹晏然的話,花襖老者開懷大笑,待笑完了,纔對曹晏然又問道:“那娃娃再說說,有什麼事是聖者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
曹晏然懵了,因爲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有思考過,以至於毫無準備:“移山倒海、摘星拿月,斡旋造化...或許,或許聖者的界限,只在生、死、時、空之間?”
“娃娃將事情想得太大了。”
花襖老者眯眼笑笑,將手掌攤在曹晏然面前:“聖境確實了不起,卻沒那麼了不起。即便是在聖域內,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哪怕有些很小的事。”
話音落,花襖老人將手掌緩緩反轉,隨着掌心的緩緩翻旋,原本豔陽高照的春光竟灑下大片陰影,且越來越暗。
龍谷中羣獸咆哮嘶鳴,像是經歷某種恐怖預兆,曹晏然同曹長青擡頭望天,驚訝得張大了嘴,明明金烏好好掛在天上,萬里無雲,天光卻越來越暗。
驚慌的四面觀望,目力極限處卻也只能看見永寂黑暗,彷彿白日突然變成黑夜,日頭只是顆稍大一點的月亮。
反掌之間,斡旋乾坤,倒轉日月,這便是聖王麼。
曹長青同曹晏然張大了嘴,嚇得無法言語,哪怕已經是兇境武者了,看到這樣的一幕,還是忍不住心神搖晃。
反倒是花襖老頭,平靜的就像是撣開厚襖上的灰,和聲道:“老頭能奪走萬里豔陽的光,卻奪不走你們心中曜日。聖者或許能移山倒海,摘星拿月,但卻難以顛倒人心所藏的對錯公理。”
言語間,老人掌心再一次翻轉,就在龍谷巔頂的梧桐神木下,黑暗漸漸淡去,溫暖和光明又一次擁抱大地。
“隻手遮天這種事,只能用來同娃娃擺擺場面,做得久了,傷得只能是老頭自己,咳咳..咳咳咳。”
若有所指的一句後,花襖老者開始咳嗽,劇烈得像是要把肺給吐出來。
曹長青嚇得面無血色,連忙起身上前,一邊拍着老頭的背,一邊低聲道:“讓你這臭老頭逞能,現在知道厲害了!”
“差點兒過去了,不用你這臭娃娃,邊去邊去。”
順了氣的花襖老者絲毫不領情,轉臉又朝面色慘白嚇呆了的曹晏然眨眨眼道:“所以,現在你知道了吧,即便是聖者這樣的境界,也是不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的。”
“臭娃娃,送小晏然下山!”
“嘁...”
雖然打鬧沒規矩,但曹長青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雖然他認爲老頭兒着急送客只是因爲剛剛抖威風失敗丟了臉,但還是起身同毛宗師兄一起,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