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臣的未婚妻在婚禮當天跟人跑了。
一天前,他是九平路的傳奇,啤酒鴨的代言人,狂野城市的掌門人,史詩集團的乘龍快婿。
一天後,他是被一條街嘲笑,老婆穿着婚紗逃跑的廢柴男。大半夜的不睡覺,帶着一羣手下,在小巷子裡堵人。
手下正在痛扁柳砍,這個九平路最近風頭正勁的男人。
柳砍在地上打滾,一邊哀嚎,一邊本能地躲過重拳重腿,滑不溜手,看上去很慘,實際上沒那麼慘,高手。
明月臣審視着,一邊回憶起婚禮前幾天史尚飛的異狀。
史尚飛穿好婚紗出來,站在圓形的展示臺前,展示臺會自動旋轉,像轉桌上的菜。
婚紗店的員工問他:“明月總,滿意嗎?”
明月臣沒說話,只是盯着史尚飛看。
展示臺上,婚紗撥弄着正反兩面的光,像張下雨天蜘蛛做夢時織的網。
明月臣也循着那細密的紋路入了夢,直到對上史尚飛的眼,才清醒過來。
史尚飛看起來沒那麼開心。
“怎麼了,不滿意?”明月臣走過去,仰起頭看史尚飛。
史尚飛牽着明月臣的手下來,在鏡子前照了照,說:“就這件吧。”
員工鬆了口氣,看史尚飛的眼色,機靈地提醒,說哪裡不合適的話,可以叫老師傅修改。前天就有個人捧着婚紗過來,說改寬一點。我們店的師傅說背夠寬了,再寬都能裝下一頭河馬了。那人還說就改成河馬寬。哈哈哈、哈……
史尚飛沒笑,明月臣也沒笑,員工自然笑不下去。
看着這對氣氛詭異的新人,員工自動腦補了一出豪門恩怨的情仇大戲,新娘爲復仇在後腦勺上點了顆痣易容嫁給仇家新郎,怎知在新婚前夜得知新郎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的小學同桌的後媽的養子。
對的,一定是這樣,要不爲什麼挑婚紗搞的跟挑壽衣一樣?
那天起,史尚飛就不對勁。
只是明月臣忙着結婚的事,沒細想。
現在他才明白,史尚飛看鏡子時,想的是什麼。
想的是眼前這個被揍成豬頭的男人!
史尚飛,你可真好,敢爲了這個男人當着所有賓客的面放我鴿子。
不過他也真有種,揍成這樣了,還敢挑釁我。
明月臣擺手,手下退開,留下縮成一團,全身是腳印的“柳砍”。
明月臣蹲下去,拍開柳砍的手,問他:“我老婆去哪了?”
柳砍的頭腫得像氣球,都快認不出本來的面目。
不過一開始揍他時,柳砍的臉就已經腫了。
好奇怪,哪裡不太對勁。
明月臣看了又看,跟得到的情報比對,柳砍,藍桂坊的後起之秀,人最醜,業績第一,獨創賣書陪讀流……
柳砍迴應了,虛弱的像剛生完孩子卻硬是想不起來孩子他爸是誰,“老婆?我老婆?她應該回家了吧。”
明月臣扇他一耳光,揪住他的領子往地上按,暴虐的心情再也壓抑不住,“回家?我在她家門口敲了半個小時,從她哥那裡拿了備用鑰匙開門進去,家裡沒人!說!她跑哪去了?”
壯壯腦子被抽得快成漿糊了。賽龍父母請的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老子都深情告白了說我愛你,答應和賽龍結婚了,你還說我有種?還叫人踹我?
到最後還問我賽龍去哪了?
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而且這人怎麼有點像明月——
啪!
又一個耳光打斷了壯壯的思路,壯壯痛得隨便挑個地方說:“壯壯龍健身房!壯壯龍!健身壯過龍,24小時連鎖健身房,地處市體育館地下室三層……”
明月臣鬆開柳砍,站起來,接過手下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後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麻子,壯壯龍健身房,給我把人帶回來。”
明月臣掛了手機,仰頭看天。
煙花早就散了,似乎變成了星星綴在夜空,搖搖晃晃,隨時要掉下來。
等雷麻子找到史尚飛,帶她回來,他只想問她一句:爲什麼。爲什麼要逃婚,爲什麼一定要挑在婚禮當天逃婚!
你不喜歡我嗎?你喜歡地上這個嘴硬的豬頭嗎?
那爲什麼不說呢?
好像不止一句話了。
明月臣捂着頭,金髮垂下來。
邊上的人似乎聽到了嗚咽的哭聲,他們都轉過身,假裝沒聽到。
終於有人舉起手,輕輕地問:“那個——我可以走了嗎?”
是柳砍。
明月臣放下手,眼中有水光,手下都看着他,看他如何處置老婆的情人。
明月臣說:“繼續打。”
……
柳砍要衝進去救人,邊上一人突然拉住他,上下地看,問他:“你是柳砍吧?”
柳砍正要說是,怎麼了?
那人突然掏出刀子頂着他,笑得裂開嘴巴,“雷麻子放話,抓到你的人獎一百萬,兄弟,謝啦。你這大光頭,真標緻!”
街上很多人,亂哄哄的,那人緊貼着柳砍,刀藏袖子裡,凸出個尖,抵在柳砍肚子上。
柳砍本想叫的,可那人馬上低聲說:“我勸你別叫,你以爲這麼多人聚這裡是幹嗎的?都是來抓你的。你叫句試試,反正都是被抓,不如被我抓。”
那人用刀子逼柳砍走到另一邊人少的角落,看了一圈,只有一個垃圾桶,邊上扔滿了垃圾,還有一條癟了腦殼的死狗,四腳硬着,血都凝成黑色。
那人拿出手機打電話,一邊警惕地盯着柳砍。
“喂,雷麻子嗎?人我找——”
啪!
手機飛出去,那人臉一麻,呆了會兒,臉上才一個個指頭印的痛起來。
“你找死!”那人拿刀去捅,柳砍又是一巴掌,又穩又準,那人腦袋甩到一邊,摔地上,刀也掉了,柳砍拔腿就跑,嘿,自己摔巴掌真是一絕。
那人又不敢叫,只怕別人分獎金,從地上爬起來就追,已經晚了,柳砍七拐八繞的,不知轉到哪個小巷去了。
柳砍一直跑,跑到肺裡火燒,嗓子眼都有血腥味,還在跑。
他本想停下來,可跑出了九平路,路上還有不少人四處閒逛着,小聲討論着,說柳砍搭了一個司機的車,那司機後來才發覺,後悔痛失100萬,正準備跳江呢。
還有人說看到明月臣老婆穿着婚紗去醫院跟柳砍私奔,嘖嘖嘖,那體型,明月臣爲了往上爬,也真能忍!
還有人說史尚飛穿着婚紗坐出租車去市體育館,那個司機發誓自己沒看錯,那女人是穿了婚紗,而且一上車,整個車都晃了一下,還以爲上了一頭河馬。
還有人說不是私奔,只是史尚飛的初戀情人得了骨癌,所以才穿着婚紗,趕來見情人最後一面。他要是明月臣,就會成全這對苦命鴛鴦。多麼感人啊。
所有人都在說自己和史尚飛的事,還加了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柳砍絕望了,現在露頭就是個死字。
他從理髮店邊上曬毛巾的架子上抽了條毛巾,戴在頭上,然後上了公交車。
他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家裡不能去了。藍桂坊也不行。只剩下一個地方。
半小時後,柳砍站在壯壯龍健身房的門口,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這裡是24小時營業的健身房,有隔音超好的柔道室,自己又跟賽龍認識,在這裡呆上一晚,應該沒人能猜到吧。
而且還要告訴賽龍壯壯的事。
他進門,一個男員工站在前臺,低着頭。
他問:“你們老闆娘呢?”
男員工:“什麼事?”
他問:“急事。”
男員工慢慢擡起頭,一臉麻子,笑着問:“有多急?急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