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一樣,跟基二的交流總是這麼順暢、舒服。
基二買下五十盒尾翼,就當送給客戶的禮物。
王夢怡非但沒虧,反而大賺一筆。
以前在學校時,靠着一月300的生活費能經受瞿稀三年的盤剝,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在壓力下,王夢怡充分開發了自己的商業天賦,從最終用戶變成中間商,讓錢滾起來,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勉強活了下來。
王夢怡心情大好,開始玩遊戲消磨時間,一直玩到晚上。
他玩累了,躺下來休息一下,開始玩手機調劑。
明知道對眼睛不好,可他就喜歡關了燈玩,整個房間裡只有手機屏幕的光,打在自己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綠,如果有人突然進來,一定會被嚇一跳。
王夢怡眼睛餘光瞄到有東西在閃,他擡頭看了下,窗簾被外面風吹飽了,像藏了個人在裡面,踮着腳,努力不讓腳尖露出來。
看久了手機屏幕,乍看黑的地方,視野都糊成一片,邊緣發毛,融在一起。
王夢怡盯了一會兒,沒看到閃光的地方,又低頭玩手機,可能是街上的車燈吧。
王夢怡看手機發了一會兒呆,心也像窗簾一樣,長起了毛,像死人的指甲一樣,埋在土裡仍能悄悄生長。
窗戶緊挨着醫院大樓,下面只有一條小巷子,能走人,卻絕對開不了車。
對了!
是外面的車燈多次反射後造成的閃光。
王夢怡心寬了下,想去摸牆上的開關,又停下來,像是怕驚動到什麼似的。
就這樣等了一會兒,心悸慢慢消退,王夢怡正要打開一個搞笑視頻活躍一下氣氛,雖然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在,他也不知道有什麼氣氛需要活躍。
這時,窗簾上又閃了一下。
王夢怡跳起來,心嘭嘭地巨響,震得他耳朵嗡嗡響。
他慢慢走到窗邊,一點點拉開窗簾,窗戶上印着一張白白的臉,下巴白,眼窩黑,面無表情。
王夢怡鬆了口氣,打開窗戶,問那張忽白忽黑的臉:“小朱,這麼晚了還不睡?”
朱逸之下巴頂着手電筒,一開一關,垮下一張小臉說:“睡不着。”
王夢怡摸掉額頭虛汗,問她:“因爲手術?”
朱逸之搖搖頭,說:“不是。”
王夢怡又猜了幾個,學校的文藝節表演?忘詞了?歌唱得不好?
朱逸之在最後一個原因上生氣了,一邊拿手電筒照臉,一邊抗議,說:“我歌唱得可好聽了!每年清明節我媽都叫我在外公墳前唱一首。唱完了,大家都說氣氛可好了,比拉二胡還應景。”
王夢怡無語,這家教,真是——
不過想想朱逸之的名字,王夢怡也就想開了。能給孩子取這名字的父母,心肯定很大。
朱逸之還很氣,爲了證明自己唱歌好聽,她開始唱歌。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朱逸之的聲音很空靈,每個尾音都拉得悠長綿遠,好像站在墳頭,面向大海呼喚遠去的亡靈。
一陣風颳過,撩起窗簾,搔得王夢怡脖子癢,好像有人扒着他背衝他脖子吹氣。
王夢怡剋制住回頭的衝動,叫朱逸之先停一下,能別用手電筒打光嗎?
朱逸之關掉手電筒,臉暗下來,幾乎融入黑暗,只有鼻尖一點反光,兩隻眼睛偶爾白一下。
“開始吧。”王夢怡說。
朱逸之轉了轉眼珠,開始唱。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我去河裡挖小孩——”
“挖一個玩拍手——”
“挖兩個玩擡轎——”
“挖它三四個晚上陪你笑——”
“嚇的你哇哇叫!!!”
朱逸之又打開手電筒,笑起來,只是光從下面打,笑起來像臉抽筋,皮下有東西在鑽似的。
王夢怡看朱逸之看了很久,問她你不是唱英文歌嗎?這歌誰教你的?
朱逸之說醫生姐姐一個病人教的。她去找醫生姐姐,剛好也有個小姐姐在看病,說是輪滑的時候腳扭了,她在邊上等着無聊,就唱歌。
那個小姐姐說她歌唱得很好,就是感情不夠充沛,很難引起共鳴。
她就問那個小姐姐怎麼才能唱出感情。
小姐姐就教她唱這首歌,說最後一句一定要放聲尖叫,唱到對方流汗就說明感情充沛,引起共鳴了。
“老王,你流了很多汗哦。”朱逸之很得意。
王夢怡用窗簾擦掉臉上的汗,感慨這世界上真是什麼人都有,然後問朱逸之到底是因爲什麼睡不着,直接跟我說吧。
朱逸之猶豫了一會兒,說:“好吧,老王,我撒謊了。我還是怕手術。怕到睡不着。”
朱逸之沒之前唱歌的膽氣,一臉的痛苦和糾結,像被媽媽拉着去看牙醫。
王夢怡看着朱逸之,突然想到了章老師跟他說過的話,你最擅長的是什麼?不就是逃避嗎?
王夢怡說:“小朱,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大人會逃避,會假裝感動自己。”
朱逸之點點頭。
王夢怡說:“這樣吧,我和你做個約定。”
朱逸之問:“什麼約定?”
王夢怡說:“我很怕一個人,就像你怕手術一樣。接下來,我爲了逃避那個人,我會出去,在小區公園裡逛——”
“爲什麼不去更遠的地方呢?”朱逸之問。
“沒錢。”
朱逸之雖然是個孩子,但很能理解大人沒錢的窘境,點點頭。
王夢怡繼續說:“我會努力逃避,做些好事,提升我的形象,讓我在小區裡逛得更舒服些。即便是逃避,要認真做,也要努力啊。而你呢?你不想做一件事時,你通常會怎麼做?”
朱逸之翹起鼻子,說:“唱歌。我剛開始唱歌就是因爲不想去上奧數課。”
王夢怡說:“好,那我去做好事。你去唱歌。我倆一起努力逃避吧!”
朱逸之點點頭,伸出手要和王夢怡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只是手短夠不到,就改成在窗戶上蘸水寫個“上吊”,表示約定生效。
王夢怡看着那兩個淡淡的“上吊”,說寫“拉鉤”不就行了?爲什麼要寫“上吊”?
朱逸之說“上吊”筆劃少啊!
王夢怡表示理解。這小丫頭偷懶的樣子像極了當年學渣的我。
王夢怡和朱逸之互道晚安後,正要關窗戶,朱逸之又問他:“老王,你要是沒逃避成功,又被那個人抓到,會怎麼樣?”
王夢怡想了想,想到那一萬塊的會員卡,想到99999的不好吃披薩店,說:“會變窮,很窮很窮。”
朱逸之呆了會兒,嘆口氣,說:“你還算不錯了,我要是不好好唱歌,手術失敗,可是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