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往門外衝,身邊卻殺出一條健碩身影,提前把門開了,王小明來不及說謝,就跑到外面,拼命招手攔出租車,章本碩也跟着衝出來,老闆娘小心地用胳膊擋住門,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乾脆把門換成塑料簾子,這樣提心吊膽的,以後還怎麼愉快地看電視做生意?
章本碩攔了輛出租車,和王小明一起上了車,趕往人民醫院,到了門口,就見一堆人亂糟糟地聚在一起,邊上停了兩輛救護車,白大褂扛着擔架下來,一羣護士、醫生早早守在邊上等着,一等傷員下來,就上去查看情況,傷重的直接去手術室,傷輕的先推到走廊。
王小明看到穿白大褂就拉住,問有沒有看到他爸媽,姐姐,白大褂只說去前臺問,急急甩着胳膊跑開。
前臺那裡早擠滿了家屬,章本碩好不容易擠進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事故發生的太快,乘客名單還正在整理。
章本碩乾脆帶着王小明在醫院裡轉,看到剛推進來的傷員就湊上去看。
王小明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茫然跟着章本碩,一邊想快點找到父母姐姐,另一方面又怕見到他們躺在病牀上重傷的樣子。
章本碩眨眼開了本章說,很快找到黑大個的訊息,在一樓急診走廊裡看到了趙聞。
趙聞頭上包着繃帶,還不住地往外滲血,雙眼緊閉,身上倒沒有明顯的外傷。
“你是患者家屬嗎?”護士尖聲叫着,不叫的話根本聽不到,一下子涌入這麼多患者和家屬,又是哭聲,又是找人的喊聲,像是到了戰場。
章本碩點頭,又搖頭,護士接着叫:“找找看,有沒有手機,聯繫他的家屬,腦部重創,可能有腫塊,需要馬上手術!”說完護士又衝着另一幫人喊,風風火火地過去。
王小明不在身邊,守在醫院門口,一個個地看。
章本碩掏了下趙聞的褲兜,還好,手機還在,打開屏幕,設了密碼,章本碩不急,直接拿了趙聞的手指,一根根試過來,結果左手試完,試右手,沒一根手指能解開。
章本碩真急了,眨眼打開本章說,一個個翻着,一邊抽空看趙聞,腳露在外面,褲子破破爛爛,都被磨出洞來。
他心中一動,關了本章說,拿趙聞的腳趾頭試,一直試到左腳的小指時,居然成功了。
章本碩無語,趙聞的保密意識是有多強,設了指紋,卻是用腳指頭設的,要不是他靈機一動,誰想得到?
打開手機聯繫人名單,章本碩愣了一下,怎麼回事,只有一個人的名字,曼曼。
再翻通訊記錄,還是隻有曼曼一個人的,通話時間有長有短,短的10秒鐘,長的三分鐘,也有10分鐘到半個小時,而且幾乎每天都打兩三次。
一股寒意從章本碩骨子裡滲出,原本以爲完美解決的案例,又露出陰暗的一角,好像是他有意無意間漏掉一樣。
曼曼不是死了嗎?爲什麼還每天通話?還是說剛好也有個人叫曼曼?
他又翻開微信查找,可能趙聞都是用微信聯繫人。
微信裡翻了一遍,有一個食品檢測羣,是他做的那個項目的相關負責人,其他就沒有了。
趙聞的社會關係比他想象得還要簡單,除了工作的同事外,就只有那個曼曼。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章本碩撥通曼曼那個號碼,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捂着耳朵聽。
嘟嘟嘟——
他的手心微微出汗,腦裡的念頭又不受控制地翻動,跳出種種恐怖畫面和幻想。
章本碩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沒空去接,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多半又是李臨那小子騷擾他,想談談追黃雨宣的事。
連嘟了幾聲,一直沒人接,章本碩掛掉,自己的手機響了一下,也停下來。
他再打,放到耳邊,走廊另一端一個大媽嗷嗷地哭,一邊哭一邊嚷嚷。他都快聽不清手機裡的嘟嘟聲,對着牆角,縮成一團。
還是沒人接,煩人的是自己的手機又響了,李臨要是抽起來,準會一直打,直到他接手機爲止,章本碩掏出自己的手機,解鎖,然後對着屏幕發呆,顯示的是趙聞的號碼。
他看看趙聞的手機,又看看自己的手機,一股戰慄感從內心深處涌出,小腿不受控制顫抖起來,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倒在地。
趙聞把他的號碼存成曼曼,什麼意思?
他想起什麼,又開始猛翻自己的通訊記錄,一條條看過來。
李臨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有幾次都在深夜,還有李警官的,再來就是趙聞,一、二、三、四、……
一共二十幾條,從趙聞第一次打電話給自己開始,每天至少都有兩三通電話,可是爲什麼他不記得?
章本碩快要瘋了。他勉強讓自己靠在牆邊,雙腿癱開,橫在走廊裡,也不管會不會絆到別人,雙眼發直,看着來來往往的人腿。
無數的疑團涌出,以前看似合理的答案,現在卻又成了新的疑問。
死去的侄女曼曼,兩個人格的趙聞,還有那半邊身子的本章說,章本碩一條條梳理過來,剛有點頭緒,又被一個聲音打斷:“章本碩,你也在這?”
一個人彎下腰來,低頭看他,一邊揉他的腿,問:“對不起,踩到你,沒事吧?”
章本碩昏昏沉沉地擡頭,這時才覺得腿上有點痛,縮回來,那人的面孔在他眼前清晰起來,是一個面相很方的人。
方眼、方眉、方嘴、方臉,這麼獨特的面相卻意外給人一種信任的感覺。這樣的人他要是見過,一定會記的,可是爲什麼想不起來?
章本碩抱着頭痛苦地叫了一聲。
那人卻誤會了,以爲自己踩傷到章本碩,看走廊裡人來人往,跑得跑、哭得哭、叫得叫,架起章本碩就往樓梯間走。
到了樓梯間,還有急着上樓,等不及電梯的護士、醫生,不過在角落裡總算安靜一點。
“章本碩,沒事吧,你怎麼在這?”那人又問。
章本碩終於恢復一點理智,問:“你是誰?對不起,我現在腦子有點亂。”
那人的眼神軟下來,“你也有朋友在那輛車裡?唉,沒事的,發現得及時,還好後面的大貨車及時剎車,沒撞上來,甩出去的人都是沒系安全帶的,否則——”
說到一半,他又看看章本碩,問:“還沒記起我?我是李警官啊。上次男屍的事還多虧你幫忙,才能迅速結案。”
李警官?
章本碩瞪大眼,看着眼前這個方臉漢子,說話時,眉宇間皺起三道豎紋,自有一股威嚴氣度,看人的眼神卻總是暖暖的。
這是李警官?他見過?還幫過他的忙?
除了那通電話外,他不記得和李警官見過面,要有,也只是在辦公室窗邊,遠遠地從上面看一眼,那個模糊的人影,朝上看,點起一根菸,然後就和一羣人上了警車開走。
怎麼可能!不對勁,他肯定出了些問題,也有可能是趙聞那裡的問題,不對,他倆都有問題。
章本碩又回到呆滯的狀態,眼珠亂轉,卻又不知看哪裡,想再問下李警官,他到底是怎麼幫忙的,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李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說自己最近都在這裡,有事只管找他。然後就要走。
章本碩拉住李警官,問:“能說說那天我跟你說了什麼嗎?”
李警官愣了一下,說:“哪天?”
章本碩強忍着頭痛,和腦裡紛雜的念頭,抓住一線靈光,問:“上次的事我幫了忙,我倆一定見過面說過什麼,對不對?我到底說了什麼?”
一邊說,他一邊眨眼打開本章說,看李警官身上的本章說,尋找線索。
李警官雖然不明白章本碩具體什麼意思,還是大概說了一下,無非就是那天晚上他去問了章本碩有關南大門男屍的事,兩相對照下,才發現都是南大門幸福東路,卻差了一個號,是兩隔壁,一個34,一個33,中間還差了一條馬路,全是拆遷掉的房子,死的那個是獨居的老頭,章本碩報警說的是趙聞。
“那老人是怎麼死的?”李警官說完,章本碩又多嘴問了一句,李警官面色一凝,下巴的咬肌鼓起,方臉更方了。
“好吧,提前跟你說吧,反正要發佈的,老人表面上看是自然病死,其實是受了外傷,內臟出血而死,只是死者社會關係簡單,可以說幾乎爲零,排查結果不理想,除了牀頭有袋瓜子外,再沒其他有力物證,那袋瓜子已經拿去化驗,沒有問題,可奇怪的就是那袋瓜子,明顯是外地的品牌,附近的超市都沒有賣,死者生前也不會網購,他是怎麼拿來的……”李警官一說起案情就停不下來,不用章本碩問,就自動說下去,直到發現章本碩兩隻眼發直,只有方向,卻沒目標,盯着一處,勾住不放地看,他拍了拍章本碩的肩膀,“喂,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