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碩看了半天,又摸了下,只知道是骨頭,豬骨、羊骨或是人骨他不太確定。
他問葉南天:“所以刻了這四個字母,就是外星人了?”
他似乎明白葉南天的id爲什麼那麼奇怪了。這四個字母的“O”字左上角也有一撇,就跟葉南天的id一模一樣。
“我第一次看見外星人,外星人留在地上的字就是這四個。我記下後,去學校問過老師,老師說是UON6,還把我O上面的一撇去掉,說沒這個字母。我說有,就是這樣寫的,硬把那一撇加上去。老師還是把它擦掉。但不管怎樣,和那個符號最接近的就是O了。”
章本碩想了想,如果葉南天說的都是真的,這麼湊巧的事確實也只能用外星人解釋了。
“那這個骨頭跟你第二次看見外星人有什麼關係?”
葉南天重新收好骨頭,說起當時買骨頭的事。
五年前,他兒子得了重病住院,兒媳剛生了孩子,他在醫院裡呆久了,悶得慌,出來轉轉。
醫院邊上就是個臨時菜市場,菜場邊上有人擺攤賣些白菜、豆角,有人經過,就問老闆自家種的菜,要不要?
“賣瓜啦、賣瓜啦!不甜不要錢!”
“老闆,苦瓜怎麼賣?”
“賣雞蛋啦,臭雞蛋,不臭不要錢!”
“爲什麼賣臭雞蛋?”
“好的蛋我自個留着吃,爲什麼要賣?”
“有道理。來一打。”
……
他想着兒子的病,聽醫生的說法,是活不了了。
他低着頭,一直走,又捨不得走快,好像走到路口,就要下個決定,是要折回去再走一次,還是回醫院去見兒子,看兒子什麼時候死。
他不想這麼快就回去,又怕走遠了,把兒子忘了。
現在沒有爸爸提醒他了,他不能真忘了。
猶豫間,一個人的聲音鑽進來:“老闆,自家種的外星人,看看吧。”
嗯?
他走過幾步又回頭,看一個灰衣服的男人蹲地上,縮成一團,面前擺着一塊小塑料布,不夠他一屁股坐的,上面放着幾塊骨頭樣的東西。
“外星人?咋賣?自家種的?”他問灰衣服。
灰衣服說:“對。”
“你說外星人就外星人,證據呢?”
“爲什麼要證據?我用我的人品擔保,絕對是真的。你只管拿去鑑定,要假的,拿檢驗報告回來,國家認證的第三方檢驗機構都可以,最好是通過美國FDA、FCC認證,他們那有51區,又靠外星人的科技當了這麼多年的全球霸主,通過他們的認證,檢驗報告靠譜。”
“然後呢?”葉南天有點動搖,自從媽媽死的那次見過外星人,他一直對這塊感興趣,也發表過不少文章,在業內也算不大不小一個知名專家,灰衣服說的很有道理,沒騙他。
“然後?要是假的,我就把隔壁的臭雞蛋、苦瓜都吃了!夠不夠!”灰衣服很是堅定。
葉南天被他說服,蹲下來挑了會兒,然後就看到了那片骨頭,骨頭上刻着UON6,那O字上的一撇都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激動地手抖,拿住就不肯放下,問灰衣服:“這個多少錢?”
灰衣服說:“五十——”
葉南天說買了,當即掏出五十,灰衣服說:“五十是不可能的!這可是外星人的骨頭,很有研究價值,要是在合適的人手上,極有可能突破華夏境內外星人存在的史料空白,大大豐富我國外星人研究的廣度和深度。”
“多少,你直接開價吧。”葉南天后悔自己太急了,要是再矜持點,說不定能省下不少錢。
“五百——唉,看你這麼想要,我讓一步,五千吧。”灰衣服作心痛狀。
葉南天跟灰衣服壓了幾次價,終於講到一千塊,還套到了一個外星人的消息。
骨頭其實不是灰衣服地裡種的,而是山上挖的。南山的山頂,一棵大樹下。
“大樹?什麼樹?”葉南天問。
“就大樹,很大很大的樹。”灰衣服收了錢,又縮成一團蹲着,眯着眼笑。
葉南天買了外星人的骨頭,很是激動,跑回醫院,兒子做了第三次手術,全身插滿了管,躺在病牀上。
他在病房裡呆到晚上,星星出來,葉南天走到窗邊,拿出骨頭看,他想到媽媽死的那次,那個發出亮光的大圓盤和怪人,還有地上的UON6。
又看了看手上骨頭的UON6。
這幾個字母一定有什麼意思,是外星語,還是什麼招喚的儀式,或是飛碟定位的標誌。
身後傳來儀器的滴滴聲,還有兒子時不時的喘息聲,一聲尖,一聲鈍,好像快死的魂伴着肉身一起呼吸。
葉南天的目光投向遠方的南山,夜幕下,遠山黑成一塊,天幕似水,拍在山頂上,一層層的漾開,邊緣如毛玻璃般抽出些尖刺,忽長忽短,眨眨眼,就變了形。
他想起白天那灰衣服說過的話,胸口一燙,突然想去南山上看看。
今夜這天氣,無風,少雲,月亮大,好像媽媽死的那天。
念頭剛起來,手機響了,是兒媳打過來的,問老公怎麼樣了?醒了嗎?
手機裡還傳來嬰兒的哭聲。
他說還行,睡着呢。
兒媳不說話,沉默了會兒,掛了手機。
葉南天呆了下,去牀邊看看兒子,兒子瘦得不成樣子,手上的針孔密密麻麻多得下不了針。
他摸了摸兒子的頭,走出去,走出醫院,往南山去。
他想見見外星人。
研究外星人這麼久,他從沒奢望過可以見到他們。
但這回有了這塊骨頭,刻着UON6神秘符號的骨頭,他覺得可以試一試。
萬一見到了呢?
南山不高,再加上他長年鑽研外星人文化,也許無意中吸取了宇宙能量,身體也遠比同齡人健康,只中途休息了三四次,就摸黑爬到了山頂。
到了山頂,樹再也擋不住他的視野,往外一望,一城燈火,層層鋪開,盡收眼底,天上繁星,地下光路,席紋密佈,喧鬧似夢。
他怔了怔,去找醫院住院部的大樓,好像要和幾小時前站在病房窗口向外遠眺的自己對視。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他纔回過神來,去找那顆大樹。
他過於樂觀了。
夜裡山上沒燈,他老了,視力不好,一顆顆樹找去,要從裡面挑出一顆“大樹”真是難。
還好灰衣服沒騙他,在他快要放棄時,他看到一顆大樹,離山邊只有幾腳,斜着往外長,一樹的枝椏纏住星光,糾住不放,偶爾掉下幾點漏在地上。樹枝不長葉,光禿禿,晴天收傘似攏着,攏一團,密得像布,稠得新泡開藕粉。
葉南天走過去,地上嘎嘎響,一腳七八個硬果果。
他走到樹下,擡頭看天,這裡樹枝缺了一小塊,放了塊天幕進來,藍紫色的。
灰衣服就是在這裡碰見外星人的嗎?
他拿出骨頭,擺在樹下,擺反了,UON6變成另外一種字母,他又反過來,衝着骨頭拜了拜,又衝着夜空拜了拜。
做完這些後,他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只有靠在樹上,呆呆地看着夜空,偶爾有流星劃過夜空,他看着那條光軌滑過,心也劃出一道弧線,剛升起個半弧,又掉了下去。
流星沒有變大、變圓,外星人還是沒過來。
UON6也許不是這麼用的。
葉南天大聲念出來。
沒用。
找了根樹枝,像畫SOS的求救符號,在山上空地,畫了一個大大的“UON6”。
沒用。
他甚至回憶起第一次見外星人的小細節,小狗叫了,汪汪汪。
他也學着小狗叫,汪汪汪,除了引來幾聲鳥叫,再沒反應。
他就這樣一直坐到深夜。
然後,手機響了,是兒媳打過來的。
兒媳在手機裡邊哭邊說:“爸,你在哪?”
葉南天看着夜空,還不死心地搜着每一顆星星,看到眼睛發疼,“嗯,在外面,怎麼了?”
“小北走了!”
葉南天一驚,回頭看山的另一邊,那裡是之前望過的醫院住院部大樓。
只見天邊直直切來一個月亮,又圓又大的月亮,懸在大樓上空,放下圓錐型的光柱,呆了會兒,光柱突然消失,那大圓盤一斜,露出發光的底盤,化成一道銀線,直往天頂方向飛去,轉瞬就化成星河中的一顆星,消失不見。
“爸!你在聽嗎?小北走了!”兒媳尖聲叫道,手機裡還傳來嬰兒的哭聲。
葉南天仰頭看着星空,喃喃地說:“對,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