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播到結尾,火災撲滅後,僅餘黑煙的孤兒院屋頂下,站着章本碩和王壘兩人,手搭着肩,衝着鏡頭微笑。
畫面慢慢黑掉,露出白幕,像退潮後留下的沙牀,月亮照上來,一片白。
孩子們還呆呆坐着,沒人發出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陸續傳來吸氣出氣聲。
記者回過神,又把話筒捅到章本碩鼻子下,小聲說:“章老師,你對——”
噓——
章本碩噓記者,指指大白幕,又開始播放電影,畫面上是一幢着火的大樓。
一個人穿着大白褂走到大白幕下,開始講解。
“小朋友們,我是陽光男科醫院的主任醫師劉一刀,收到黃先生的邀請,來給大家講一下碰到燒傷燙傷要如何處理。”
院子又安靜下來,只有安全教育電影的聲音和劉一刀的說話聲。
記者閉嘴,咬牙,蹭到舌尖肉,疼得流淚。
算你狠!
張一帆還在想紀錄片結尾時的畫面,章本碩和王壘站在一起,章本碩的手搭着王壘的肩。
好奇怪啊。
從後面冒煙的屋頂來看,應該和那張照片上的時間差不多,是在滅完火,大黃意外摔死後拍的。
兩人的笑容有點勉強,很明顯興致不高,但是從肢體動作上看,還是很親近,完全沒有學術會議照片中,和陳秀梅合照時的疏離感。
怎麼回事?
難道那時大黃還沒死?
還是說章老師說謊了?
張一帆看向章本碩的側臉,章本碩的臉被白幕上的光反射着,忽紅忽綠。
劉一刀正在解釋輕度燙傷要如何處理,第一時間要去沖水,減少皮膚組織殘熱,避免損傷深層皮膚組織。
這時記者舉手發問:“那要是重度呢?”
嘿嘿嘿,你不讓我問,我偏要問!這回總沒理由了吧!
劉一刀看着那流淚的記者,差點以爲他剛燙傷,燙到流淚,點點頭,很滿意,說:“問得很好。重度的話,馬上去醫院。”
劉一刀的聲音一沉,轉成厚重的磁性男中音,說:“在此我推薦陽光男科醫院,陽光男科醫院,是一家二級甲等醫院,有燒傷科權威專家坐診,實力雄厚,高手如雲。”
“專家有誰呢?”記者被積壓多時的採訪慾望噴薄而出,逮誰問誰。
“啊——問得很好。我。”劉一刀指着自己,一點都不臉紅,“我曾去美國加州大學河濱分校進修過細胞生物學和神經科學,主要研究方向是異體真皮促進創面癒合的細胞和分子機制,主持過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市衛生局科研基金,主編專著《燒傷創面修復與成纖維細胞處理》,並有一篇高影響因子論文《去細胞異體真皮與自體皮片複合移植的臨牀研究》……”
記者打斷道:“請問有具體的案例可以講嗎?比如說病人之類的。”
“問得太好了。現場就有一位病人,不過我還要先徵詢他的意見,看他願不願意上來。”劉一刀說。
張一帆縮起來,躲在人羣后,生怕劉一刀叫到他,他可是陽光男科醫院的新代言人。
老爸還在邊上,看了他放小電影衝屁股,再看到他以男科醫院代言人的身份上場,張一帆怕他爸接受不了。
章本碩走出去,在全場人的注視下,站到劉一刀身邊。
張一帆愣了下,豁然醒悟,章老師有勇氣面對過去的自己了。
萎靡的記者團們興奮起來,萬萬沒想到採訪劉一刀,能釣出章本碩這條大魚。
“章老師,你在陽光男科醫院做過手術嗎?”
“請問你做的是什麼手術?”
“能脫光了讓我們看看你身上哪裡傷了嗎?”
……
劉一刀說:“謝謝章老師的配合,做什麼手術是病人隱私,我不能說。我只能說,章老師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勇敢、最有擔當,最有情有義的男人。”
劉一刀盛讚章本碩,記者們抓住機會拍照,章本碩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我的論文也多虧了他的幫助,才能順利完成。”劉一刀接下來又扯了一通去細胞真皮降低了免疫活性,能永久存在於宿主機體內,可以爲創面提供足夠的真皮組織,減少瘢痕的形成和攣縮。
記者又開始後悔問劉一刀問題。
劉一刀一講到本專業的事,就停不下來,說得全場觀衆四肢無力,睡意惺忪,好幾個小朋友嘴裡含着紅糖麪包打瞌睡,頭點歪了,身子一斜,眼睛一睜,看白大褂叔叔還在講,眼睛眯上,又想睡了。
“好,今天我就講到這裡。”劉一刀戀戀不捨地看着大屏幕,觀衆們卻是激動起來,帶頭鼓掌,接着又是一陣掌聲,那是被吵醒的小朋友們跟着鼓掌。
記者們的眼睛都發綠光了,要不是怕被保安趕出去,喪失採訪資格,他們恨不得把劉一刀打出去,我們要聽章老師說話,你在那扯什麼異體真皮誰要聽?
“最後,應黃先生的要求,我再講一下高空跳水的危害。”劉一刀示意工作人員換圖片,大白幕上出現一個女人蹦極的圖片,下面是一條河。
“小朋友們,大家會游泳嗎?”劉一刀問。
有幾個孩子舉手。
劉一刀又問:“那你們會跳水嗎?”
還是那幾個孩子舉手。
劉一刀問:“你們最高敢站在幾米跳水?”
一個男孩說:“五米。”
馬上就有一個男生說:“十米。”
可可跳起來,喊:“一百米!”
大家都笑了。
劉一刀說高空跳水其實是很危險的運動,普通人三米以上的高度,如果姿勢不正確,就會受傷,要是十米以上,普通人腹部入水,都有可能死亡。
在高速狀態下,水面和水泥地沒什麼區別,沒有接受過跳水訓練的普通人千萬不要嘗試高空跳水。
劉一刀又舉了個例子,說有個女孩被同伴從橋上推下,掉水裡,5根肋骨骨折,戳穿了肺、食管氣管受傷,身體多處淤青擦傷,臉上都扯破了一大塊皮,還好入水時沒有折斷脖子,保住了命,不過臉已經毀了,再高明的整形手術也不可能完全恢復她的面容。
“大家記住,電影裡不管多高的地方,掉進水裡都沒事,這些都是假的,如果有同伴慫恿你從高處跳到水裡,一定不要答應,對於沒受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來說,推人從高處跳水,那就是謀殺。”
劉一刀照黃先生的要求說完,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圈觀衆,很惋惜,這麼快就講完了。
全場再次爆發熱烈掌聲,這回是真心求劉一刀不要再講了。
前面的燙傷處理勉強還可以和安全教育掛鉤,你這高空跳水就扯遠了,這羣孩子哪有機會去高空跳水,分明是用來湊數拖時間的。
講完了,劉一刀放下話筒,挨個發陽光男科醫院的名片,還有優惠券,第二根兒童半價,成人介紹客戶有優惠點數返還,一千點可免費割雙眼皮。
這時已是八點多鐘,孩子們玩了一天,再加上之前劉一刀的催眠課程,都有了睡意,好幾個頭埋在雙腿間,都擡不起來。
主持人看看行程表,轉圈找人。
黃宇湊過去問:“怎麼回事?”
主持人說:“最後一項,是黃總髮言。黃總人呢?”
這時樓裡走出一人,雙腿夾着,一步步邁得很碎,捱過來,上舞臺時,恨不得把臺階掰成兩半,半階半階地走。
大家都看着他,自從白天宣佈賭局輸了,就再沒出現過的黃中發。
記者們都擡起相機,對準黃中發,他們有預感,黃中發有重要的事要說。
張一帆的心提起來,難道黃中發終於要出手了嗎?
之前放紀錄片時,張一帆就怕黃中發做了什麼手腳,臨時放出捏造好的證據,來個大反轉,誣衊章老師纔是殺貓兇手,媒體最喜歡這樣的戲劇性,不管真假,先報道出去,要是這樣的話,章老師就麻煩了。
結果紀錄片只是單純的紀錄片,再輪到劉一刀說話時,也是波瀾不驚,甚至很無聊。
這回終於到活動結束的點,黃中發出來,他要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