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良心不會痛嗎?”老陳說。
“我就是太有良心了,才這樣做。”菠蘿解釋。
“我爸這麼討厭你,你以爲我怎麼說服他的?他以前是空降兵,說除了喝酒見人心外,要測試一個人的意志品質,更有效的方法就是跳傘。”
“我倒是想租架飛機,可惜沒錢,就預約了蹦極。”
“乖,我倒是想陪你跳,可穿着婚紗呢,手機,鑰匙什麼的交給我,去陪咱爸跳一次,回答幾個問題就好了。我爸就臉兇了點,可疼我了,大好人啊。快去。”
“可我倆都結婚啦!現在測有個屁用!不滿意還能退貨?”
“對啊,我老李家就這家風,7天無理由退貨,這連7小時都還沒到呢,麻利點,好好跳。”菠蘿掏了老陳的褲兜,推他過去。
李嶽早綁好繩子,站在平臺邊緣。
老陳一步三回頭,看菠蘿,菠蘿撅起嘴,無聲的一吻,提醒他之前吻個夠的約定仍然有效,只要能增進這兩個男人的感情,吻一萬次都行。
老陳站在老丈人對面,兩人深深對視,瞳孔中有各自的倒影。
工作人員好感動,見過雙人蹦的,沒見過兩男的一起,年紀還差這麼多,果然,愛情與性別無關,與年紀也無關。
看,還在深情對視,一切盡在眼神中。
今天太完美了,前有秋姐捨身跳河,跳完後一身溼的直接回家,後有兩男爲愛雙人蹦極,不懼世俗目光。宣傳素材不要太多。
工作人員問:“有誰之前蹦過極嗎?雙人蹦極至少有一位要有經驗。”
老陳眼睛一亮,大聲說:“我沒經驗,我是第一次!”
老丈人說:“我以前天天跳,沒事的,綁上吧。”
老陳徹底蔫了,任由工作人員用繩子把他和老丈人綁到一起,像綁兩隻大閘蟹。
工作人員告知注意事項:抱緊,記住,不想頭碰頭,就往死裡抱。
老陳聞到老丈人身上的煙味,更想哭了,扭捏地伸出手環住老丈人的腰。老丈人早早箍住老陳的腰,胸大肌對胸大肌,下巴墊到老陳肩膀上,鬍子扎得他想躲。
“等會兒我要問你三個問題,你不要猶豫,馬上回答我。知道嗎?”老丈人說。
老陳忍着癢說是。蹦下去你就是問我銀行卡號密碼我都告訴你。
5、4、3……
工作人員站後面大聲倒數,見證這幸福的一刻。
啊啊啊!!!
老丈人一倒,不等工作人員喊完,就抱着老陳跳下。
那一刻,老陳的淚水向上飛,他的人向下墜。
老丈人問他:“你是真心愛我女兒嗎?”語氣平靜的像是剛吃完早飯,出來遛彎,碰上熟人打招呼。
啊啊啊!老陳叫。
掉到底,繩子彈回來,老陳把頭埋在老丈人結實的胸大肌前。
老丈人問:“你退役後打算做什麼工作?”
嗚嗚嗚!老陳沖着老丈人的胸大肌吶喊,之前還恨摟得太緊,現在恨不得鑽老丈人懷裡,掉下來的那一刻,他差點以爲自己死了!
兩人彈到最高點,又往下墜,彈了幾下,終於安定下來,轉着圈,在河面上晃來晃去。
老陳終於不叫了,淚水被風糊了一臉,也溼了老丈人一胸。
老丈人看着老陳,老陳眼睛邊上起了一個個紅點,那是極速下墜,血液倒流,撐爆毛細血管的後果。
老陳覺得自己的眼珠都快蹦出來了,爲什麼老丈人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愧是空降兵出身啊!佩服!
老陳的心跳慢下來,腦子馬上活絡起來,反正抱都抱了,一時半會上不去,乾脆拍拍馬屁?
老陳看老丈人,眼神真摯起來,比剛纔結婚儀式上說我願意還要真摯。
然後他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老丈人的頭髮向下垂,直挺挺的,好像被電了一樣,有一縷髮絲卻還倔強地向上立着,脫離羣衆,格外顯眼,似是蹦極時,大難不死,獲得超能力,可以克服地心引力懸浮,老陳好像伸手幫老丈人整理一下。
老丈人開口說話了:“老——小陳啊,你知道我爲什麼不怕蹦極?”
廢話,您老人家可是空降兵啊!精英中的精英,當然不怕。
老丈人自己往下說:“當初剛參軍的時候,一開始訓練,飛機影都看不到,只有跳平臺、跳吊環、跳模擬艙,跳到腿腫了,終於輪到一次實戰跳傘,乘飛機,從800米高空跳下來。老兵跟我們說了,新兵怕離機,老兵怕着陸。要是怕的話,離機時大喊一個人的名字,你媽,你媳婦,你仇人都行,跳個幾次,就習慣了。”
這時回收繩降下來,垂到老丈人腰間,只要扣上釦子,就能回去。
可老丈人還在說,根本不看回收繩。
老陳想哭,您是蝙蝠洞裡特訓過嗎?這麼喜歡倒着講話,回去,站着,咱倆胡侃海扯上一夜都行。
老丈人說:“那時我剛結婚,想着肯定叫媳婦的名,在800米高空,雲都踩在腳下的地方喊老婆名字,挺浪漫的。”
爸!兩個成年男人抱在一起倒吊在海拔高度5米的高空聊天,河水都在腦袋上的地方,腦子快要進水啦,挺傻的!
“結果,第一次實戰跳傘,艙門一開,風灌進來,我就傻了,跳出去,別說媳婦名字,就是自己名字都忘了,只是大叫啊啊啊啊,跟你剛纔一樣。”
老陳一個激靈,老丈人這話什麼意思?嫌我跟他一樣窩囊?不不不,誇我和他一樣英勇?極有可能。聽下去,聽下去。
“半個月後,我想好了,這回叫媽媽的名字,我已經跳過一次,有經驗了。結果,還是啊啊啊地跳下去。”
“小陳啊,那時掛不住面子,倒不是跳傘不行,就是覺得邁不過這道坎,每次跳傘都跟傻子一樣啊啊啊叫,別說老兵了,新兵也瞧不起。戰友現在都叫我綽號啊啊啊。第三次,我想好了,媳婦生了個女兒,照片寄給我看,白白胖胖,臉很圓,我給她取個小名叫圓圓,我要叫女兒名字跳下去。”
“第三次我成功了。以後每次跳傘我都貼身戴着女兒照片跳下去,叫着她的名字。每次執行任務,我都平平安安。直到最後一次執行救援任務,降到山區樹林裡,傷到了頭,我才退伍。”
老丈人又不說話了,低頭看腳下的雲,好像此時他又在執行任務,等待口令跳傘。
老陳也緊張起來,這是要攤牌了嗎?爸,你快說,趁我大腦充血只充到95%,還有5%的空間富餘。
“喂,你說他倆抱着吊下面說啥呢?”菠蘿問絕情。
絕情深深地看了菠蘿一眼,“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認真,你不好奇?”
“一個是你爸,一個是你老公,你問我?”
“唉,隨口問問,那麼激動幹嗎?對了,婚禮上那個帥哥你看到沒?”
“哪個帥哥?”絕情已經不想吐槽菠蘿了,剛結婚,老公還吊在下面,討論帥哥不合適吧。
“就那個啊,接花女生身邊那個,又高又帥,還有種儒雅的氣質,不是醫生就是律師,要麼就是大學教授,你有沒有興趣?他好像還在對面。”
“沒興趣。我現在只想睡覺。”絕情打個哈欠哇哇哇,眼淚都出來了。
菠蘿還不死心,八卦地說起晚上大峽谷還有篝火晚會,要是那帥哥還留着,就趁着天黑上下其手,一網打盡,走過路過不能錯過。
如今又帥又有氣質還沒結婚的優質單身男青年可是珍稀物種,要呵護,要提早預定,要及早下手,要——
“別要了,你看他倆幹啥呢?”
工作人員和菠蘿、絕情都探頭往下看,老陳和老丈人摟在一起,比之前跳下去還要緊。
“圓圓就交給你了,對不起,我之前不是想兇你的。我說你醜,說你沒出息,說你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吃飯話還多,這些都是——”老丈人哭了,眼淚往額頭上流。
“爸!”老陳心潮澎湃,一把摟住老丈人,像是一把箭穿透兩人的心,釘在一起。
就在這一刻,他找到兩人的共同點,他們兩個都愛菠蘿啊。
一個愛得捨不得。一個愛得怕不夠。
老丈人頓了一下,繼續說:“說你醜這些話都是我的真心話,你是好醜,及不上我當年百分之一的英俊,我的圓圓好可憐啊!”
老丈人反摟緊老陳,哭得撕心裂肺,蕩氣迴腸,像是河面起浪,嘩嘩地響。
老陳的心好痛,摟得更緊,也哭了。
爸!傷人的話別再說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