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在車上,還在想老陳送她時的表情,戀戀不捨,反覆叮囑,讓她早點回來。
老陳慌是有理由的,比藏了一包煙在基地裡還要嚴重的事。
昨晚菠蘿來基地看老陳,老陳正和隊友打吃雞,名義上訓練反應速度,實際上帶妹吃雞,放鬆心情。
教練站在他們後面看,第一把,落地成盒,教練罵他們還反應速度!就你們這反應速度,吃屎都接不到熱的。
第二把,老陳從飛機上跳出,安全降落,長出一口氣,不去撿槍,反拿出手機打字。
教練急了,說你幹什麼?撿槍啊!準備裸奔,還是拳擊殺人?
老陳說我愛菠蘿。
教練說菠蘿跟你打字什麼關係。
老陳說別吵,我給她發“安全降落”的消息呢。
周圍一片噓聲響起,然後隊友們“嫂子、嫂子”的叫。有愛拍馬屁一直找不到機會的,還摘了耳機站起來打招呼。
老陳回頭,看到菠蘿在他身後,笑眯眯的。
老陳呵呵樂了,說打完這把陪你。
菠蘿說沒事,我看你打,拉了把椅子過來,挨着坐下。
教練識趣,老婆過來了,不能再罵老陳,挑了老陳身邊的香鍋罵,瞧、瞧、在樹後!眼睛呢?那是石頭!
老陳有意在菠蘿面前炫一把,撿了把手槍光着身子大搖大擺往外走。
音箱裡突然傳出嬌滴滴的女聲:“你們誰有繃帶?”
“我有!我有!”本來萎靡不振的香鍋立刻坐直,說我有我有,臉油油的全是光,變成麻辣香鍋。
老陳眼睛盯着屏幕,臉上卻像停了只蚊子,要吸血又沒開始吸的樣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菠蘿在盯他!
老陳緊皺眉頭,作沉思狀,整理揹包。
那女生又問了:“Scar和AK哪個好?”
“差不多,你覺得哪把漂亮就用哪把。”香鍋忙着舔包,嘴巴也快舔成狗了。
邊上隊友紛紛用眼神鄙視,瞧你這德性,三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要換成是我,舔得比你更厲害!
老陳還在思考哲學問題,要不要死了算了,臉皮都快被菠蘿盯穿了。
“老陳,說話啊,你說了帶我吃雞的,你可要負責的呦!”女生說。
然後整個房間安靜了。
教練仰頭看看天花板,似乎在研究爲什麼三樓的天花板質量這麼好,從來不漏水,又低頭看看指甲,啊,指甲太長,要回去剪指甲了。
教練走了。
香鍋咳了幾聲,嗯嗯啊啊地發音暗示。
“老陳,你感冒啦?難怪上次過來看你牀頭放那麼多紙巾。”
香鍋找個山頭跳下去,啊,我死了。睡覺,睡覺。
其他隊友也各種死,紛紛走了。
菠蘿一直笑,說:“玩啊,繼續玩,職業選手不是從來都不會主動投降嗎?”
菠蘿眼裡的殺意蓄成一片海,叫菠蘿的海。
老陳不想溺死在海里,想找絕情擋一下,卻看不到絕情,多半是在房間裡收拾回家的行李。
他當機立斷用上已婚男士才用的招數,坦誠大法。
因爲菠蘿和他第一次去酒店時,菠蘿就說了,她最喜歡坦誠的男人。
“我不認識她,就來過基地一次,連名字都不知道,香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帶她吃雞是香鍋的主意,香鍋說我吃雞最強,你知道的,我玩遊戲都是最強的。我就隨口答應下來。我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對她更沒有任何想法。以上,報告完畢。”
菠蘿笑得更燦爛了,菠蘿的海之上起了風。
“你這麼急幹什麼?有外人在,多少要給老公面子的。我是那麼不講理的女人嗎?”菠蘿說。
老陳心發虛,看了一圈,該死,一個外人都沒了。
不過還好,剛纔的坦誠程度已經到極限了,再坦下去,連內褲都要沒了。
菠蘿應該能看到自己的誠意,和老婆之外的適齡未婚女子斷絕所有關係的決心。
菠蘿問:“真沒想法?”
老陳答:“真沒。”
“讀一下她的ID。”菠蘿說。
老陳讀了:“172cm48kg36D。”
讀完,老陳對上菠蘿的海,風已不是風,而是龍捲風。
那天晚上,在老陳的慘叫聲中,基地裡的每個單身狗都睡得很香,慶幸自己還是條單身狗,不用經受愛情的摧殘與磨礪。
第二天送絕情時,老陳差點流淚,絕情啊,菠蘿有點婚前狂躁,不,是婚前焦慮,你早點回來,多開導一下她,啊?
絕情憋着笑答應了。
等下車後,她不急着回家,先在家邊上的小公園走走。
小時候常跟爸爸過來玩,那時候河上的橋還沒造好,河兩邊的公園一大一小,走到河對面的小公園要繞一個大圈。
爸爸嫌大公園的人多,狗也多,都會帶她到這小公園來。
她在河邊拾石子,打水漂,在草地上踢球,抓着爸爸的手溜冰。有次爸爸在超市裡買了個迴旋鏢,拿到小公園裡扔着玩。
她看着迴旋鏢飛出去,轉回來,很開心,叫爸爸飛得再遠一點,再遠一點。
爸爸甩開膀子扔,迴旋鏢高高地飛,飛到她的脖子痛起來,飛進公園裡的一間別墅裡,就不見了。
之後,爸爸去敲門,別墅裡卻沒人應。
爸爸只能答應她第二天過來再拿回旋鏢。
第二天,別墅裡終於有人,開了門,迴旋鏢卻不見了,不知是被誰拿走了。
絕情踩着落葉慢慢走,沙沙地脆響,像踩在碎玻璃上,那細小的觸動激起心裡一道道漣漪。
她突然發現自己記起許多事,和爸爸的事。
跟他在這棵樹下踢過球,爸爸教她勾球,腳尖插進去,一挑,球就飛到半空,插到樹上,再不肯下來,她捧着肚子笑。
跟他在斜坡上溜過冰。她穿着溜冰鞋,兩隻手死死抓住爸爸的手,一邊大叫一邊滑下來。爸爸跑得跟她一樣快,一直在她身邊。
跟他在河邊打過水漂,爸爸教她要蹲下去,儘可能貼着河水,手指、手腕、手臂跟鞭子一樣甩出去,石子要選那些扁扁的,纔好打出水漂。
她打出兩個水漂,高興地跳起來,又去草地上撿石子,爸爸就站在河邊看自己撿。
自己撿石子撿得開心,先是攥手裡,手心滿了,放不下,就揣褲兜裡,撿多了,石子拉着褲子往下滑,她要一手拉褲子,一手撿石頭,撿得太專心,都快忘了自己撿石子幹什麼。
偶爾擡頭望一下,爸爸站在河邊一直看着自己。她又安心地去撿石子。
“爸爸!爸爸!兩個水花!”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
絕情看過去,一個年輕人帶着一個小男孩站在河邊打水漂。
她笑了一下,手機響了,接起來,是媽媽的聲音:“不是說11點就到嗎?”
“哦,到了,在公園呢。”
“快回來,等你吃飯。”
絕情掛了手機,往家裡走,手機又響了,她接起來:“已經在走了。媽!”
“睡覺是嗎?我是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