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傳來尖叫聲,有人跑出來,球場上的學生轉頭看去。
李雙卻全不在意,嘴裡嚼着鄭恆兩個字,嚼得牙疼。
其實鄭恆幫他複習時,李雙就一直想問他爲什麼要幫我。
說是包哲遠的面子,李雙纔不相信。
因爲鄭恆講得實在是太細緻了,簡直是手幫手地教,同一道題換五六種講法,就是要找到能讓李雙這個一碰就碎的學酥也能理解的方法。
捫心自問,這要交情好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到這樣?
李雙越想越怕,蒸出一鼻子的汗珠,擡頭看看太陽,眼睛直眨。
嘭!嘭!嘭!
遠處傳來拍球聲,球場上有拍球聲很正常,但是那個人不正常。
李雙看着一個人拍着球走過來,時不時把球運腳上,彎着腰去撿球。
那人橘色頭帶,黑色護肘、韋德式黑色瘦腿護膝,上身庫裡球衣,下身沙灘短褲,和包哲遠的球場打扮一模一樣。
但那人不是包哲遠,是鄭恆,拍着球衝李雙笑,露出一口白牙,脣色也很鮮豔呢!
李雙往後看了看,球場外是操場,剛考完試,不少同學在操場上閒逛,他還看到林雨煙和她同桌手牽手並肩在跑道上晃。
人太多,熟人太多,這時要往回跑,會不會太引人注目?
李雙再往小樹林看,爬樹?是個好主意,但是都被鄭恆發現了,再爬樹會不會太傷他的心?
不管鄭恆心裡怎麼想,他好歹幫了自己大忙。多少要給點面子吧。
李雙吸一口氣,穩穩站住。
鄭恆拍球容易拍丟,乾脆抱着球走到李雙面前,“說好了,考完陪我做件事是吧?”
“嘶——嘶——是!”李雙牙齒打架,往後退了一步,又有點後悔。
“陪我打球吧。我想練背打。”鄭恆說。
李雙想問你是背打我,還是我背打你,又沒問,有什麼區別嗎?反正打到後面,都要肉貼着肉,汗攪着汗,兩隻手左右掏來掏去,也不知是想掏哪個球……
不行!畫面太過生動,李雙已經想吐了,就算傷了鄭恆的心,他也要提前把話挑明。
沒想到生平第一次拒絕別人的告白,居然是對一個男生說的。
“鄭恆,這句話是不是你寫的?”李雙掏出“我想跟你做朋友”的紙,隔在自己和鄭恆中間。
鄭恆看了一下,臉紅起來,說是。
別臉紅啊!大方點啊!我也沒蒸你煮你,你就紅了,我好慌啊!
李雙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篩出幾條經典拒絕臺詞。
你是個好姑娘,但不適合我,對不起。
呸!注意性別。
你是個好男人,但不適合我,對不起。
怎麼還是有點怪?
不如直說吧。
我不喜歡你!
會不會太直接?委婉點,加個理由吧。
我不喜歡你!我想要一個孩子!
啊啊啊!
包哲遠你死哪去了?我需要你。
“我知道這樣的方式可能會讓你誤解,不過還好你都答應了,我也鬆了口氣。”鄭恆說。
“我答應?我什麼時候答應?”李雙差點大叫出來,自己還在醞釀拒絕理由呢,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我願意”了?
“紙上寫着啊。”鄭恆點着紙上的數學題和“do”的單詞說,“這道題是IMO的經典難題,要用到組合數學模型,柳五也找我討論過,我花了一個小時做出來,答案很簡單,是1。1像I一樣,和do連起來,就是I do。我願意。那天你貼黑板上,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李雙正要說哥們,你想多了。
鄭恆接着說:“我挺羨慕你的籃球水平的,也想下場打打,你能教我吧?那天諮詢了張一帆老師,他給的題目是朋友,和包哲遠聊了一下,我問他,你倆是怎麼變成朋友的,他說和你一起扒欄杆發呆,看到老徐走過樓下,他叫了聲老女人就縮頭,你還露個頭出來被老徐抓到,嚴刑拷打也沒說是他乾的。那一刻他就把你當死黨了。”
“諮詢完,我就想,也許我把事情想複雜了,想跟你做朋友,打場球就直接提出來好了。你不會嚇到吧?”鄭恆很真誠,眼睛亮亮的。
“你就想跟我打場球?”李雙琢磨了半天才問。
“對啊。我覺得我理論知識挺豐富的,就差點實踐經驗,你帶帶我,我馬上就能起飛。”鄭恆做個三分投籃的姿勢耍帥,球飛出去,卡到樹上,他尷尬地撓撓頭,正要去樹下看看,樹枝晃動,那球又飛出來,掉在球場的水泥地上。
樹上跳下一個人,抱着餅乾盒,正是徐佳。
葉翩翩,聲沙沙,漫天綠的黃的紛紛落,慢慢旋,有些女生停下腳步,擡頭看空中的落葉。
李雙哈哈一聲長笑,摟住鄭恆的肩膀,緊了緊,大聲說:“走,打球去!”
小子學傻了是吧,交個朋友一句話的事,搞得跟諜戰片似的。差點被你嚇出病來。
我們是第一高級中學,不是第一搞基中學,是我想歪了。
不是就好啊!考完試、打打球,交到一個好朋友,共伴晨昏,人生至樂。
唯一的遺憾是可能真的沒有女生暗戀自己。
李雙摟着鄭恆的肩,回頭看,徐佳站在紛飛落葉中,靜靜的,像等葉落花開一般,只有眼睛是活着,看着他。
那眼神要是放在幾天前,李雙一定會誤會,現在卻只是跳過去,又看了一圈,林雨煙站在跑道上看落葉,眼睛追着葉子,觸到李雙的視線,金婷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揮舞着一張紙,大聲叫着:是1、是1!
唉,都是我的錯覺啊。
李雙留着那張紙,原本是想留個念想,萬一真是這幾個女生暗戀自己,會怎麼樣?
不過鄭恆承認後,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還是打球吧!打球最好玩了。
“鄭恆,你知道新手打籃球前最重要的事是什麼嗎?”李雙鬆開手。
“是什麼?決心?勇氣?鬥志?我都有。”鄭恆激動得頭帶都溼了。
“不,是脫。”
“脫?”
“脫掉上衣,讓上身分泌的油脂混合汗珠形成滑手層,對方一旦防守上手,就會體驗到滑不留手的感覺,如果有狐臭,效果更佳,這門技術學名叫做黃鱔。來吧!”李雙怒吼聲中,雙手一拉一送,脫掉上衣,赤着上身,抱過球就是三步小人物上籃,球彈板入框,震得籃架嘣嘣響。
鄭恆愣了一下,接着也把上衣脫了,跑去撿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