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槓三說你可惜,要是有創作能力,他肯定挑你了。”
“我僥倖進去,上了一次節目,演砸了。槓三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就是奇笑點大賽。”
“早一點說,可能還有用,現在我已經火了。而且視頻證明不了什麼。上次聚會,這次聚會,星巴克的服務員,邊上的粉絲都能證明是我約你來討論段子。要偷,也是你偷。是看我火了之後,才跳出來說自己是原創。”
“認命吧。你就不是火的命。”
“你搞創作搞瘋魔了。我無名十二年,開奶茶店,考職業資格證,做兼職,時刻想着有一天做不了脫口秀,火不了以後的出路。你無名十二年,不去搞人際關係,不去電視臺找熟人,只是埋頭創作。”
“你把創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我承認,你有才華。可光有才華是不夠的,只有放到我這樣的人身上,才能火。”
“你就從來沒睜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蘇麗多久沒聯繫你了,你知道嗎?”
“所以——想清楚。”
……
範管說了一長串的話,走了。
粉絲們也散了。
鄭六如捏在手裡的杯子一直沒扔出去。
他坐下來,對着空杯子發呆。
服務員給他續了杯,還送上小甜點。
他機械地說謝謝。
服務員說:“你是範老師的朋友,應該的。”
鄭六如喝完咖啡,吃完小甜點,走出星巴克。
他在街上逛了一會兒,在很多店外面站着,沒錢,不習慣進店裡逛。
雖然進店裡,店員也不會逼你買,可他總是會有這方面的擔憂。
禮物券裡的那些實物,都是他這樣站在店外看過,照着畫下來的。
逛了一下午,他回家,正碰上傑西卡拉着箱子出來。
他問:“出去啊?”
傑西卡說:“工作。”
箱子動了下,傑西卡踢一腳,裡面馬上安靜下來。
鄭六如側過身子,看着傑西卡走遠,箱子滾輪在路上咕咕地叫。
直到看不見了,他纔回自己房間。
蘇麗確實好幾天沒聯繫他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要去找槓三。
範管也許說的都對。先入爲主的槓三不一定聽得進去,甚至連給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他只想證明一點。
範管能偷他的段子,偷他的生活經歷,偷他的人設,唯獨偷不走的,只有他的才華。
視頻確實證明不了什麼。
但是他自己就是一個絕好的證明。
他會跟槓三說自己創作的經歷,靈感是怎麼來的,自己又是怎麼編寫組織的。
《鄰居》段子裡的每個細節,每句臺詞,每個動作,都有他思想的烙印。
他能說清楚。
槓三也一定能聽明白。
作爲一個堅持原創的資深喜劇人,槓三一定有這樣的眼光。
只要他能站在槓三面前說話。
鄭六如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去電視臺找槓三。
槓三在錄節目,他混進去,一直沒找到機會。
總有人圍在槓三身邊。
他要說的不是一句話,而是很多話。
他還特意帶了麻繩,就是爲了說明他的原創版本和範管版本使用道具的區別。
等了好一會兒,槓三去上廁所了。
鄭六如趕忙跟進去。
小便池那邊沒人。
一定是在隔間裡。
鄭六如拿着手機,事先打開視頻,一扇門一扇門試過去。
最後試到最裡面一間,推不動。他就進隔壁,站在馬桶上往下看。
槓三那件蘑菇色的風衣掛在門上,槓三坐在馬桶上,皺着眉頭。
鄭六如拿着手機,正要說話,卻停下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場合不太對。
鄭六如本來不會糾結場合的事。
畢竟揭發範管的事最重要。
而且上次槓三也是從隔間上頭看他綁繩子的。
一報還一報。大家又都是男人,很正常。
多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只是這回情況很特殊。
特殊到鄭六如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爲槓三沒穿衣服。
全身上下就穿了個襪子,還只穿了一隻腳的。
這時槓三突然擡頭,對上鄭六如的眼。
兩人像被鍾無豔的錘子砸到,石化了。
“啊!變態!”槓三叫。
“好像你更變態一點吧?”鄭六如後悔讓槓三先叫,沒能掌握主動。
“你拍我視頻,還不是變態?”槓三雙手抱着,卻絲毫沒有穿風衣的打算。
鄭六如正想解釋自己沒有拍視頻,看看手機,突然又覺得不解釋也許更好。
“你想怎樣?”槓三點燃一隻煙,皺着眉頭,沉穩地跟鄭六如交涉。
鄭六如硬是沒看出來那隻煙是從哪裡掏出來的。嗯,還有打火機。
“我想你給我5分鐘時間,不,10分鐘。”鄭六如說。
“10分鐘?”槓三的眉頭皺得更深,煙上的火星迸濺,像被鐵錘擊打,“你想幹什麼?”
“我想跟你解釋一下《鄰居》這個段子的創作經歷和結構框架。”
槓三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鄭六如抓緊時間解釋。
他一邊給槓三看自己在俱樂部裡表演《鄰居》的視頻,一邊做詳細說明。
“我的創作是比喻句式的創作,習慣先從生活中提煉核心,然後找個不相干,或者反差大的事件作反襯。之後再在事件性質上做進一步探索,力求挖掘到人物動機中有趣和深層次的一面,最後在結構上遞進、衝突、對稱。”
“你看這條繩子,就是從我的鄰居傑西卡那裡學過來的,繩結的手法也是有講究的。”
“這段中的笑點,隔壁的狗叫聲也是實際發生過的。”
……
鄭六如說得很仔細,槓三聽得很認真。
鄭六如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
也許是因爲槓三沒穿衣服,反正也沒什麼地方好去。
他說完了,看着槓三,期待他的回答。
槓三抖掉菸灰,啊的慘叫一聲。
鄭六如嚇了一跳,槓三夾着腿站起來,穿上風衣,把菸頭扔進馬桶沖掉,走出隔間,像個企鵝。
鄭六如跟出去:“《鄰居》真的是我寫的。以前比喻句的段子也都是我寫的。”
槓三回頭,鄭六如差點撞上他。
槓三問:“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鄭六如說:“範管偷我段子,還說是自己寫的。”
“然後呢?”
“啊?”
“然後他火了,你沒火,你想說什麼?他偷段子,不能火。是吧?那你跟我說有什麼用?”
鄭六如說不出話。
“我問你,假如這裡就是舞臺,你正在表演,你是要跟觀衆說有人偷我段子,還火得一塌糊塗,我要揭發他。還是好好表演,爭取讓自己火?”
“好好表演。”
“你能寫出《鄰居》,能不能寫出比《鄰居》更好的?”
“能。”
槓三裹緊風衣,往外走,留下一句。
“我在神口大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