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觀衆?
章老師叫他去觀衆多的場子試一下,又叫他想想沒有觀衆怎麼辦,所以到底是觀衆多,還是沒觀衆啊?
鄭六如搞糊塗了。
回去路上,他接到老闆電話。
“你昨晚幹什麼了沒過來表演?想不想幹了?跟女人出去玩了?”老闆的口氣好像要殺人。
“嗯。跟女朋友出去玩了。”鄭六如懶得解釋,乾脆順着老闆的話往下圓。總不能說自己的段子被範管搶了,跟範管打了一架,回家後萬念俱灰,什麼都不想做,在地板上睡着了吧。
就算說了,老闆也懶得聽。
“呸!你這種人會有女朋友?算啦。今天晚上有個活動,你過來隨便講個段子湊個數吧。”
“好。”
老闆兇歸兇,可該給的活向來不會少,鄭六如有點內疚。
晚上,鄭六如不內疚了。
他站在舞臺上,面對臺下幾千名觀衆瑟瑟發抖,燈光打在他臉上,像扇巴掌,吧吧的一下下,耳朵都扇紅起來。
一個穿紅衣服,梳着油頭的老大爺上臺,他把麥克風遞過去,問大爺:“請問是什麼讓您走上了長青社區好聲音的舞臺?”
大爺用吃掉麥克風的氣勢大聲說:“是我的腿!”
鄭六如呆滯,長者用人生智慧給他這個中途客串主持人的脫口秀演員上了一課,什麼叫雞同鴨講。
“很好,請66號選手錶演。”鄭六如果斷退到一邊,把舞臺讓給大爺。
音樂伴奏響起,大爺還在說話:“我的音樂啓蒙是來自我的孫子,他喜歡聽rap,我也跟着學了一些,接下來帶來這首梅川內酷的《我抽菸我喝酒我蹦迪我賭錢我夜不歸宿但我是個好女孩我梅川內酷》。”
“好,時間到,66號選手請下臺,有請67號上臺表演。”鄭六如站出來,66號大爺目瞪口呆,“這就完了?”
“嗯。下次自我介紹快一點。”
大爺仰天長嘆:“追求夢想的現實生活太過殘忍。”然後跌跌撞撞離去。
67號是個大媽,吸取教訓,沒等音樂聲響起,搶過鄭六如的麥克風就吼:“我喝酒,我宿醉,第二天我繼續喝酒去party,約的妹子不在……”
鄭六如退到一邊,梅川的歌真是受歡迎啊。
主持間隙,他抽空去後臺給老闆打了個電話。
“老闆,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你說有個活動,怎麼是長青社區老年歌唱大賽?”
“你不會說段子嗎?萬一有選手住院,或者上臺摔骨折了,能撐撐場。”
“不是,你就這麼把我賣了嗎?我那段子說給老頭老太太聽,梗能接得住嗎?”
“我也不想啊。歌唱大賽本來要一個星期以後,突然來個什麼明星的演唱會,時間有衝突,只能提前了,主持人時間騰不出來,主辦法託我找個嘴皮靈的,我這裡就你了。”
鄭六如只好接受現實,當然也不是沒有好處。
這裡是體育館,操場中央搭了舞臺,幾千名的觀衆,剛好體驗一下章老師說的觀衆效應。
如果講段子的話,這麼多人會是什麼反應?
可惜一直沒等到機會,上臺表演的老人們身體都很好,沒摔跤,沒心絞痛,沒有暈倒的。
一場主持下來,到最後結尾,鄭六如都沒找到講段子的機會。
也好,臺下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估計講了也沒多大反應。
最後散場音樂響起,鄭六如念稿子最後一段:“謝謝大家參加此次由長青菜場冠名的長青社區老年歌唱大賽,掃碼關注長青菜場公衆號,發送雞蛋二字,即可獲得價值100元的本地土雞蛋一籃……”
唸完後,觀衆們去門口哄搶雞蛋,鄭六如回後臺上廁所。
說是後臺,其實就是體育館一樓。
進廁所後,可能是聽多了梅川的歌,鄭六如一邊放水,一邊哼起來。
然後有人幫他和聲,別說,和聲後,配上廁所裡獨有的回聲共鳴,挺好聽的。
鄭六如有點陶醉,聲音稍微大了點:“我喝酒,我宿醉,第二天我繼續喝酒去party……”
等等,是誰在和聲?
鄭六如扭頭看去,身後隔間的門打開,一個男人走出來,還端着手機好像在錄相。
“又是你這個變態?”鄭六如認出就是上次請他幫忙綁架自己兒子的那個觀衆。
他趕快甩幹,提上褲子,就去搶那男人的手機。
萬一自己成名了,這些視頻可都是黑料啊。
男人把手背到背後,躲開鄭六如,鄭六如搶不到,問他:“你跟着我到底想幹嗎?”
男人說:“幫我個忙。”
“什麼忙?”
“幫我綁架我兒子。”
“爲什麼?”鄭六如剛問,就馬上制止男人,不用了,好像想起來了。
說我繩子綁得好,還有他兒子喜歡聽相聲什麼的。
“乖,自己去玩吧。別來煩我。”鄭六如把男人往外推。
男人不肯,說:“我是有苦衷的,那是一個寒冬冷漠,樹上長鳥的清晨,我打開窗戶,伸懶腰,看到對面鄰居也起來了,一家三口,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小兒子……”
“嗯,好好好。”男人不走,鄭六如走。
男人拉住他,臉色變得很難看,“是不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
“我憑什麼聽你的?”鄭六如火起來,甩開男人的手,把他推牆上,咚的一聲,盯着他的眼睛說:“我警告你,以後別在我眼前出現,別用手機錄我視頻,別叫我綁架什麼的。否則我——”
鄭六如說到一半,停下來,他看着那男人的眼,下一句該說什麼卻忘了,不是忘詞了,而是想到更重要的東西,非常重要。
到底是什麼呢?
男人說:“我實話跟你說吧。不是綁架我兒子,是我鄰居的兒子。”
“爲什麼?”鄭六如一邊想,一邊問。
“雖然是鄰居的兒子,但我一直把他當成自己兒子看待,因爲、因爲我跟他媽媽在一起了。”
鄭六如覺得有點亂,要捋一下關係,“說清楚。誰兒子?誰媽媽?”
男人說:“我,姚格,喜歡鄰居的老婆田美雪,我要綁架田美雪的兒子。”
“爲什麼?”鄭六如沒在問姚格,他在問自己,剛纔到底想到什麼重要的東西,卻一直沒想起來。
姚格說:“我跟美雪是真愛。美雪要跟她老公離婚,她老公不肯簽字,還說一分錢都不會給她。我倆就商量假裝綁架她兒子,叫她老公給錢,然後拿到錢後,我跟美雪還有她兒子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鄭六如眼睛一瞪,揪住姚格的衣領把他頂到牆上,姚格一閉眼,痛苦地說:“我知道。像這種愛情是不被世人祝福的。可是美雪老公真的很壞,雖然賺很多錢,但是很少回家,還在外面養女人,美雪跟他在一起是不會有幸福的!拉黑也是!哦,說明一下,拉黑是她兒子的小名。”
姚格的解釋鄭六如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大吼:“視頻!你是不是錄了我表演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