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六如醒來的時候頭很痛,耳朵裡全是狗叫,好像關了一窩的哈士奇。
他坐起來,發了半天的呆,拿起手機看,才發現老闆打了幾十通電話,他都沒接。
糟了。昨晚俱樂部表演沒去!
鄭六如想了想,又躺回去,都懶得緊張。
算了。沒去就沒去吧。
他突然什麼事都不想做。
也許今天再躺一天,也許躺到晚上再去找老闆,也許再去找範管打他一頓。也許……
他玩着手機,看到一條薛化爐發來的消息。
“鄭兄,前三名能參加下個月的神口大賽,冠軍能在槓三的個人演唱會上表演,你一定準備好段子了吧?需要搭檔嗎?”
“上次比賽的經歷讓我明白一件事。我倆的性格一拍即合,簡直就是最佳搭檔,心靈摯友。”
“讓我們一起合作,成爲一陣風吧。我的爐子吹出六面風,改變喜劇界沉悶腐朽氣息的新風。”
“沒有搭檔會很不方便的。比如我每次去電視臺,都會去趟廁所,把裡面的衛生紙帶回家。因爲沒有搭檔,所以女廁的紙我一直沒機會。”
“你沒反應就說明默許了。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搭檔了!無論何方,誓死相隨!新段子一定要找我啊。”
鄭六如沒理會薛化爐。
他看到蘇麗的消息:“你還好吧?是不是又睡地板上了?”
他心裡溫暖起來。
每當他頹廢、沮喪,想要放棄的時候,都只有蘇麗關心他。
他回覆:嗯。還要休息一下。
蘇麗:第二名也很好了,重點是後面的神口大賽。好好休息,加油!
鄭六如:對不起,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會好好陪你。
蘇麗回了個笑臉。
鄭六如一遍一遍地看蘇麗的消息,從裡面汲取能量,就像小草的根鬚吸水。
他慢慢從頹廢中掙扎出來,攢了點勁,給自己定個計劃。
範管的事再說,他還有機會,還有成功的機會。
神口大賽他要拿出全部實力,證明自己的原創能力,給神口的製片人看,給槓三看,給範管看。
段子讓你抄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給你機會抄第二次。
鄭六如看着手機,臉上的微笑像痘痘一樣發出來。
然後他的目光突然凝滯,停在蘇麗的一句話上。
“第二名也很好了,重點是後面的神口大賽。好好休息,加油!”
蘇麗怎麼知道神口大賽?
神口大賽的消息還沒公佈出來,只有神口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還有薛化爐這樣消息靈通的業內人士知道。
要不是範管跟他說,他可能到賽前一兩天才會收到消息。
難道是自己跟蘇麗聊天的時候提起過?
嗯,一定是這樣。
這段時間自己昏昏沉沉的,又忙段子,又因爲範管的背叛搞的心緒不寧,再加上隔壁傑西卡房間老是有狗叫,沒休息好。
做過什麼,說過什麼都忘了。
鄭六如打起精神,開始準備寫段子。
他坐在桌邊,攤開紙,拿着筆,發了會兒呆,念頭不知不覺飄走。
——《洗澡》的段子是臨時改編的,體現不出我的真實實力。
——神口大賽一定要好好準備,打敗範管。
——範管那個王八蛋,那一拳還是打輕了。
——下回見面,我要把他鼻子打斷!
……
接下來鄭六如的復仇之心熊熊燃燒,畫了三頁的武學秘笈,小人出拳踢腿,各種姿勢擊打另外一個小人,最後還拿繩子勒住,吊在樹上。
畫到手痠,他才停下來,看看時間,居然已經中午了。
不行,再過一兩個星期,神口大賽就開始了。要表演的段子還沒有怎麼行?
集中精力,集中精力。
鄭六如用力拍自己的臉,拍到發燙,跟自己說:最好的復仇就是神口大賽奪冠。
他又拿起筆,懸在紙上,足足過了半個小時,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啊啊啊!
他抱着腦袋大叫,一點靈感都沒有!
隔壁的傑西卡從睡夢中驚醒,支起身子,聽清是鄭六如的聲音,又躺下去卷被子矇頭,嘟噥:“哼。不是那種人。”
第一章心理。
章本碩辦公室裡,鄭六如坐在章本碩對面,章本碩正在聽一首歌。
“我喝酒,我宿醉,第二天我繼續喝酒去party,約的妹子不在,我拿出信用卡,不斷抖包袱,花不完的錢,燒掉燒掉,全部燒掉,妹子說我超酷,我說我從來不讀書,同來的小弟害羞說他只喝涼開水,我說他提前養生給人送終……”
鄭六如強忍着不適聽完歌,然後問:“章老師,你喜歡聽這種歌?”
章本碩搖頭,“不是。一個來訪者想諮詢,發給我聽的。聽說是個有名的rapper。叫什麼梅川內酷。”
鄭六如想了想:“梅川?好像聽過,地下rapper裡挺有名的。”
剛說完,鄭六如就牙酸,地下個頭!打自己臉!
章本碩關了音箱,問鄭六如:“這回找我什麼事?還沒靈感嗎?”
“嗯。”
“找觀衆了嗎?找了。不對,沒找。”鄭六如腦子很亂,靜了會兒,才說:“很煩,靜不下心來。”
“不是說觀衆效應沒用啊。挺有用的。我編了兩個段子出來。其實細心體會一下,我能堅持這行十二年,也是靠着觀衆才做下來的。中途有好幾次想放棄,可蘇麗都會去看我的演出,那時候俱樂部關門了,就我和她兩個人,她坐在椅子上,看我表演,誇我的段子有趣,說我一定很成功的,叫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
章本碩看鄭六如,微微搖了搖頭。
鄭六如覺得那眼神很熟悉,好像有人也是這麼看他,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章本碩問:“只要還有一個觀衆,你就會繼續做下去,是這個意思嗎?”
鄭六如點頭:“對,一個觀衆,只要有人看。”
章本碩問:“那你這次的段子準備放哪演出?”
鄭六如說:“上電視用的,一個喜劇人比賽。現場會有很多觀衆,段子的內容、題材會有限制,不太好發揮。”
章本碩說:“那你爲什麼不試一下在很多觀衆面前表演呢?”
鄭六如愣了下,問:“什麼意思?”
章本碩說:“觀衆效應裡隱含的因素分成兩種極端情況,一種是隻有一個人注視你,另外一種是很多人注視你。這兩種情況產生的壓力和競爭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單純的俱樂部表演無法讓你找到靈感,爲什麼不試試更大的場子呢?當作比賽前的練習也好。”
鄭六如在思考。
章本碩問:“不行嗎?”
鄭六如說:“也不是不行。可能我習慣了小場表演。去大場的話,我怕hold不住。不過我會去試的。謝謝章老師。”
鄭六如要走,章本碩叫住他,跟他說:“不知道你下次什麼時候過來諮詢,我給你留個問題吧。不一定有答案,但我希望你花時間思考一下。”
“什麼問題?”鄭六如回頭看章本碩。
“觀衆效應是社會助長效應研究領域中的一種。人是社會化的動物,個體的行爲邏輯與羣體不同,你做這行,需要觀衆的反應和磨和,需要家人的支持和理解,需要朋友的關心和幫助,這些從廣義範圍上來說,都是你的觀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觀衆,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