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卡聽鄭六如說了通銘石的悲慘遭遇,感慨良久。
“看,所以我反覆強調安全詞的重要性,其他錢都能省,取名費不能省啊。安全詞的選擇可是門學問。選用了不恰當的安全詞,不但玩得不盡興,還會有意外發生。”
鄭六如聽得一愣一愣的。
傑西卡進一步解釋:“做我們這行常會用到角色扮演,舉個例子,女綁匪和男人質,女綁匪要毆打男人質,男人質說不要,這種情況下還打不打?你怎麼知道他是投入角色,還是說的真話?爲了安全考量,我們這一行除了要健康證明外,還要一個安全詞作爲最後的保護屏障。當你說出那個安全詞時,我們就會自動中止一切行動。”
鄭六如想把500塊錢給傑西卡,聽了確實挺漲學問的,但是真沒必要說給我聽。
傑西卡還在說:“正因爲安全詞的作用極其重要,所以它的選擇要極爲謹慎。不能是日常對話出現頻率高的詞彙,比如:不要、是之類的詞,也不能選可能會招來誤會的句子,這次通銘石就犯了這個錯誤。安全詞應該是一座孤島,平時極少與其他詞彙產生聯繫,當客人說出這個詞時,就明確表達了他想停止的意願。”
“嗯,學到很多,這是完事後的500塊。再見。”鄭六如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用不到這些知識,不打算再聊下去,直接塞錢。
傑西卡又把錢塞回來,說:“這是給你的辛苦費。”
“辛苦費?”鄭六如有種出賣身體的感覺,正要拒絕,傑西卡已經擺擺手,關門走了。
鄭六如這才發覺自己拒絕的速度有點慢,還錢還得不堅決。
他看手裡的紅鈔票,腦子冒出一個念頭:這錢還真好賺!
第二天,鄭六如主動找房東交了房租,然後回家泡了碗方便麪。
等面泡開的空檔,他開了電視,把聲音放大。
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電視了。
再加上香噴噴的泡麪,簡直就是人生極樂。
鄭六如端着泡麪,蒸汽像是高手傳功時的白霧將他籠罩。
電視里正播着《神口》,只是剛好到結尾打出字幕的時候。
鄭六如不覺得錯過什麼,反而鬆了口氣,要是看到範管,他估計也沒心情吃泡麪了。
倒不是有多嫉妒範管,只是看他出現在電視上,難免會想到自己還在吃泡麪,看電視,幫女王去收尾款的悲慘命運,兩相對比下,鐵人也會掉眼淚。
這世上令人難過的事太多,能假裝看不見還是假裝一下吧。
鄭六如夾了口面,正要往嘴裡送,眼睛卻被什麼東西撐飽了,那一口怎麼也咬不下去。
電視上打出字幕:奇笑點喜劇大賽,歡迎報名。
時間是一星期後。
不過最吸引他的還是奪冠獎勵:《神口》常駐嘉賓,個人live秀二十場。
要是奪冠的話,他就可以上電視了!還是常駐嘉賓,跟槓三一樣。
鄭六如的心燒起來,他眼紅了。
也許奪冠後,能當着槓三的面,說槓三的段子也很爛的話。
當然,只是想想,出出惡氣而已,並不代表他真會這麼做。
可是這次大賽,絕對是個好機會!
鄭六如開始做計劃。
比賽就用《鄰居》的段子,當然要跟範管商量後,雕琢一下細節。
第一次在俱樂部裡演這個段子時,效果就很好,除了一個男觀衆不笑,其他人都笑了,搬到電視上也不會差。
然後要買一套新衣服,畢竟是上電視了,基本的服裝禮儀還是要注意。
然後、然後——
然後我的才華終於被大家發現……
鄭六如陷入美夢中無法自拔。
他看過錢鍾書的一句話,說年輕人總是把創作的衝動誤以爲是創作的才華,總是把對孤獨的恐懼誤以爲是對愛情的嚮往。
他也曾懷疑過自己。
可懷疑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想多了。
第一,自己不是年輕人,36歲當然不是老人,但也和年輕沾不上邊。
第二,他從來沒有創作的衝動。創作對於他來說,就像每天吃飯拉屎睡覺一樣,天天都要做,不做他就沒飯吃,沒屎拉,沒覺睡。
僅憑一時衝動,他是無法在這個行當裡堅持十二年的。
就算他的才華少得可憐,但多多少少是有一點的吧?
鄭六如想開去,念頭起起伏伏,停不下來,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他才驚醒。
是蘇麗。
“我反悔了。”蘇麗說。
“嗯?反悔什麼?”
“反悔我之前想的事。”
“你想什麼?”
“我本來都想好了,你要閉關修煉,我就乖乖地不打擾你。可是我現在反悔了,出來嗨吧。”
蘇麗在手機那頭大叫,好像已經在狂歡了。
這種語氣鄭六如根本就拒絕不了。
他剛準備答應,突然想起今天和範管約好了討論劇本。
要是以前,女友和兄弟,他當然會選擇女友,範管當然會體諒他的。
只是現在形勢不同了。
範管上了電視,行程也變得緊張起來,鄭六如打電話過去,不是說正在和節目組開會,就是在排練新段子,忙得很,連這個討論劇本的時間也是鄭六如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
鄭六如只能跟蘇麗說對不起,今天不行,要和範管討論劇本,明天可以嗎?
蘇麗故意用兇巴巴的口氣說:“好吧,你去忙吧。不過要是你閉關寫出的段子不好笑,我宰了你。”
鄭六如假裝害怕求饒,掛了手機,然後出門,去見範管。
兩人見面的地方在星巴克。
以前他們從沒來過這裡,至少沒一起來過。
鄭六如站在櫃檯前,看着價目表假裝選擇困難症發作,手指點了半天,最後選了最便宜的濃縮咖啡,還特意問了能不能續杯。
就這樣他還心疼了半天,其實真的沒必要來星巴克討論劇本。
在公園,在家裡都行。
不過公園風大,有狗,家裡,最近隔壁傑西卡的生意特別好,客人走一個來一個,很吵,而且對話內容很容易讓人分心。
最後折衷考量,還是聽了範管的推薦,來星巴克見面。
範管點了杯手衝藍山,然後就跟鄭六如揀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鄭六如問範管忙嗎?
範管說忙,忙死了。要準備新段子,一直沒靈感,想來想去都是無聊的套路,煩死了。
鄭六如說寫段子就是這樣。很正常啊。寫十個,大概只有一個能用的。
範管說是嗎?以前我可沒覺得啊。
鄭六如說廢話,以前都是我寫段子!
範管說那倒是。
然後默默地喝咖啡。
鄭六如去櫃檯機器那邊,研究怎麼倒熱水,免費續杯。
等他端着咖啡回來,範管問他:“所以到底要怎麼寫段子呢?”
鄭六如說:“我們的組合叫什麼名字?”
範管說:“比喻句。怎麼了?”
鄭六如:“我寫段子的手法就跟寫比喻句差不多,把兩個看似不相干的東西拼在一起,找出它們的共同點,挖掘出笑點。”
範管皺着眉頭,說:“是嗎?就這樣?”
鄭六如說:“還記得以前我們一起看過的那本書嗎?書中有句比喻句很傳神。”
範管:“什麼句子?”
看他樣子是完全忘了。
鄭六如提醒他:“臍膏落馬,須臾蹂踏肉爲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