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還是男人,你走吧。”通銘石馬上清醒過來要關門。
鄭六如擋在門中間,誠懇地說:“請相信我。傑西卡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也許更多。”
通銘石明明是在搖頭,卻問:“真的嗎?”
鄭六如說:“真的。”
通銘石松了手,鄭六如進來,換了鞋,還參觀了一下他的房子。
“嗯,客廳挺大。”
“是啊,當初買這個房子的時候就是看中客廳大,方便我玩——”
“採光也不錯,對面樓能看到這裡嗎?”
“嗯,我還算是偏保守的,所以都會拉上窗簾,不過有時候也會在夜裡拉開窗簾。”
“這是你的臥室嗎?直接通陽臺?洗衣機放這麼近,會不會吵?”
“不會,不會,這個房間是用來當監獄用的。”
“哇,這書架上不少書,凜音桃花的書,你也在看啊?”
“嗯,是的。”
“當初買下來多少錢?一萬有沒有?最近二手房跌了很多啊。”
“一萬二,還送了陽臺,只是沒幫我隔好,後來還是我自己叫工人師傅隔的——對不起,能開始了嗎?”
通銘石和鄭六如聊着聊着,竟找到了默契,就像兩個中年大叔的對話,只差一瓶啤酒和下酒菜,就可以聊個一整夜。
鄭六如說:“不好意思,習慣熱場了。”
通銘石既然放鄭六如進來,就是選擇相信他,只能任他發揮。
鄭六如拉通銘石坐下,兩人佔了沙發一角,中間隔了兩三人的距離。
通銘石糾結地考慮是要坐近點,還是坐遠點。
鄭六如已經掏出傑西卡那張紙,清了清嗓子,準備念。
“這是傑西卡要我念的臺詞,準備好了嗎?”鄭六如說。
通銘石兩手放在膝蓋上,很是期待。
折騰了這麼久,終於進入主題了。
通銘石看着鄭六如,等他說話,後來發現看着鄭六如那張油膩的中年人臉,很難進入狀態,就改成看茶几。
看了半天,鄭六如沒說話。
通銘石期待的心期待了半天,沒等來他想要的話語,這讓他更生氣了。
鄭六如問他:“稿子上寫着手持跳繩,你這裡有跳繩嗎?”
通銘石搖頭:“我定的是頂級貴族套餐,包含一千元貴族傳承家族紋章道具費。照合同,道具應該你帶過來纔是。”
鄭六如表示歉意:“對不起,來的比較倉促,嗯,真沒跳繩嗎?那我用這個毛巾代替了,可以嗎?”
通銘石繃着臉,“那是我擦腳的。”
鄭六如說:“所以你花了一千塊的道具費,最後卻是用你自己的洗腳巾,是不是有感覺了?”
通銘石想了想,臉上開出一朵花,笑了一下,說:“好像是那麼回事。”
鄭六如拿着洗腳巾,總算進入狀態。
沒事,就當上臺表演,只不過劇本是傑西卡寫的。
鄭六如念下來:“你應該叫我什麼?你這頭骯髒的豬。”
通銘石說:“傑西卡?女——”
通銘石看揮舞着洗腳巾的鄭六如,覺得剛剛進入狀態,又被什麼東西打斷。
他仔細梳理了一會兒,真誠地給鄭六如提意見:“對不起,你能把臉遮起來嗎?實在是找不到感覺啊。”
“哦,好的。”鄭六如展開洗腳巾,正準備敷臉,還好及時想到了這條毛巾的實際用途,就舉起手,拿紙遮住臉。
“你這頭骯髒的豬,今天在家裡有乖乖的嗎?沒闖禍吧?要是闖禍了,你知道你會受到什麼懲罰吧?”
通銘石眯起眼,臉上的皺紋像被熨斗燙平,一臉舒坦。
好像效果還不錯?
“你想受什麼懲罰?”
“扇巴掌吧。”
通銘石決定從最普通的開始。
鄭六如放下紙,問:“真的可以嗎?”
通銘石剛準備飛翔的靈魂又墜回體內,他很不爽,盯着鄭六如說:“當然可以。”
啪!
鄭六如干脆利索地賞了他一巴掌,通銘石的臉腫起來。
通銘石很滿意,示意鄭六如繼續。
“哦,對了,我沒說安全詞前,絕對不要自己停下來。知道嗎?”通銘石提醒鄭六如。
鄭六如點頭。
“還想要什麼樣的懲罰?你期待着什麼?是流不盡的眼淚,還是洗不淨的污濁?”鄭六如讀稿紙。
通銘石又開始眯眼。
“狂風掠過海面,掀起巨浪,海洋咆哮着吞噬這罪惡的世界,建起一座水墳冢。懶惰是古老的罪,用被控制感去換取安全感,也是古老的罪,你希望瓢潑大雨降到你頭上,讓你免去罪惡嗎?”鄭六如念着念着,詠歎起來。
他的聲音好像藏在水底的火焰,他的頭擡起來往上看,喉頭上下移動,眼睛發着光,好像剛吞下一枚苦月亮。
通銘石的眼球在眼皮下轉動,微睜開眼。
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但是他又說不上來。
鄭六如繼續詠歎:“你這麼年輕,這麼美,這麼孤獨,這麼缺愛——”
通銘石臉紅起來,一半是因爲之前那巴掌,一半是習慣了傑西卡替身的語調,代入角色。
這算是巴掌之後的甜棗吧?
節奏挺好的。
不愧是頂級貴族套餐啊。
“逃不過的罪,必讓永恆的地獄火來懲罰。凡是貪戀這片刻歡娛的,快樂或痛苦,必受此罪……”
通銘石又從甜棗中驚醒,忍不住打斷鄭六如。
“對不起,稿子上是這麼寫的嗎?我沒聽傑西卡說過。”
鄭六如說:“哦,不好意思,你定的是頂級貴族套餐吧?來的路上,我研究了一下傑西卡的稿子,發現背景設置比較偏西方。因爲我本身是個職業的脫口秀演員,兼段子寫手,平時的愛好也是看看書,剖析一下人性之類的。所以對翻譯類文學很有研究。”
“那個——”
鄭六如舉手,示意通銘石先別說話,讓自己把話說完:“所以,我就用翻譯腔,自由發揮了一小段。我剛纔那句《逃不過的罪》,是來自拜倫的《唐璜》中的一節,我認爲是符合現在的氣氛,並且很好地描述你內心世界的詞句。怎麼樣?”
“我——”
“我懂我懂。你可能會覺的我用詞是不是太過深奧,用詩意語言描述的話,容易造成隔離感,如果沒有較深的朗誦功底,反而會弄巧成拙是不是?一般來說,在表演時,要儘可能貼着觀衆的日常體驗和語言習慣,不去人爲地製造障礙,通俗易懂是第一條件。可現在我只針對你一個人表演,只用考慮你一個人的知識背景和個人喜好。”
“其實——”
“剛纔看了你書架上的書,你也喜歡看凜音的書,我也喜歡,我覺得我倆對翻譯類作品都有同樣的喜好,當然,語種不同。不過這些都是細節,不妨礙我們彼此溝通……”
通銘石突然跪下來,淚流滿面,抱住鄭六如雙腿,說:“求你了,走吧。我不投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