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着肚子,陶飛宇仍認真做好保安工作。
看監控,發現有人遛狗,走到草叢裡,躲到樹後,只露出一條狗腿。
陶飛宇擡頭看牆上掛的“小區住戶文明行爲規範”第十三條:遛狗不揀狗屎者,輕則罰款,重則人狗和屎合影拍照,公示一週。視屎大小而定。
陶飛宇摘下《文明行爲規範》跑出去,攔住那一人一狗。
果然,草叢裡有屎!
“幹嗎?”那男人問。
“汪!”狗繃直了狗繩,很想逃離這塊排泄地的樣子。
陶飛宇鄙視狗的態度,搞的好像不是你拉的一樣,叫什麼叫?
陶飛宇指着《文明行爲規範》,說:“請揀狗屎。這是紙巾,我幫你帶過來了。”
從一開始就堵住遛狗人任何找藉口推諉的可能性,陶飛宇覺得自己可能是兼職兼多了的緣故,越發能掌握一個職業的精髓。
男人接過陶飛宇的紙巾,擦了擦手,扔在屎上,往外走。
陶飛宇一愣,抓住那男人的手,不讓他走:“揀了再走,要不我拍照了?”
男人說:“這又不是狗屎,我爲什麼要揀?”
陶飛宇說:“別狡辯,你的狗拉的,就要——”
陶飛宇身子一震,對上那男人真誠的眼神,再往下看,對上那條狗真誠的眼神,最後扭頭看草地裡那坨東西,想到一種恐怖的可能,啊的尖叫,鬆手。
那男人提提褲子,說:“謝謝你的紙巾。”然後牽着狗走了。
陶飛宇看着《文明行爲規範》,發了半天的呆,覺得有必要提醒小區的業主委員會補充條款了,不只是狗拉的,人拉的也要揀。
陶飛宇走回去,看到路邊有個水坑,踩了一腳,水還挺深,有車開過的話,速度稍微快一點,就會濺人一身。
作爲一個保安碰上這種情況要立個警示標誌,然後通知物管整修。
陶飛宇正想找塊牌子立邊上,這時一輛車開過來,車裡音樂咣咣往外砸,車速快得拉出殘影,嗖一聲,颳起一陣風,開過水坑,下了小半天的泥雨,澆了陶飛宇一身。
陶飛宇怒喝:“文明行爲規範第七條!小區內開車需謹慎,不得超速,輕則罰款——”
那輛車突然停下來,輪胎抱死,吱的一聲叫,像碾死一隻雞。
陶飛宇抹掉臉上的泥,欣慰地笑。
雖然車開得快了點,可司機還是有素質的。一般人碰上這種情況,多半都會開走,假裝沒看見吧。
果然小車的倒車燈亮起,往後倒。
陶飛宇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小區環境靠大家啊,碰上配合工作的業主,他也沒那麼生氣了。
只是他是在倒車嗎?
爲什麼倒車也倒得這麼快!啊——
吱——唰——撲——
小車怎麼開過去的,就怎麼倒回來,又壓過水坑,拍陶飛宇一臉泥。
“你說啥?”車主是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
陶飛宇先呸掉一嘴泥,再敲着《文明行爲規範》,正要說話。
那小車一個擺尾,對準路牙,衝上草叢,斜過來停。
年輕人關車窗,開車門,下車,一氣呵成,還對陶飛宇說:“謝謝啊。你不叫,我還沒看到這裡也可以停。”
“不行。這裡不能停。”陶飛宇着急翻《文明行爲規範》。
年輕人哼一聲,狠狠跺一腳,“我就停這了,你怎麼着?”
陶飛宇說:“你最好別跺腳。”
年輕人:“靠!跺腳你也管?老子愛跺多久就跺多久,愛在哪跺就在哪跺!我媽都不管,你管得着?”
陶飛宇同情地看年輕人的褲腳,說:“你媽可能真的會管。”
年輕人低頭:“哇!狗屎!”
陶飛宇說:“不是狗拉的。”
年輕人瘋狂在草皮上蹭鞋,路過的人都誇小夥跳舞跳得真棒。
陶飛宇回保安室,接到他媽的電話:“兒子,幫媽參加一下初中同學會。會費都交了,好幾百呢,不去浪費了。你去哪,啥都不用做,敞開吃撈回本就行。”
陶飛宇問:“你呢?爲什麼不去?”
他媽說:“這不參加你爸幼兒園的同學會嗎?要盯着你爸,防他出軌,那,他以前睡一個被子的同桌來了,不聊了。地址我一會兒發給你。”
陶飛宇說:“媽,你剛旅遊回來,就不能歇會兒嗎?”
他媽直接掛了手機。
陶飛宇真覺得自己太忙了。生活太充實。
不過晚上,換下保安服後,他還是照老媽給的地址去了。
進了酒店,一羣人早就在包廂裡聊開了,陶飛宇找個角落坐上,揀花生瓜子嗑着,全程低頭,假裝靦腆,不和其他人有眼神交流。
白頭髮的老師也來了,包廂裡的氣氛達到頂峰,喝酒的喝酒,找初戀出軌的出軌,大家都三五成羣,各自成團聊天。
陶飛宇吃得更急了,力求把嘴塞滿,不要讓人跟他說話,還好邊上的人面相年輕,和他坐在一起,不顯得突兀,別人可能只當他保養的好,一個大包廂,五六張桌子排開,六七十人鬧哄哄的,酒杯碰來碰去,吵吵嚷嚷,也沒人注意他。
當保安的時候,沒吃上熱乎的臘八粥,剛好在這裡補回來。
陶飛宇牢記老媽的話,要替她撈回本來,盡揀貴的菜吃,滿嘴是油。
同學們聊天。
“唉,當初一起畢業的,我成績比你還好,現在一年的工資都沒你工資高。”
“別這麼說。”
“不不不,沒誇張,黃總,我敬你一杯。”
“我沒說你誇張。我是說你一年工資還沒我交的稅高。”
“香雲呢?香雲怎麼沒來?”
“哦,不是說去泰國旅遊了嗎?”
“應該早就回來了啊。”
……
邊上的人談笑風生,越發顯得他這裡沉默。
終於跟他坐在一起,默不作聲的人小聲問他:“同學,你是不是也記不起來他們叫什麼名字?”
陶飛宇轉頭看那人,眉頭緊鎖,苦思冥想的樣子,也跟着絞了絞眉,嗯了一聲,繼續吃菜。
那人鬆了口氣,看看陶飛宇,說:“你好臉熟。我是章贇傑,文武雙全又有錢的那個贇字。你呢?”
陶飛宇兼職這麼久,自然不會犯低級的錯誤,說出自己的名字,隨口說出老媽的大名:“梅香雲。”
說完就撈了一筷子面到碗裡,嗤溜溜吸。
吸了幾根,才發覺氣氛不對,轉頭對上章贇傑那呆若木雞的眼神。
章贇傑:“你——你現在是男的了?難怪去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