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由呆了下,炸開的毛趴下來,然後下了躺椅,往山上走去,嘴裡還嘟噥着:“無聊。”
女人在後面叫:“你去哪?”
鄭小由頭也不回,說:“去泡溫泉。”
女人叫:“記得看電視啊,今天播我的採訪節目。我打扮得可漂亮了!”
鄭小由哼了聲臭美,繼續往上走,路過轉彎處的小店時,頓了一下,又往上走。
以前她都會買串冰糖葫蘆吃的,可今天她不想買。
不爲什麼,就是不想。
店員大媽叫住她:“小真,不來一串嗎?”
鄭小由想想,轉身回去,說來一串吧。
跟誰嘔氣,都不能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大媽說:“等一下。今天客人比較多,櫃檯裡的都賣完了,我去倉庫找找。”
大媽沒等鄭小由說話,就往後面去。
鄭小由看了一圈,山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小店牆上掛的電視的聲音。
這還叫客人多?
鄭小由有事沒事來這裡玩,對這裡的客流量最熟悉不過。
雖說不是旅遊旺季,可平時至少都有一兩個旅遊團進駐,幾十人還是有的,哪像今天這麼冷清。
等了會兒,大媽還沒出來,鄭小由只能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浴罷會所的新廣告宣傳片。
大海、藍天,然後是一片沙灘。
鏡頭一轉,一個模特跳入海中潛下去,跟着一隻海龜遊,海龜卡到洞裡,一隻手幫它拔出來。
鏡頭再轉,一座高山斜過來,一個人從山壁上摔下去,被保護繩拉住,在半空晃。
最後是跳傘的鏡頭,天地旋轉,最後穩定下來,天空中出現一個圓形的彩虹。
什麼嘛!
不就是那個人拍的鏡頭嘛,怎麼都用到宣傳片裡去了,牛頭不對馬嘴。
浴罷會所裡可沒這些戶外運動項目。
鄭小由想到那個人,心情很奇妙,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很亂。
這時大媽走出來,鄭小由伸出手,卻接了個空,大媽手裡什麼都沒有。
大媽說不好意思,瞧我這記性,都賣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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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由說沒關係,反正我現在也不怎麼想吃,然後轉身走了。
進了溫泉,前臺的員工說:“小真,去隔壁吧。”
鄭小由說:“隔壁不是在維修嗎?”
員工說:“修好了,你去試試吧。而且第一個溫泉的客人也滿了。”
鄭小由聽了下,溫泉那邊除了咕嚕嚕的水聲,什麼人聲都沒有,連枝頭的鳥兒都懶得叫了,這叫客人滿了?
她來泡過幾次溫泉,深知一羣女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嗓門,就是在外面山路上都能聽到。
難道是預約好的客人?
鄭小由換好泳衣,拿着毛巾去隔壁溫泉。
沖洗後,踩着臺階慢慢下去,她憋着一股氣整個人沉到溫泉裡,背景音樂聲一沾水就透亮起來,像踩着吃水的拖鞋走在地板上。
是一首韓文歌,節奏舒緩,曲風也很抒情,像是哪個愛情劇裡的ost。
這樣的好天氣,這麼安靜的時刻,這麼好的音樂配着溫泉的熱度,本該是人最放鬆的時候,鄭小由卻從水裡露出頭來,抹淨臉上的水,捂住耳朵。
前臺是不是放錯歌了?這是哪個素人唱的?這麼難聽!而且發音都不準!
“撒浪嗨呦”唱成“殺狼還有”?
鄭小由本想忽略這糟糕的歌聲,舒舒服服地泡上一會兒,中和一下剛纔在游泳池那裡吹過的山風,結果耳朵的抗議勝過身體對熱水的渴望,她拿起毛巾,從溫泉裡出來。
鄭小由換好衣服去前臺,問員工:“能換首歌嗎?”
員工說:“可以,這首日語歌行嗎?”
鄭小由捂住耳朵逃跑了。比剛纔那首更難聽,也是人才,現在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歌手了。
鄭小由站在山階上,上下看了看,心情還是糟,溫泉泡不了,還是去上面的spa療養中心躺一會兒吧。
這回一定要提前跟前臺說清楚,不要放歌!
“能不能不要放歌?”
“不行。”
“爲什麼?”
“其他客人都喜歡聽。”
“這爛歌他們喜歡聽?”
鄭小由吃了一驚,還以爲前臺在跟她開玩笑。
“好吧,給我一個空房間,不用叫技師,我睡一會兒。”
“好的。”
鄭小由拿了房卡,正要走,又折回來,問:“這裡該不會客人也滿了吧?”
前臺說是的。
鄭小由問:“沒看到有旅遊團的車啊,哪來的客人?”
前臺說:“本地幾個公司的客人,過來團建。”
鄭小由哦了聲,往裡走。
經過幾扇門的時候,還停了下,聽一下門裡動靜。
可除了音樂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鄭小由進了自己房間,趴下來,本想睡一覺,或是什麼都不做,就那樣趴着。
只是那句“殺狼還有”太過洗腦,聽多了,竟覺得還不錯,除了音不準,氣息不好,節奏對不上,感情至少是真摯的。
一想到感情真摯,鄭小由一下子清醒過來。
多麼可怕的歌聲,短短几分鐘竟能把她的音樂鑑賞水平拉低到這種程度。
爲了不讓自己的音樂品味受損,鄭小由打開電視,趴着看節目。
“聽說你以前做過英語老師,你又是怎麼想到要開一家只對女人開放的溫泉會所呢?”女記者問。
女記者就是死亡體驗所裡見過的那個,挎着channel包包,衣領上打馬賽克。
“哦,那是我剛開始教書的時候,正年輕,沒其他愛好,就喜歡穿漂亮的衣服,上了幾天課後,被老教師批評了,說你是老師,不能穿得這麼花哨,上課的時候,學生都看你穿什麼衣服,哪有心思聽你講課?我很不服氣,心想你穿那麼醜的衣服,也沒學生聽你講課啊。可是大家都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只好收斂了一點,換件稍微不那麼好看的衣服去上課,結果老教師看了還是搖頭,說不行。還是太跳。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師要穿什麼衣服?我說我知道啊,可我長得就這麼漂亮,我有什麼辦法?”
“不能穿漂亮衣服,我很不開心。有天下課,我看到兩個學生打打鬧鬧,你知道的,小學的女生比男生猛多了,女生追着男生,男生一不小心跑進了女廁所,女生就大叫:餘味不要進去啊!那裡只有女生可以去!學生們就聚過來,哈哈大笑。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辦一個只有女生可以去玩的地方,我是不是可以每天都穿漂亮的衣服?”
“哦,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浴罷會所的成立,還跟那個叫餘味的學生有關嘍?”
“是的。可以這樣說。這麼多年過去,我常想見他一面,說聲謝謝,只是時間太久,再沒聯繫上。”
鄭小由怔怔地看着電視裡的女人一臉遺憾的表情,覺得莫名其妙,剛剛在泳池不是說見過面嗎?
女記者的聲音突然提高,作個手勢,鏡頭一轉,指向門口:“這麼巧,我們節目組通過多方努力,終於找到了那個叫餘味的學生,請歡迎餘味先生登場。”
餘味打開門進來,跟女記者握手,跟自己的英語老師擁抱。
女記者遞給餘味一個話筒,問他:“見到英語老師後,你有什麼感想?”
餘味面對鏡頭,真摯地說:“老師,你當年上課穿的衣服都很漂亮,大家都很喜歡。有句話,我藏在心裡很久,一直想說出來。那就是——鄭小由同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