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難雜症科。
陸九隻剩下一個患者了。
只是這個患者非常特殊。
她也有癌症，然而這個癌症卻並非是內臟的癌症。
而是眼癌，也可以稱之爲視網膜色素變性。
這個病在現代醫學上，也是無藥可治的。
甚至連緩解症狀都做不到。
很多人得了這個病，幾乎都被醫生告訴，指不定哪天就瞎了，可能是兩年，也可能是五年，純看個人運氣。
眼前這個患者就是如此，所以她纔來到了陸九中醫院，希望能夠在沒有完全瞎的情況下碰碰運氣。
此時的陸九正拿着一張檢查報告，這是患者給他的，桌上還有好幾張片子。
“雙眼視力下降、夜盲，視野縮窄，視力檢查：右眼 0.4，左眼 0.3。右眼視野：上方 40°，下方 55°，鼻側 45°，顳側 60°；左眼視野：上方 45°，下方 60°，鼻側 40°，顳側 55°。”
“擴瞳查眼底可見：雙眼神經盤邊界尚清，呈青灰色，視網膜動靜脈變細，視網膜赤道部血管旁出現骨細胞樣色素沉着，黃斑區視網膜色素紊亂，中心凹反光減弱。”
“診斷：原發性視網膜色素變性(雙)。”
陸九其實不用看這個檢查報告，不過他還挺好奇這個病的器質性病變到底是個什麼數據。
這會看完，他也學到了一些。
其實視網膜色素變性在中醫裡被叫做高風雀目，也可以稱之爲陰風障。
患有這種疾病的人，除了有典型的夜盲之外，最奇特的就是視野縮小。
我們正常人在目視前方的時候，左右兩邊雖然因爲沒有聚焦過去，畫面會是模糊狀，可至少還是有畫面的。
但這類患者卻完全不一樣，他們的視野就好像是被兩塊黑幕給遮擋住了，當他們目視前方的時候，左右兩邊是被黑暗遮擋住的，完全沒有任何畫面。
而遮擋的範圍有多大，也得看患者的病情有多嚴重。
像眼前這個患者，她在跟陸九對話的時候，以面對陸九爲一條線的話，左右兩側三十度之外，就是她的視野盲區了。
隨着病情的加重，這個視野盲區就會擴大，患者有限的視角就會縮小，直至徹底失明。
這個病其實很嚇人的，因爲當你過一段時間就感覺視野變窄了，那麼每天你都會活在即將失明的恐懼之中，這種恐懼是會吞噬掉你的心神，讓你整天寢食難安。
一旦陷入這種恐懼的情緒之中，病情也就再無恢復的可能。
爲什麼？
肝之系，雖總於目，而照徹光彩，實腎精、心神所主，故補精氣安神者，乃治眼之本也。
肝主目沒錯，但想要看得清，看得遠，卻是由腎精和心神在主導。
恐傷腎，腎精受損，致使體內五臟循環不暢，氣血不足，心神得不到足夠多的氣血濡養，再加上恐懼會讓人失眠，進一步加重心神失養，如此一來，眼病又怎麼可能有好轉呢？
當然，這也不能怪患者本身。
在外界普遍認爲這是個絕症的情況下，信息壁壘一旦形成，患病之人自然會恐慌，就算有人告訴她中醫能治，在先入爲主的情況下，恐慌依然存在，這是不可避免的。
好在中醫還有一個最強buff。
那就是誰都看不好了，就找中醫碰碰運氣。
治不好不虧，治好了血賺。
“平時頭暈不暈？”陸九放下報告。
毛容華點頭，“暈，特別暈，有時候剛睡醒，一起身就感覺天旋地轉，哪怕躺一天都不管用。”陸九問，“腰呢，痛嗎？”
毛容華道，“痛，我明明也沒幹什麼體力活，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陸九接着問，“兩脅應該也痛吧？就是兩邊肋骨。”
毛容華道，“對對對，也痛。”
陸九仔細地看着毛容華的臉色，“失眠有多長時間了？”
毛容華瞳孔微睜，“三四年了，一直都睡不好。”
陸九點點頭，“那胃口呢，食慾怎麼樣？”
毛容華皺眉，“吃不了太多，容易脹氣不舒服。”
肝、心、腎、脾，看來都不太好。
《銀海精微·黃昏不見》就有描述眼症的話：“眼雖屬於竅門乃歸腎而爲主，腎虛則眼目昏。”
當然，除了腎之外，脾肯定也有問題。
腎爲先天之根，脾爲後天之本，先天之精賴後天水谷精微充養，脾虛則脾胃失於健運，氣血化生無源，五臟精氣皆失所司，不能歸明於目也。
不過也有眼病是因爲陰虛，比如肝腎陰虛，真陰不足，陰虛無以濟陽，陽氣不能爲用，陰虧血少，血行瘀滯，目失濡養而爲病。
《審視瑤函·目爲至寶論》言：“真精者，乃先後二天元氣所化之精汁，起於腎，施於膽，而後及瞳神也，凡此數者，一有所損，目病生矣。”
目中所含真精、真血賴五臟六腑之精氣供養，此過程既需要先、後天之精作爲物質基礎，又需要陽氣推動升發，二者缺一不可。
同時，虛證日久，自然就會夾雜實證。
陸九看過毛容華的眼部片子和報告，其中的眼血流圖、微循環、舌象及舌下靜脈、血小板活性及血管內皮受檢指標等多方面檢查，都說明了毛容華眼部循環血量減少、流速慢，球結膜及甲皺微循環表現爲微血管走行異常，全血的黏稠性和聚集性增強，血小板功能亢進，血管內皮受損，而這些幾乎全是實證。
可見毛容華是典型的虛中夾瘀，虛實結合之證。
所以，陸九必須先找出病機所在，才能對毛容華對症施治。
但虛實結合之證，想要辨證的話，就不能單單隻看全身了，還得結合局部進行判斷。
只有這樣，才能在找到病機的同時，做到最精確的治療，從而達到最佳療效。
“來，把手給我，我把個脈。”陸九道。
毛容華頷首，隨即將手遞給了陸九，直到陸九提示她把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她才意識到原來中醫把脈不是像電視劇裡那樣的單手脈。
與此同時，莫林勳等人也來到了疑難雜症科。
他們本想讓陸豐進去問問陸九下班沒，結果正好瞧見他在給人把脈，而且門診室裡似乎只有一個病人了，於是這一大幫子人，便靜靜地守在門口。
其他人對看病不感興趣，就在走廊的長凳上坐下了，而莫林勳等人，則一直盯着陸九，他們沒進去，畢竟人家是在坐診期間，就這麼唐突地衝進去，多少有些失禮。
他們不太懂中醫，但此刻也非常想知道陸九究竟在治什麼病。
作爲一院之長，還是國醫大師的學生。
如果真是被捧上去的，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這個失望不僅僅是對陸九，更是對黃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