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辦公室內，景利三人正在對比數據。
方幹則走到三人身後，問起了他們結果如何。
景利見狀，不由苦笑，“主任，不行，蔗糖裡面找不到任何有效成分，但它確確實實可以起到吸膿，收斂傷口的作用，唯一能解釋的，應該就是您說的滲透壓，逆濃度梯度。”
一旁的文誠皺眉，“可是能做到逆濃度梯度的也不只有蔗糖啊，生理鹽水還不是可以，但爲什麼效果就比蔗糖差那麼多呢？”
童飛無奈一笑，“而且同樣是糖，白糖也能收斂傷口，但效果好像也不如蔗糖。”
方幹並不覺得意外。
幾天前他就已經看過初步的數據了。
對於蔗糖的成分提取，就算是不做，他也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什麼有效成分。
可偏偏它就能起到收斂傷口的作用。
從實驗的結果來看，方幹也只能給出逆濃度梯度這個研究理論。
而逆濃度梯度這個理論也非常簡單，就是低濃度向高濃度運輸，蔗糖泡水之後，含糖濃度高於患者足底含糖濃度，所以纔會有蔗糖泡腳後，可以將含有糖分的膿血吸出來。
只是這種解釋，方幹始終覺得有點牽強。
因爲能造成逆濃度梯度情況的，並不僅僅只有蔗糖。
但用其他東西，比如生理鹽水代替之後，其效果根本比不上蔗糖，甚至於患者還會因爲承受不了生理鹽水的疼痛直接暈厥過去，泡蔗糖反而不會讓患者有太大的疼痛感。
從療效上看，蔗糖的效果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分析了一個多星期，方幹卻始終未能找到更爲合理科學的解釋。
“七點多了，文誠，你下去接一下陸醫生，他應該快到了。”方乾道。
“哦。”文誠應聲離開。
辦公室內，景利表情有些不自然，見四下無人，便小聲嘀咕，“主任，幹嘛要請他來啊。”
方乾笑道，“這個治法本就是他的，問他肯定是最有效的，再說了，我們研究了半天，一直卡在這也不是個辦法，說不定他點兩下，我們就通了呢。”
景利不快道，“我就覺得主任你太給他面子了，我們累死累活研究完，最後他成第一署名，我估計他待會過來，肯定會對我們趾高氣揚，網上那些中醫拍視頻，不都在罵咱們西醫沒用麼，就好像現代醫學在他們嘴裡一文不值似的。”
方乾哭笑不得，“我都沒覺得有什麼，你生什麼氣，只要這個論文能夠完成，全國幾千萬糖尿病患者就都有一個風險的兜底，就算得了糖尿病足治不好，至少也可以用這個辦法緩解一下疼痛，這可比多少榮譽要來的值當，伱啊，腦子裡不要總想着爭功，咱們是醫生！”
景利顯然沒聽進去，隨口應付了一句，“哦。”
方幹搖搖頭，不再多言。
他清楚，醫療體系之中，像景利這樣的醫生不在少數。
對於論文的發表，課題的研究，職稱的提升等等熱衷的很，可對於治病救人，卻是盡職不盡責。
也就是我只做我醫生分內的事，只要不違規，病人怎麼樣那是病人的事，你有什麼苦難，家裡怎麼怎麼困難，抱歉，與我無關。
大家都是人，不能我穿了個白大褂就一定得是天使，我也要吃飯生活，脫了衣服我也是個普通老百姓，別勸我高尚。
在如今這個強調個人主義的社會，有這個想法，方幹並不覺得有錯，只是如果所有職業都講個人主義的話，或許就有點不合適了。
至少醫生這個職業，還是多多少少要有點懸壺濟世的心。
當然，抱着這樣想法的人，或許就只能一輩子待在基層，而那些善於經營的人，自然就能平步青雲。
方幹記得他的高中同學，曾經物理考九分，大學都是操作進去的人，現在就在教育局當局長。
人民醫院大樓。
陸九看着指示牌來到了各科室集中的大樓，看到內分泌科在12層後，陸九便坐上了電梯。
叮！
12樓到了。
陸九剛出電梯，正準備找個護士問一下方乾的辦公室在哪時，面前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醫生忽然停下腳步，目光打量着他。
“你是……陸醫生？”文誠問。
陸九意識到眼前這個醫生應該就是在來接自己的，“我是。”
文誠道，“那跟我來吧，方主任正在等你。”
陸九點頭，“好。”
很快，二人就來到了主任辦公室。
文誠敲了敲房門，便帶着陸九走了進來，“主任。”
方幹也看過陸九的視頻，知道他長什麼樣，所以當看到陸九時，他並不覺得陌生，“陸醫生，不好意思，晚上了還打擾你，來，坐坐坐。”
陸九笑道，“客氣了方主任，我反正也沒什麼事。”
景利聽到這話，不由地在心裡嘀咕，沒什麼事還一個多星期了對我們的研究不聞不問？
當然，這話他也就心裡吐槽一下，傻子纔會在這種時候當面回懟。
童飛在二人交流時，也迅速給陸九遞過來一個凳子。
文誠則跑到飲水機前接水。
“陸醫生，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這次的研究呢，我們進行的很順利，三十個患有糖尿病足的患者，在使用了蔗糖泡腳之後，都出現了明顯的收口情況，有一個切過腳趾的患者在用了之後，依舊沒有什麼影響。”
“所以我就很奇怪，爲什麼蔗糖對傷口的收口作用這麼厲害，這幾天我們做了糖類對比實驗，濃度試驗，甚至還對蔗糖的成分進行了分析，唯一能解釋這個療效的，似乎也只有逆濃度梯度這個概念，哦，陸醫生你可能不知道，逆濃度梯度是一個擴散原理，有順濃度梯度，也有逆濃度梯度，蔗糖溶於水之後，增加了糖的濃度，這個濃度高於患者足底含糖濃度，形成了高滲環境，所以膿血纔會被吸出來。”
“我們也研究了各種糖類對糖尿病足傷口的反應，很多糖都能起到減輕傷口組織的水腫，促進肉芽組織的生長，加快傷口的癒合，唯獨這個蔗糖，效果最好，同樣都是高糖高滲環境微生物不易生長，相當於生理鹽水的‘消毒’作用，可爲什麼蔗糖就獨獨那麼突出呢？”
“陸醫生，我想了很久，實在是沒什麼頭緒了，所以纔來請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解惑。”
方乾的態度很謙虛，完全沒有一個三甲醫院科室主任的架子。
哪怕陸九小他二十多歲，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以長輩自居，更像是個學者在向先生請教。
陸九也不是沒規矩的人，見到一個長輩這般發問，他的姿態也放的很低，“方主任，其實你們的解釋是對的，的確可以用高滲來解釋，至於蔗糖的效果爲什麼好，大概是因爲純度沒有白糖等其他糖類高吧。”
純度？
這怎麼解釋？
方幹問，“純度怎麼影響療效？”
陸九笑道，“因爲中藥所有藥材，它們不僅僅只有其看得見的成分，還有看不見的氣，這個說法可能對你們來說有點玄乎，但中醫的四氣五味想必方主任多少也應該聽說過吧，四氣是指寒熱溫涼，五味是指酸苦甘辛鹹，同時，很多中藥也有升降沉浮嗎，也就是降沉之氣，升浮之氣，我們在用藥的時候，也會利用這些藥的氣性來治病。”
“一旦中藥進行了提純，把它的物質給分解了，那麼這些氣也就消失了，也不對，應該說提純分解，然後合成出來的東西，只剩下一種氣，就是寒，寒性的藥對上熱證，那肯定是有效的，可如果寒性的藥碰到寒證，那不僅起不到作用，反而還會加重患者的病情，所以，越是純度高的東西，對人體的作用就會越低。”
“當然，這只是一家之言，並非絕對，方主任自行斟酌。”
陸九一向對提純的東西不感冒，就是因爲中醫講究陰陽互生，萬事萬物都有陰陽，一棵草，它有陰的物質，也就是它能看得見的形，也有陽的生髮，也就是它看不見的氣。
小草生長，形體變大，生髮之氣也會往上躥。
如果將小草提純，取出它的物質，那麼這部分生髮之氣就會消失，獨留孤陰。
就算它含有豐富的維生素，但這類東西攝入過多，人體陰的部分就會增加，時間一長，陰陽必然失衡。
這還僅僅是食物，若是藥呢？
方幹低頭沉思，他其實沒聽懂。
陸九說的四氣五味，什麼氣性，提純把氣給搞沒了等等，方幹根本理解不了。
也就是在陸九說完後的一兩分鐘裡，方幹也明白了陸九的用意。
體系不同，只能自說自話。
無論是用西醫去理解中醫，還是中醫去理解西醫，都只能得出一個片面的結論。
不過，這似乎不影響他們所研究的課題啊！
方幹忽然腦筋一轉，“陸醫生，要不這樣，我們用中西醫結合的方式來做這個研究，我們用實驗數據來佐證療效，而你呢，用中醫的理論去進行講解，當然，得用大白話，這樣，有了西醫的數據，也有了中醫的理論，咱們這個課題不就搞的更全面了嗎？”
陸九聞言不禁笑道，“這方面我不太懂，方主任你做主就行。”
方幹一拍大腿，“就這麼說定了，陸醫生，你來闡述蔗糖對糖尿病足傷口癒合的作用及機理，文字在一千字以內，越快越好，數據我們來弄。”
陸九點頭，不過很快他又忽然道，“只是糖尿病足嗎？”
方幹疑惑道，“什麼意思？”
陸九道，“其實蔗糖對很多傷口癒合都有非常好的療效，像皮膚潰瘍啊，刀傷啊，燙傷等等，都有非常好的效果，而且處理的及時還不會留疤。”
啊！？
方幹雙眸閃着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