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麼呢？擦汗啊！”
劉素英略帶抱怨地衝着宋鍾赫說道。
宋鍾赫定睛一看，果然，許是因爲方纔開顱的時候太過認真，劉素英的脖頸上，額頭上，到處是細密的汗水，就連被顯微鏡遮擋住的雙眼，也有大大的汗珠順着縫隙慢慢滑下。
宋鍾赫趕緊拿了一張無菌衛生棉，站到劉素英的右邊，伸手過來給她擦起汗來。
宋鍾赫靠得很近，緊貼着劉素英的胳膊和肩膀，繞過的手臂像是要把她環抱入懷一般。近在咫尺的身軀上傳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卻意外地並不刺鼻，反而讓宋鍾赫有些享受。
一瞬間，被這股味道勾引着，一種奇怪的感覺從腦海深處翻滾而出，衝擊着宋鍾赫的思維。
好熟悉……
這場景，這味道，這人，還有……
宋鍾赫興奮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記憶並沒有因爲頭部受傷而徹底失去，而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深深地潛藏在腦海裡，等待着被主人挖掘出來。
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宋鍾赫的心裡，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大喊，渴望着腦海裡的記憶，再多停留一會兒。
但是，剛剛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緊緊只出現了一瞬，就像飄忽不定的幽靈一樣，又隱藏到了黑暗之中。
只不過，宋鍾赫知道——
它，就在那裡。
“幹嘛呢？讓開吧。”
劉素英的話，打斷了宋鍾赫的思考。
他回過神來，發現劉素英向後仰着頭，避開自己還伸出的右手，一臉無語地看着自己。
宋鍾赫趕忙收回擋住劉素英的手，狼狽地退後幾步，一邊試圖抓住一絲靈感，一邊努力地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觀摩手術。
顱骨已經打開，患者的大腦暴露在外。
粉色的大腦表面，佈滿了一根根細細的紅線，仔細看的話，還可以發現，整顆大腦正在輕微地跳動着，甚是詭異。
劉素英卻沒有這種想法。顯然，在她這個神經外科的醫生眼裡，這一顆大腦無疑是非常平凡，甚至是極具美感的。
隱藏在口罩下的嘴，不自覺地舔了舔乾涸的嘴脣，話道：“切開大腦。”
還沒等被這句話震驚到的宋鍾赫做出什麼反應，劉素英已經操着手術刀，穩穩地移到劃下，切開了硬膜。
“噗嗤”一聲，順着劉素英切開的刀口，早就在大腦裡幾寸了很久的血液，因着這突然變化的血壓，猛地噴射了出來！
劉素英躲閃不及，被正正地噴了一臉。手術衣上，口罩上，顯微鏡的兩個鏡片上，滴滴點點的血跡噴濺地到處都是。
剎那間，原本優雅鎮靜的醫生，被這四濺而出的積血搞得渾身狼狽不堪。
宋鍾赫屏住的呼吸，經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看到濺出的血跡時，他也慌了一下神，但是想到這裡是手術室，還是強行按捺住自己想要呼出的慾望。
果然，其它幾人都好像見怪不怪一樣地冷靜，完全沒有什麼反應。
劉素英表現得最爲淡然，把宋鍾赫交了過來。
“把顯微鏡片上的血擦掉，擋着我的視野了。”
宋鍾赫不敢耽擱，拿過棉布，迅速地擦掉血跡。已經有了幾次經驗，這一次，他顯得輕車熟路，很快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劉素英繼續手術，頭稍稍前傾，顯微鏡對準開了口的大腦，仔細地看着。
她把宋鍾赫喚過來，悉心教導着：“看看。”
宋鍾赫看過去，卻只能看到慢慢地充斥腦腔的血液。
“患者是由於高空墜物引發的應力性外傷，導致大腦血管破裂，血液流入蛛網膜下腔，造成積血。”
她一邊仔細查看着，一邊告訴宋鍾赫具體的情況。
“剛剛已經說過了，X光的結果顯示，破裂的血管位於腦底，正好被積血擋住。”
她側過頭，頭轉了一圈，視線一一掃過。林醫生，尹惠美，最後，落到了宋鍾赫身上。
頂着大大的顯微鏡，又有口罩遮擋着，宋鍾赫既對不上她的眼神，也捕捉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按照自己隱隱約約的猜測，試探地說道：“那麼，把血液抽掉的話，血管就可以露出來了吧。”
劉素英沒有笑，宋鍾赫卻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愉悅的氣場。
她聲音一整：“抽吸。”
一根吸管探進積血中，電泵打開，輕微的電機運轉聲中，積血幾秒之中就消失不見。
腦底的血管露了出來，果然，有一根很明顯地斷裂着，汩汩血液正順着破口，慢慢地流出來。
劉素英鬆了口氣，到了這裡，手術反而已經沒有什麼難度了。病竈已經找到，剩下的只是簡單的縫合工作了。
“縫合。”
她的態度也影響了林醫生和尹惠美，手術室裡原本緊張的氣氛爲之一散。
很快，破裂的血管就在劉素英的手中被縫合好。
她的手曼妙地繞動着，手術專用的縫合線被打成專業的醫用繩結。
“剪線。”
林醫生的剪刀往過一伸，橫着剪斷了線。
劉素英無聲地笑着，瞥了一眼還盯着那創口的宋鍾赫，對林醫生說：“剩下的工作——”
“放心吧。”林醫生信心滿滿地應道：“硬膜，骨膜，皮膚，這些部分，我會完好地縫合上的。”
“哈哈，那麼，拜託了。”恢復了自己的跳脫性子，劉素英嘻嘻哈哈地衝着林醫生低頭行禮。
“等等。”
突然冒出的一聲，打斷了她準備邁出手術室的腳步。
“回頭一看，宋鍾赫正站在患者身邊，手指向裡伸着，眼中帶着不確信的疑惑。
“這裡，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聲音小小的，沒有什麼自信。
“不對勁？”
林醫生滿不在乎地說道：“哎一古，wuli劉醫生這麼高超的醫術，什麼不對勁，會是她發現不了的？”
尹惠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宋鍾赫。
劉素英若有所思，走了回去，向裡探頭一看，先是眉頭皺了一下，繼而，她整個人的臉色都變了！